張旭娜 南士敬 盧山冰



摘?要:本文從企業生命周期視角出發,探討數字經濟對不同生命周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水平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對衰退期企業創新水平影響不顯著,且數字經濟對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邊際提升作用大于成長期企業。通過對衰退期企業的進一步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對具有重生意愿而進行戰略轉型的企業與國有企業的創新水平具有促進作用。機制研究發現,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是數字經濟提升成長期企業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兩條中介機制。
關鍵詞:數字經濟;生命周期;企業創新水平
中圖分類號:F62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3)02-0081-09
收稿日期:2022-05-17
作者簡介:張旭娜(1993-),女,河南洛陽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產業經濟學;南士敬(1984-),本文通訊作者,男,河北保定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數字經濟、低碳經濟與綠色發展、數量經濟理論與方法;盧山冰(1966-),男,河北石家莊人,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一帶一路”國際產能合作。
基金項目:陜西省軟科學研究計劃項目,項目編號:2020ZLYJ-18;陜西省社科基金項目,項目編號2018D15;陜西省教育廳一般專項課題,項目編號:21JK0302。
隨著大數據、云計算與人工智能等現代信息技術應用程度的不斷加深,數字經濟憑借其強大的數據與豐富的應用場景優勢,快速的與實體經濟進行了融合,在我國消費、投資與就業等領域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1]。數字經濟對創新的影響,從區域層面來看,數字經濟有助于提高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勞動力、資本等生產要素的聚集,增強創業活力,提升區域創新水平[2];從企業層面來看,數字經濟整體上有助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擴大研發投入、促進產學研合作與人力資本升級、提高專利回報率,最終提升企業創新水平[3]。然而,由于企業所處生命周期不同,企業內部戰略決策、要素稟賦以及外部競爭環境都會存在較大的差異[4],這導致企業的創新投入與產出在其不同生命周期階段表現出明顯的異質性。由于企業的創新投入與創新精神均會隨著企業生命周期的推進呈現出遞減的現象[5],那么,數字經濟對企業的創新效應是否會由于企業所處生命周期的不同而具有顯著差異?
現有文獻雖然從不同角度探討了數字經濟與企業創新水平的關系,但是忽視了企業在時間維度上的潛在異質性,鮮有文獻從企業生命周期角度探討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鑒于此,本文以2011-2020年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數據為研究樣本,探究數字經濟對不同生命周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一)數字經濟提升企業創新效應的機制
企業創新具有明顯的長周期、高風險的特征,開展創新活動需要穩定高效的要素投入與創新意愿,創新產出及潛在收益的不確定性成為制約我國企業創新水平低下的主要因素。數字經濟以“數據”為關鍵生產要素,以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5G通信等新興技術為手段,直接作用于企業創新過程,改進傳統創新流程,降低研發的不確定性,提高創新效率。此外,數字經濟還可以通過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從供需兩側間接為企業開展創新活動創造條件。
從資源補充效應來看,數字經濟主要從供給側對企業創新水平產生兩方面的影響。第一,數字經濟能夠降低企業內部的管控成本以及企業外部的搜索成本與交易成本,增加留存利潤,提高內源融資水平。數字經濟能夠使企業組織結構逐漸扁平化,大大提高響應能力與溝通效率,降低管控成本,實現組織的高效管理與運轉[6],同時數字經濟能夠使企業獲取信息更加便捷,在交易過程中,可有效減少企業的搜索成本、摩擦成本與協調成本,使交易成本在總量上得到降低。第二,數字經濟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拓寬融資渠道,提高外源融資水平。由于信息不對稱,傳統金融部門在借貸過程中存在所有制與規模歧視,更青睞大規模的國有企業,對小規模的非國有企業的貸款存在利率高,額度小等高門檻現象,這種借貸方式降低了信貸資源的利用效率,造成了資源錯配。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金融機構建立了完善的監督體系,能及時把握企業的運營狀況與償債能力,有效降低與企業之間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實現了借貸資源的合理配置,緩解了企業融資約束。除此之外,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眾籌、P2P網貸、第三方支付以及數字貨幣等新型融資方式的出現和發展將分散的小規模資金吸納進金融市場,拓寬了企業的融資渠道,降低了中小企業融資門檻與融資成本。
從競爭效應來看,數字經濟從需求側對企業創新水平產生了兩方面影響。一方面,數字經濟使消費者逐漸占據信息優勢,在市場交易中,消費者逐漸成為市場交易的主導者,企業在市場交易中的壟斷支配地位逐漸消失,企業之間被迫在產品技術與服務等方面展開競爭。為了占領更大的市場份額,同一產業內的企業不得不通過技術創新提高其核心競爭力[7]。因此,企業間競爭可有效促進我國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另一方面,數字經濟能提高了企業創新的成功率。企業創新的質量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外部創新主體的異質性知識[8]。數字經濟加強了企業與科研機構、投資者以及消費者的信息交流頻率,增強了企業對外部知識的獲取與吸收,在企業開展創新活動的過程中,有助于降低創新的不確定性。此外,數字經濟的數據挖掘功能幫助企業發現消費者的潛在需求,掌握市場動態,更有針對性地開展對新產品的研發,提高產品創新的成功率。當所有企業創新水平隨著研發成功率的提高而提高的情況下,“以謀新生”的企業會繼續專注于研發新產品,企業創新水平得以提升。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1: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具有正向提升作用。
(二)數字經濟對不同生命周期企業的創新效應
企業的規模、盈利能力以及創新意愿等各方面特征會因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而不同,因而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可能也會因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不同而表現出異質性,因此,本文根據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階段將企業分為成長期企業、成熟期企業和衰退期企業,并分別從數字經濟的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對不同特征的企業進行分析并提出相關假設。
1數字經濟對成長期企業的創新效應
成長期的企業一般具有融資約束緊、研發不確定性高等特征。從企業的融資情況來看,一方面,成長期企業成立時間普遍較短,規模較小,沒有穩定的上下游供應商,面臨著較高的交易成本,盈利能力較差,內源融資不足以支撐創新投入;另一方面,成長期企業受限于自身的資源稟賦,倉庫、廠房以及器械等可抵押的固定資產匱乏,且成長期企業尚未積累到足夠高的市場信譽,外部投資者對成長期企業未來的盈利能力以及回報率缺乏足夠信心,往往秉持謹慎態度,成長期企業外源融資欠缺。數字經濟的發展為成長期企業帶來了機遇,一方面能降低企業的運營成本,提高生產率,增加內源融資;另一方面依靠數字技術建立完善的監督體系,可以降低信息不對稱,為企業帶來大量的外部投資,提高外源融資的規模。因此,數字經濟的資源補充效應通過提高成長期企業的融資水平,緩解成長期企業創新投入不足的約束,使成長期企業具有空余資金進行創新研發。
從研發角度來看,成長期企業通常成立時間短且往往在競爭中處于劣勢,為了生存與發展,成長期企業開展創新活動的意愿要高于成熟期企業與衰退期企業[9]。但成長期企業往往缺乏對市場走向以及消費者需求相關數據的掌握,研發經驗以及研發人員積累不足,創新研發失敗的概率要高于處于其他生命周期的企業[10]。數字經濟以數據為基本生產要素融入企業創新研發過程,為成長期企業的發展注入了“創新力量”。在數字經濟的大力發展下,隨著市場競爭程度的不斷加深,在創新成功率普遍提高的情況下,成長期企業會不斷加大創新投入的力度。
2數字經濟對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效應
與處于其他生命周期階段的企業不同,成熟期的企業融資能力強、研發風險低。從融資能力來看,首先,成熟期企業業務逐漸成熟、盈利能力趨于穩定,資本積累到一定程度,內部資本充盈,具備了一定抵抗外界風險的能力,內源融資能力強。其次,成熟期企業逐年積累的聲譽以及逐漸擴大的規模,使其能夠以較低的成本獲得外部融資。成熟期企業規模龐大,內部復雜的層級管理系統增加了企業的額外支出[11],數字經濟通過其強大的信息集成處理能力,可以顯著降低成熟期企業的管理成本,增加內源融資。除此之外,數字經濟的資源導向可以吸引更多的外部投資者加入,外源融資充裕,在資金充足的情況下,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意愿提高,創新投入不斷加大。
從研發風險來看,逐年積累的研發經驗與經營經驗使得成熟期企業對研發方向具有更加明確的認知,成熟期企業的創新風險普遍較低[12]。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企業的研發風險降低,創新成功率得到提高,成熟期企業的技術與市場份額面臨著被超越與被擠占的風險,成熟期企業必須不斷加大創新投入,使企業保持在一個較高的技術創新水平,這樣才能在市場的競爭之中占據有利地位。綜上所述,數字經濟可以通過競爭效應提高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水平。
3數字經濟對衰退期企業的創新效應
衰退期企業具有融資難度高,創新意愿低等特征。從融資角度來看,一方面,當企業處于衰退期時,內部組織結構僵化,管理層決策效率低下,管理費用增高,市場份額被同行業競爭者擠占,銷售利潤逐漸降低,財務狀況惡化,內源融資能力減弱;另一方面,由于企業經營狀況惡化,缺乏利潤增長點,很難受到外部投資者的青睞,因此,外源融資受到約束[13]。在數字經濟的大力發展下,衰退期企業難以開展徹底的數字化轉型,主要原因是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需要較多的前期投入,承擔較大的風險,衰退期企業缺乏足夠的實力與動力進行數字化轉型。除此之外,數字經濟降低了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外部投資者更愿意將資本投入到更高效率的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中,衰退期企業的外源融資問題得不到緩解。
從創新意愿與創新能力來看,衰退期企業市場靈敏度低,甚至虧損而瀕臨退市,企業領導人相對保守,不愿意在具有較大風險的創新上有過多投入[14]。即使數字經濟的競爭效應從外部施加壓力,衰退期企業仍舊很難開展創新?;谏鲜龇治?,提出以下假說:
H2:數字經濟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水平具有正向提升作用,對衰退期企業的創新水平不產生影響。
H3:數字經濟通過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提高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水平,不能通過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影響衰退期企業創新水平。
二、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為了檢驗數字經濟對不同生命周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本文建立基本回歸模型如公式(1):
innoijt=α0+α1digiit+∑Kk=1βkXkijt+μi+μt+εit(1)
其中,i表示地區、j表示企業、t代表年份、k代表第幾個控制變量,innoijt表示企業創新水平,digiit代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X為控制變量,α0為截距項,α1與βk分別為核心解釋變量以及控制變量的參數估計值,μ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μ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水平(inno),企業專利的申請數量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企業的技術水平以及創新能力,?且目前許多文獻采用此種方法[15],但是在自由市場下,企業之間的惡性競爭會導致專利泡沫的產生,采用專利的申請數量并不能準確衡量企業技術創新水平[16]?;诖?,本文采用企業當年所申請專利的平均質量測度企業創新水平。對專利質量的測度是一個難點,既要突出專利所攜帶的技術信息,又要反映出與同類專利質量的區別,近些年廣泛使用的知識寬度法為測度專利質量提供了一個思路。借鑒張杰等(2018)[17]以及Akcigit等(2016)[18]的研究方法,采用企業當年申請的發明專利與實用新型專利對專利質量進行計算,公式為:q=1-∑α2,其中α表示專利分類號的各大組數量與專利分類號的總數的比值,比如某專利的分類號為C07D251/56、C07D251/54、C08K5/3492、C08L61/28,分類號總數為4,一共3個大組,分別為C07D251、C08K5、C08L61,每個大組的數量分別為2、1、1,那么α分別為2/4,1/4,1/4,此專利的質量即為0625。按照這個測算思路,企業當年申請所有專利的平均值便是企業當年的技術創新水平。
(2)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digi),考慮到單變量分析法容易受到異常值的影響,因此本文借鑒趙濤等(2020)[1]的研究方法,在省級層面從互聯網與普惠金融兩個維度選取指標,構建綜合指標體系,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對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進行測量。互聯網層面的指標主要有四個,分別為電信業務收入,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數,移動電話用戶數;普惠金融層面使用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的普惠金融指數。
(3)企業生命周期?,F金流模式法用經營、投資與籌資的現金流凈額評估企業的經營風險、盈利能力與增長速度,以此推斷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既避免了單變量分析法過于單一又規避了綜合指標分析法主觀性強的弊端,更具有科學性與實踐意義。因此,本文參考Dickinson(2011)[4]的研究方法,采用現金流模式法將企業的生命周期分為成長期、成熟期與衰退期。分類方法如表1所示。
(4)控制變量。企業規模(lnsca),采用企業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表示;杠桿率(lev),用制造業企業總負債與總資產的比值衡量;資產收益率(roa),采用凈利潤與總資產之比衡量;企業年齡(lnage),采用當年年份與企業成立年份之差的對數衡量;股權集中度(top1),采用公司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衡量。
(三)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以2011-2020年滬深A股上市企業中的制造業企業數據為研究樣本,專利數據以及企業層面的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以及CCER財經金融數據庫。測度數字經濟的相關數據來自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與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為了減少異常值帶來的估計偏差,對數據做如下處理:(1)剔除ST、ST*與PT股;(2)剔除上市不滿一年就退市或者暫停上市的企業;(3)剔除數據嚴重缺失的企業。最后得到2908家上市企業,18838個觀測值,表2為本文數據的描述性統計。從企業數目來看,成長期企業數量最多,其次為成熟期企業,衰退期企業的數量最少,與我國的市場特征相符。對于被解釋變量而言,成長期企業的平均創新水平(inno)最高,成熟期企業次之,衰退期企業最低,說明成長期企業生存意愿與創新活力最強,佐證了前文的理論分析。除此之外,本文最關注控制變量中的企業年齡(lnage)與資產收益率(roa),因為這兩個變量也能反映出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階段。通常來講,衰退期企業的年齡往往會高于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資產收益率則相反,表2的描述性統計顯示,衰退期企業年齡最大,成熟期企業次之,成長期企業最小;成熟期企業平均的資產收益率最高,成長期企業次之,衰退期企業最小,與預期相符。除此之外,成熟期企業平均規模與股權集中度最大,成長期與衰退期企業的杠桿率最高,均符合三類企業的特征。
三、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表3為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的回歸結果。其中列(1)為全樣本數據的回歸結果,在加入控制變量、個體效應與時間效應的基礎上,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為正,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說明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列(2)、(3)、(4)的回歸結果顯示,數字經濟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具有顯著提升作用,對衰退期企業的創新水平沒有顯著影響,回歸結果驗證了假說H1與假說H2。數字經濟對成熟期企業創新的邊際提升作用大于成長期企業,說明數字經濟在成熟期企業創新過程中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對于規模較大的成熟期企業,更能降低運營成本、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具有明顯的規模效應?;貧w結果從側面說明,如果不考慮生命周期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其研究結論將會產生偏誤。
在表3中,對于控制變量來說,(1)資產收益率(roa)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資產收益率對企業創新水平具有正向促進作用。主要原因在于資產收益率的提高意味著企業具備更加穩定持久的盈利能力與更低的經營風險,有能力為企業創新研發提供源源不斷的R&D投入。(2)企業規模(sca)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企業的創新水平隨著企業規模的增大而提高。主要原因在于,大規模企業擁有豐厚的資金與技術基礎,具備進行技術研發的能力和資源。此外,企業規模與市場控制力息息相關,規模越大,企業從創新活動中獲得的收益將會越高。因此,大規模企業將更加注重技術創新,該結論與“熊彼特”假說吻合。(3)企業年齡(lnage)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企業年齡越大,企業的創新水平就會越低。原因是隨著企業年齡的增大,企業將經歷成長、成熟與衰退等幾個階段,企業的創新模式與創新能力均發生變化,企業的創新水平呈現出遞減的趨勢,驗證了前文的理論分析。(4)杠桿率(lev)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主要原因在于杠桿率的提升會使企業資金流減少,融資約束增大,利息等財務支出會導致企業經營風險增加,管理層的生產決策會更加保守,不利于開展收益風險等不確定性較高的創新活動。(5)股權集中度(top1)對企業創新水平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主要原因在于股權集中度的提高能有效加強對管理層的監督與管控,減少管理層的投機行為,提高創新效率。
(二)穩健性檢驗
為了驗證基準回歸所得結論,本文使用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更換被解釋變量以及工具變量法三種穩健性檢驗方法依次進行檢驗。
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
相比省級層面的數據,地級層面的數據量更大,更不容易受到異常值的影響,因此,采用地級市層面的數字經濟作為核心解釋變量,重新對基準回歸模型進行估計,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從表4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全樣本、成長期以及成熟期的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都顯著為正,對衰退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不顯著,數字經濟對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正向影響大于成長期企業。上述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相符,驗證了假說H1。
2替換被解釋變量
通常認為,專利被引用的次數越多,其蘊含的技術含量與價值越高[7],所以專利引用量同樣能夠反映出企業創新水平,但專利的引用量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增多。取企業當年專利引用量的平均值作為被解釋變量,同時在模型中加入時間趨勢項以消除時間因素影響,模型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表5的回歸結果再次證實了基準回歸所得結論的穩健性。
3工具變量法
無法避免的測量誤差,遺漏變量以及雙向因果等會使基準回歸產生估計偏誤。表6中列(1)-列(4)的hausman檢驗結果說明與工具變量法相比,基準回歸模型存在內生性,采取工具變量法對基準模型重新估計可以減少內生性問題帶來的估計誤差。工具變量的選取需要滿足相關性與外生性兩個條件。參考Czernich[19]等對工具變量的選擇方法,使用各地區有線廣播電視入戶率以及各地區郵局數量作為工具變量。一方面,兩個工具變量與數字經濟息息相關,所以滿足相關性要求;但除了通過數字經濟影響企業創新水平這條路徑外,沒有其余路徑影響企業創新水平,所以滿足外生性要求。表6列(1)-列(4)中第一階段F統計量為89084,說明工具變量與核心解釋變量高度相關,不存在弱工具變量的情況;同時Sargan檢驗結果說明工具變量與殘差項不相關,工具變量滿足外生性條件。兩個檢驗均說明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具有合理性。表6中采用工具變量法的估計結果基本上與基準回歸結果吻合,進一步的驗證了本文基準回歸的正確性。
(三)對衰退期企業的進一步分析
前文的基準回歸與穩健性檢驗均證實了數字經濟對衰退期企業的創新水平沒有產生顯著影響,因此有必要對衰退期企業進行細化,進一步探討數字經濟對衰退期企業的影響,下面分別從戰略轉型異質性與產權異質性兩方面對衰退期企業做進一步分析。
1戰略轉型異質性分析
企業的生命周期與生物體不同,衰退期企業在受到良好的政策引導或市場沖擊時,有可能通過提高技術創新再次進入成長期[20],具有重生意愿的衰退期企業有可能會把握數字經濟帶來的時代機遇進行轉型,通過創新獲得新生。因此,參考余典范等(2022)[21]的方法,根據某年度衰退期企業是否有并購重組行為將其分為戰略轉型企業與非戰略轉型企業,然后分別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列(1)與列(2)分別為數字經濟對戰略轉型與非戰略轉型企業的回歸結果?;貧w結果顯示,數字經濟對戰略轉型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對非戰略轉型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不顯著。這說明數字經濟為具有重生意愿的衰退期企業帶來了機遇,注入了創新活力。同時也從側面說明衰退期企業如果能把握數字經濟帶來的機遇,奮力一搏,完全有機會擺脫困境,獲得重生。
2產權異質性分析
產權性質是引起企業主體創新行為各異的一條重要原因[22],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在處于衰退期會具有不同的創新決策[23],為檢驗數字經濟對衰退期企業的產權異質性效應,本文將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并分別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9中列(3)與列(4)所示。從表中可以看出,衰退企業數字經濟對國有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對非國有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說明數字經濟對衰退期的國有企業的創新水平具有促進作用,但并不能提升非國有企業的創新水平。主要原因可以歸納為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國有企業聚集著豐富的資源,資金充裕,即使處于衰退期,仍然可以獲得金融機構的低門檻融資與大規模的政府補貼,處于衰退期的國有企業具備進行創新研發的實力。另一方面,黨中央高度重視技術創新,出臺制定多項發展規劃與鼓勵政策,國有企業擔負著執行國家經濟政策的重任,處于衰退期的企業會緊抓數字經濟的發展契機,積極開展創新活動。對于非國有企業來說,企業的規模普遍較小,資金較為薄弱,所有制歧視與規模歧視的存在使非國有企業更容易受到融資約束,所以對處于衰退期的非國有企業而言,在缺乏政府有效政策扶持的情況下,即使有數字經濟的加持,也難以承受開展創新研發活動帶來的風險。
四、機制檢驗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本文認為數字經濟可以通過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兩條影響機制分別從供需兩側提高企業的創新水平。從資源補充效應來看,數字經濟從供給側增加了企業內部的留存利潤并拓寬了企業外部的融資渠道,緩解了企業的融資約束,為企業創新研發提供了資金支持,降低了企業的研發風險,因此,引入融資約束(kz)作為中介變量。借鑒?Kaplan[24]等的測量方法構建融資約束KZ指數,該指數越大,表示企業所受融資約束程度越高。從競爭效應來看,數字經濟從需求側提高了消費者的信息優勢,通過對消費者偏好分析降低了企業研發的不確定性,消費者地位與創新成功率的提高加劇了企業之間的競爭,增加了企業技術的淘汰速率,倒逼企業不斷開展創新活動,因此,引入技術淘汰速率(ut)作為中介變量。技術淘汰速率用企業當年失效專利數的對數表示,該數值越大,表示企業技術淘汰速率越快。
前文的回歸結果證實了數字經濟可以顯著提高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水平,對衰退期企業的創新水平沒有影響,因此,本文參考溫忠麟(2014)[25]的研究建立計量模型,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效應進行中介效應分析,模型構建如公式(2)、(3)、(4)所示:
innoijt=α0+α1intit+∑Kk=1βkXkijt+μi+μt+εit(2)
medit=γ0+γ1intit+∑Kk=1ρkXkijt+σi+σt+εit(3)
innoijt=θ0+θ1intit+θ2toolit+∑Kk=1δkXkijt+τi+τt+εit?(4)
上式中,innoijt為被解釋變量,intit為核心解釋變量,medit代表中介變量,分別為融資約束(kz)與技術淘汰速率(ut)。
(一)資源補充效應
表8為數字經濟通過資源補充效應影響企業創新水平的中介渠道回歸結果。列(1)與列(4)分別為數字經濟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結果,列(2)與列(5)分別為數字經濟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融資約束的回歸結果,列(3)與列(6)分別為數字經濟與融資約束共同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結果。從表8列(1)中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成長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為00633,從列(2)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成長期企業融資約束的回歸系數為-0315,從列(3)可以看出,融資約束與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系數分別是-00693與00415,以上系數均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說明融資約束在數字經濟與成長期企業創新水平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的作用,間接效應為(-0315)×(-00693)/00633,占比3449%。從列(4)中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成熟期企業創新的回歸系數為00716,從列(5)中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成熟期企業融資約束的回歸系數為-0306,從列(6)中可以看出,融資約束與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105與00394,同樣的,以上所有系數均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說明融資約束在數字經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之間也起到了部分中介效應的作用,間接效應為(-0306)×(-0105)/00716,占比4487%。以上研究結論表明,數字經濟的資源補充效應對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提升作用大于成長期企業,說明數字經濟在成熟期企業內源融資與外源融資的過程中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二)?競爭效應
表9為數字經濟通過競爭效應影響企業創新水平的中介渠道檢驗結果,表9中列(1)與列(4)分別為數字經濟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結果,列(2)與列(5)分別為數字經濟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技術淘汰速率的回歸結果,列(3)與列(6)分別為數字經濟與技術淘汰速率對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回歸結果。同上述分析類似,表9中列(1)(2)(3)的結果顯示,技術淘汰速率在數字經濟與成長期企業創新水平中的間接效應為00599×00740/00633,占比7%,技術淘汰速率在數字經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中的間接效應為00380×0113/00716,占比6%,技術淘汰速率在數字經濟與成長期企業和成熟期企業中起到了部分中介效應的作用。以上研究結論說明,數字經濟的競爭效應對成長期企業創新的作用要大于成熟期企業。原因是成熟期企業的業務基本成熟,已占領穩定的市場份額,而成長期企業數目較多,沒有穩定的用戶群體,且面臨著嚴峻的生存競爭壓力,因此,數字經濟的競爭效應對成長期企業創新發揮著更大的作用。根據以上分析,機制檢驗的結果驗證了假說H3。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2011-2020年中國制造業A股上市公司數據,以企業的生命周期為研究視角,闡述并檢驗了數字經濟對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得到如下結論:(1)數字經濟提高了成長期企業和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水平,對衰退期企業創新水平沒有顯著影響,且數字經濟對成熟期企業創新的邊際提升作用大于成長期企業,所得結論在經過替換被解釋變量、替換核心解釋變量以及內生性處理等多次穩健性檢驗后結論保持不變。(2)根據衰退期企業重生意愿以及產權異質性,將衰退期企業分為戰略轉型企業與非戰略轉型企業、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并依次進行回歸。研究發現,數字經濟提高了戰略轉型企業的創新水平,對非戰略轉型企業的創新水平影響不顯著;數字經濟提高了國有企業的創新水平,對非國有企業的創新水平沒有顯著影響。(3)機制檢驗結果顯示,數字經濟通過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從供需兩側提高了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的創新水平,資源補充效應對成熟期企業創新水平的作用更大,競爭效應對成長期企業創新水平的作用更大。
基于本文的研究結論,提出以下建議:
(1),加大數字經濟建設力度,鼓勵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本文的研究結論肯定了數字經濟在成長期與成熟期企業創新中的積極作用,但中國數字經濟的整體發展水平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因此,中國政府應當積極推進“數字中國”的建設,穩步提升數字經濟綜合實力。一方面,加大新型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力度,全面部署5G千兆光纖網絡、IPV6、移動物聯網等新一代通信網絡基礎設施。另一方面,加快數字經濟與傳統產業的融合進度,深化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的力度,實現企業的生產方式與運作模式發生全方位、深層次的變革。
(2)實施動態、差異化的創新激勵策略。本文通過對衰退期企業進一步細化,發現數字經濟對衰退期企業中戰略轉型以及國有企業的創新水平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說明對衰退期企業合理引導與幫扶,可以助其突破困境,獲得新生。政府在制定創新激勵策略時,應當將企業的生命周期考慮在內,避免“一刀切”的創新激勵措施,提高政策激勵措施的有效性與精確性。一方面,開展具有創新導向的政府補貼,對創新活力高,但創新投入還存在缺口的企業給予研發補貼,發揮政府的引領示范效應;另一方面,加強對金融機構的監管,消除所有制歧視與規模歧視,使非國有企業在使用生產要素與對外融資中具有平等的地位與待遇。
(3)探索數字經濟影響企業創新的多維路徑,充分釋放數字經濟新動能。機制研究結論表明,數字經濟通過資源補充效應與競爭效應提高了企業的創新水平。因此,政府應當致力于打造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制定與數字經濟相配套的政策體系,營造公平的融資環境與競爭氛圍,努力激發企業的創新活力。一方面,結合數字經濟技術監督企業建立信用體系,落實信用強化制度、強化社會信用監督,加大信用獎懲力度,為企業融資降低壁壘;另一方面,加強知識產權法規建設,增強企業契約精神,為企業營造優質的創新環境,使其沒有后顧之憂,積極主動的進行技術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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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Economy?and?Innovation?Level?of?Manufacturing?Enterprises
——Empirical?Study?Based?on?Enterprise?Life?Cycle?Theory
ZHANG?Xu-na,NAN?Shi-jing,LU?Shan-bing
(School?of?economics?and?management,?Northwest?University,?Xian?710127,China)
Abstract:From?the?perspective?of?enterprise?life?cycle,?this?paper?discusses?the?impact?of?digital?economy?on?the?enterprises?innovation?level?in?different?life?cycles.?The?results?show?that?digital?economy?has?a?significant?effect?on?the?enterprises?innovation?level?in?the?growth?and?maturity?stage,?but?has?no?significant?effect?on?the?enterprises?innovation?level?in?the?recession?stage.?Moreover,?digital?economy?has?a?greater?marginal?effect?on?the?enterprises?innovation?level?in?the?maturity?stage?than?in?the?growth?stage.?Through?the?further?study?of?enterprises?in?recession?stage,?it?is?found?that?the?digital?economy?can?promote?the?innovation?level?of?state-owned?enterprises?and?enterprises?with?the?rebirth?intention?for?strategic?transformation.?Mechanism?research?found?that?resource?supplement?effect?and?competition?effect?are?two?intermediary?mechanisms?for?digital?economy?to?improve?the?innovation?level?of?growth?enterprises?and?maturity?enterprises.
Key?words:digital?economy;life?cycle;enterprise?innovation?le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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