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畫像（外三首）

自畫像

村里每一年的雪，都不是長出來的

它們從捏起的云層里

彎著腰

透過風打盹兒的間隙，傳來消息

她釋放昨日鏡中的暮色，最先滲入

那些花朵，擎著一束光，薄得

透出土地日漸蒼老的坡度

她那

雕塑般的姿態落在布面上

映照彼此，一晚上的雪掃了一生

掃把嘗試捕捉雪落時的絮語

一個足以聆聽冬季的裝置

奶奶有好多夢還沒有實現

隨風遠嫁至今，土墻

是她一輩子沒有溢出去的畫板

巖彩

打開身體，里面的那堆零件

是從叫母親的石壁上描摹下來的

沒有一塊說過，被鑿刻的疼痛

岱赭、佛青，鉛丹總是沾滿星光

研磨成如同積雪掮著故鄉行走

告別群山遮擋，每一步都是

在無法躲藏的紙上暈染，揮手

神明默許我們掠過人間修行

哭聲中隱身，最后回到畫框里消融

捉迷藏

合上故鄉，我發現自己指紋

連同背影掉進里面了，那里黝黑

格外迷人，門窗悄悄舒展開它們的眼睛

看向我，發出微弱光亮

散落的牛羊在草甸上擱淺

企圖逃脫干癟的胸腔，尋找回去的路

有一位詩人在這里旅行，另一位

偽裝成他模樣，他們

隱入塵煙的決心始終圍繞著我

劇烈燃燒，然后站起來，飛向淺灘

未曾得到關于這里應有的解釋

當我爬出來回頭再次窺探時

燭火搖曳著，像落日古老的墜落儀式

那徹夜嗚咽的江水，滾燙，閃爍著光芒

浸泡在其中，我又能藏在哪里？

落在寶石山的雪花

無論走到哪里，我都會揣著

小時候的那片雪花

未曾下雪的日子里，便把它們

捧在手上曬一曬

我站在寶石山的肋骨上，路燈

要攢滿多少心事，才能訴說

遠處群山被趕來趕去的謙卑

彎腰點燃自己的樣子，讓我理解

懷里的馬頭琴

躺在潮濕日子里的疼痛

虛構一場雪的到來

鋪滿西湖。燒得通紅的木柴

爺爺、還有寒冬的追蹤

原來抬頭的日子

離你們這么近

作者簡介：劉加新，筆名顧文，男，蒙古族，1994年10月出生于吉林扶余，現居杭州。香港都會大學創意寫作文學碩士，曾獲香港第十一屆大學文學獎（2021）、海峽鼓浪詩歌獎（2021）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