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窩

劉立新

大清早，柳月眉剛起床，門口就傳來了“嘭嘭”的敲門聲。

“柳老師，不好意思嗎，打擾了，你看看你家客廳空調外機是不是有個鳥窩？我家曬衣架上有鳥毛。”柳月眉打開門，先是聽到一陣咳嗽聲，然后才看清來人是宿舍樓3樓的胡局長。他戴著口罩，隨著咳嗽聲，口罩凸起部位一起一伏的。

胡局長是去年退下來的，全宿舍樓的人都知道他有潔癖。他在任時，單位上還專門請了一個保潔員為他服務，負責他辦公室和獨立衛生間的保潔。柳月眉住在四樓，是縣城某小學的老師，心地善良。

“等我看看。”柳老師跑到客廳，推開窗，果然發現空調外機靠墻的夾縫里有一個鳥窩，兩只小鳥正偎依在一起。

“是有一個鳥窩。”柳老師見他不停地咳嗽，趕緊抓起一個口罩，戴得嚴嚴實實，站得遠遠的。

“那咋行？我受不了。”胡局長向她訴苦，“我看見鳥毛什么的，全身起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他見柳老師一副無奈的樣子就說，把它捅掉吧。

“捅掉？這可使不得，它也是一個家呀！”柳老師聽到一個“捅”字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心想，這四九寒天的，把它的窩給捅了，不是把鳥兒往絕路上逼嗎？

“有鳥兒居住的人家是好人家。”這時柳老師想起了小時候爺爺說過的話，別說捅鳥窩了，愛都來不及呢。

胡局長還站在門口不走。

“這樣，我想想辦法吧。”柳老師看到胡局長咳嗽時全身抖動，整棟宿舍樓仿佛也在抖動，巴不得趕緊打發他走人。

柳老師靜下心來，換位思考——也是，鳥窩影響他人的生活的確不好。

于是，她找來一個紙盒子，墊上一層稻草，放在鳥窩旁邊，同時把舊衣服塞在鳥窩四周，防止掉鳥毛什么的。許是寒冷，兩只鳥兒睡在窩里一動不動，頭靠著頭，身子親密地偎在一起相互取暖，此情此景，柳老師看了怎么忍心傷害它們呢？

“鳥兒，剛才樓下有人提意見，以后拉屎就拉在紙盒子里，我每天給你清理。還有，起床拍翅膀不要站在窩里，不要把鳥毛掉下去。要講衛生，別影響樓下人的生活……”柳老師天天像念經一樣站在鳥窩旁對鳥兒進行一番教育。她深信，天長日久，鳥兒一定能聽懂她的話，一定會改掉壞習慣的。

可是胡局長一天24次跑上樓來，不是說鳥拉屎掉在他家窗臺上，就是說鳥毛飛到他家陽臺上了等等，那扇門都快被他敲爛了，吵得柳老師不得安生。

一天中午，胡局長又跑上樓來說：“柳老師，你到我家來看看，欄桿上、玻璃上都是鳥屎、鳥毛，看到這些，我咳得更厲害了，整宿睡不好。”

“我正在調教它們，過段時間會調教好的。”柳老師深信鳥兒是可以調教的。可是胡局長哪聽得進去呢，再三說：“干脆把鳥窩捅了吧。”

“我可不能造孽呀。”柳老師搖著頭，臉露為難之色，“我不能破壞它們的家庭！”

柳老師不答應，胡局長就站在門口“喀喀”地咳嗽。

“容我再想想辦法吧。”

胡局長暫且回家了。

柳老師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用語言耐心調教它，應該會有效果的，因為鳥類是有靈性動物。

可是，當她第二天來到鳥窩旁時，傻了眼：鳥窩里空空的，兩只鳥兒不見了。只見樓下地上有一個紙盒子。她趕緊跑下樓去，看紙盒里有沒有鳥兒。

當柳老師發現里面是空的，她心里難受極了，回家走到三樓時碰到了胡局長。

“飛走了也好，省得影響他人。”柳老師邊上樓邊自言自語。

“鳥兒飛走了？”胡局長露出驚訝之色。

“它不飛走，我要活活被吵死啦。”柳老師一語雙關，胡局長也聽出來了，柳老師說的就是他。

“不是我弄走的，我沒有捅它的窩。”胡局長知道柳老師懷疑是他干的。

當胡局長和她擦肩而過時，“喀喀”的咳嗽聲直刺她的耳膜，咳得柳老師心驚肉跳。柳老師說：“胡局長，你的咳嗽也該好了吧，咳得宿舍樓像地震一樣，特別是晩上，咳得人心里發麻，鬧得我晩上常常失眠。”

胡局長拍拍油亮的腦門，心里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心想，我這是百日咳，一時好得了嗎？

奇怪的是，此后胡局長的咳嗽聲明顯少了些。柳老師后來發現，他咳嗽時用手捂住嘴巴，不讓咳嗽聲發出來，臉頰憋得通紅。

鳥窩這事很快在整棟宿舍樓里傳開了，樓里的居民都說聽不到鳥鳴聲，很不習慣，心里憋得慌。

幾天后，暖陽下，柳老師在陽臺上曬被子，發現宿舍樓對面的一棵大楊樹上有兩只鳥兒銜著稻草正忙著筑巢呢。鳥兒認出了柳老師，嘰嘰喳喳快活地叫著，還飛到她家窗臺上和她打招呼。柳老師也認出了它們，失落的臉上頓時泛起了微笑，心說：“天太冷了，也該有個家了。”驀地，兩只鳥兒又飛到樓下，隨即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噼啪聲，原來是鳥兒飛到胡局長家陽臺上，用嘴啄他家的窗玻璃，越啄越響，整個宿舍樓都能聽到。

過了一會兒，樹上站滿了鳥兒，而且越來越多，啁啾不休，整棵楊樹像開音樂會一樣熱鬧。它們嘴里都叼著稻草，都是幫忙筑巢的。

鄰居們聽到鳥鳴聲也紛紛探出頭來，個個臉上寫滿了驚喜。此時，胡局長嚇得臉色大變，他擔心眾鳥齊聚，啄他窗玻璃，甚至啄他的頭，到他家里大鬧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