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可 徐娜茵 劉蘊深



摘要:隨著全球數字貿易的快速發展,數字貿易國際規則具體議題已相對清晰集中,有關數字貿易規則的博弈已成為國際經貿秩序和國家經濟安全重建的重要問題。實現跨境數據自由流動不僅是中國實現加入 DEPA 高水平貿易協定所需要思考的關鍵內容,對于推動中國參與制定國際數據治理規則、遏制美國數據霸權同樣具有重要影響力。通過理念引導、推進監管以及法律完善,以期在 DEPA 規則框架之下實現數據跨境流動的有效規制,推動中國早日加入 DEPA 協定。
關鍵詞:DEPA;數字貿易;數據跨境流動;中國方案
當今數據已經成為一國整體發展過程中重要的生產要素,成為推動社會生活、經濟發展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的新引擎。受制于數據可復制、可共享、無限增長和資產化等特征,數據流動缺少可行的監管方案和全球性統一規則,數據的跨境流通更是面臨諸多壁壘和挑戰。在以數據為核心資產的綜合國力競爭中,現有的各類規則、制度已經無法滿足全球數字貿易發展的管理需求。鑒于世界貿易組織(WTO)沒有專門針對數字貿易的規則,在構建數字監管聯盟共同體的實踐中,聯盟化的團體成員依據自身特點,推進數字經貿伙伴關系的實現。
《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作為一種新興數字貿易協定,是數字時代新型經濟參與的重要形式,也是推動數字經貿規則的第四種力量。在現有數字經貿以及貿易合作協定之外,DEPA 以數字化為伙伴貿易協作的核心建構起聯盟化合作機制和數據流動路徑,展示了國際數字治理領域新趨勢的縮影。DEPA 由新加坡、新西蘭、智利三個國家于2020年6月12日以在線虛擬簽字的方式簽署達成,致力于便利化無縫的端到端的數字貿易(“Facilitate seamless end-to-end digital trade”),允許可信任的數據流動(“Enable trusted data flows”),構建數字系統的信任(“Build trust in digital systems”),以此來推動和實現國別之間跨境數據流動的有效路徑,進一步對 RCEP 和 CPTPP 數字規則的空白進行填補,推進亞太數字經貿合作共榮,實現不同貿易、合作協定之間的互通性。DEPA 作為數字經濟制定前瞻性的標準,最契合中國的訴求,并且在數字貿易方面的價值體現與我國的發展理念方向一致。總體來看,DEPA 由16個板塊構成,涵蓋了數字時代支持數字經濟和貿易的方方面面的內容,為跨國別的數據傳輸交換提供基礎與模板。從數字交互層面來說,DEPA 協定一定程度地超越了CPTPP 與 RCEP 的數據交互規定,并在跨境數據方面做出了更為細致的安排。
DEPA 是世界上第一個“純數字”的貿易協定,也是創新地采取模塊式協議和非約束性承諾框架的新型貿易協定,具有全面性、靈活性和前沿性的特點。全面性具體表現在上述 DEPA 涵蓋的16個模塊內容,并且相比《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中的細則更加具體;靈活性則是該協定并沒有完全限制國家主體對于自身數據主權的行使,即締約方可以自由選取其中締結的內容,加入協定并不意味著完全接受所有板塊的內容約束,存在數據開放自我決定的空間;而前沿性則是DEPA 自身數據協定的特殊屬性,作為專門規定數字貿易的伙伴協定。DEPA 致力于制定跨境大數據轉移和AI等數字領域的規則,意在通過確立支持電子商務擴大和技術創新的規則,增加貿易量,吸引企業和投資,以迎合數字經濟和數字貿易的不斷發展。另外,通過比較分析 DEPA 與2020年簽訂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的相關內容,可以發現兩者之間既有重疊部分,但又體現出各自特性:DE- PA 在數字貿易治理方面上的雄心水平明顯高于 RCEP,一方面 DEPA 深化并細化了 RCEP 中的既有規則,提出了新興治理概念。另一方面也在數字經濟和數字貿易治理中引入了新的國際規則,為數據弱國提升數據治理水平和數據支配能力,實現數字經濟和數字貿易的發展提供了可行路徑與合作框架。
一、中國語境下的跨境數字貿易發展
在數字經貿活動發展過程中,中國不斷加大支持力度,以期不斷擴大自身在數字發展中的國際影響力以及數字規則制定的國際話語權。在數字貿易發展的實踐中,堅決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重要指示精神,不斷推動我國數字經濟實現跨越式發展。
隨著大數據在中國數據流動實踐中的普遍應用,中國成為新興數據市場和數據跨境流動的重要數據輸出方。“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要迎接數字時代,激活數據要素潛能,推進網絡強國建設,加快建設數字經濟、數字社會、數字政府,以數字化轉型整體驅動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變革。”十八大以來,中國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立足產業基礎并發揮市場優勢,打造了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然而和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的數字經濟仍有較大差距。與中國數字經濟規模最不匹配的是,中國在數字經濟規則的制定上處于落后地位,需要“堅持實施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對外開放”,“創新發展服務貿易,推進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開放平臺建設,提升貿易數字化水平”。
(一)“數字經濟”與“數字貿易”
關于數字經濟和數字貿易的關系,商務部研究院國際服務貿易研究所所長李俊指出:數字經濟包括一些關鍵的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技術;一般性的數字技術應用型的產業以及廣泛的數字化應用部門。關鍵數字基礎與技術具體來說涵蓋了5G 通信設備、芯片、基礎性軟件;一般性數字技術產業具體是指跨境電子商務、社交媒體和一般性的軟件和信息技術行業;而廣泛的數字化應用則是指傳統制造業、醫療、旅游、教育等領域的數字化。數字貿易則是數字經濟的一個國際化形態,無論是數字經濟還是數字貿易,其實它都是以數據作為關鍵的生產要素,同時以數字科技為重要驅動力的經濟形態。數字化轉型是一場大范圍、深層次的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其中一個重要的標志,便是數據本身已經成為一種重要的生產要素。而數據流的應用,又帶動了技術流、資金流、人才流的發展,促進了資源配置優化和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正是意識到數據的價值,不少地區推出相關政策,試圖加快服務貿易數字化進程。
(二)中國數字貿易發展現狀
當前數字經濟逐漸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新引擎,特別是從數字貿易發展過程中可以看出,數字技術賦能之下的數字貿易已經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作為新型貿易模式,數字貿易極大降低了貿易成本和時間,催生出更多新型的貿易產品與服務形式,成為國際貿易發展的新動力。特別是在全球公共衛生事件的影響下,數字貿易正成為新一輪經濟全球化的主要領域,也正成為全球區域經濟競爭的新焦點,這也是新時期中國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貿易發展實踐中,我國各省市紛紛明確以加快數字貿易試點作為地方經濟發展的重點任務。例如,浙江省在2021年發布《浙江省數字經濟發展“十四五”規劃》,正式全面啟動數字化改革,加快打造全球數字貿易中心;海南省則主要利用自身的自由貿易港政策著力推動跨境數字貿易的發展,打造貿易發展的實體平臺。在相關政策和國際環境的加持下,中國的數字服務貿易規模從10年前的1648.4億美元攀升到了2020年的2047.6億美元,年復合增長率達6.7%,其中數字服務貿易占國家總體服務貿易的比重提升了8%。這十年間我國數字服務貿易基本實現了翻番,連續三年的貿易順差也持續增強了我國的國際競爭力,數字服務貿易凈出口由2011年的-148.2億美元逐漸扭轉為順差,并且根據世貿組織的估計,到2030年數字技術將促進全球貿易量每年增長1.8-2個百分點,全球服務貿易占比將由2016年的21%提高到25%。
(三)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態勢
最近幾年,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我國數字經濟的發展較為迅速,數據要素市場不斷得到探索,逐漸成為當下乃至未來的時代標志,預示著人類“第二空間”的騰飛發展。在推動構建國家之間合作協定的進程中,數字經濟正以自身獨有的特點展現出無限的市場空間和巨大的發展潛力。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任務”,2022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也明確指出“要促進數字經濟的發展”。目前來看,我國已形成了橫向聯動、縱向貫通的數字經濟戰略體系。2020年我國數字經濟總量總體規模已經達到39.2萬億元,同比增長9.5%,數字化效率提升業態規模達到28.4萬億元,占總體規模的75.4%。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成果也逐步顯現,未來隨著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向“深水區”邁進,數字化效率提升業態規模也將進一步擴大,推動數字經濟整體規模持續穩定增長。但是全球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沖擊帶來的世界格局演變的不穩定性、不確定性前所未有。同時數字技術創新和迭代速度明顯加快,在提高社會生產力、優化資源配置的同時,也帶來一些新問題新挑戰,迫切需要對數字化發展進行治理,營造良好數字生態。
針對數字經濟的發展現狀和現實問題,國家相關部門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對數字經濟的發展與規范做出了一定的規制。從2020年開始,國家相關部門將目光聚焦于數字技術發展與數字經濟的業態融合之中,以建立數據要素市場、實現數字化轉型等目標。
二、DEPA視角下數據跨境流動的現實挑戰
全球視角下數字貿易在不同國家之間呈現出不同態勢,發達國家抑或是發展中國家都試圖通過數字貿易達到貿易流動自由或者自我封鎖的狀態,以在全球貿易環境中保全自身的發展利益。但是實踐中,貿易數字化與監管碎片化給國際貿易制度框架下的跨境數據流動治理帶來了挑戰,不僅會大幅降低跨境數據流動的國際互操作性,同時也會嚴重危及國家數據主權安全。可以說數據的跨境流動既帶來了眾多好處,但同時也帶來了風險,中國加入 DEPA 的關鍵一步就是需要平衡和把握好風險與利益交織的國際形勢。
(一)數據主權自由主義困境
國家權力語境之下,數據主權作為信息時代背景下的新產物,指的是國家對于在其領域之內所產生的數據擁有儲存、處理及傳輸等權力。而所謂的數據主權自由主義,核心理念排斥國家主權對數據的絕對控制,自發地進行市場流動,與數據保護主義相對立而存在。盡管在數字經濟和貿易全球化發展的當下,倡導跨境數據自由流動有其積極意義,能夠進一步促進國際貿易市場的繁榮與經濟發展,但是徹底的數據自由主義往往會危害數據主權乃至國家安全。因為數據的背后往往涉及的是個人,而個人最終在政治上依附于國家,若實現數據“無主權化”則會導致數據受到市場的完全支配,在市場負外部效應的影響下,數據弱國的數據國力不斷衰減。這種完全的市場自治而不予相關保護,只是數據強國為其實施數據霸權開路,從而實現數據規則的壟斷。但是若將主權概念及范疇不斷外延,也會鉗制跨境數據的流動,從而演變成為絕對的數據保護主義。特別是在公共衛生事件的影響之下,貿易保護主義再現苗頭,這將嚴重阻礙全球化視野下數字經濟和數字貿易的流動發展,更會損害我國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盡管每個國家對于數據主權的認知各有千秋,但是守住自身對于數據的支配利用權力是每個國家在跨境數據流動實踐中的共識,也是DEPA 協定下所需要重點考查的內容。
通過法律將數據權力“主權正當化”是保障我國數據信息安全的重要舉措,這種制度安排不僅是考慮了國家整體安全治理實踐,也將數據信息作為整體國家安全觀的一部分加以培育。在數據流動過程中,我國不僅需要借鑒經驗、吸取教訓,要在保護主義與自由主義的平衡之間,找尋實現跨境數據流動的最佳狀態,還需要積極應對經貿合作框架下他國的數據霸權和自我保護。
(二)跨境數據流動監管分歧
數據跨境流動對主權管轄的挑戰,是目前數字貿易談判無法涵蓋的重大關切。跨境數據流動既能為我國數字貿易的發展提供機會,同時也會給我國數據安全帶來風險。跨境數據的監管失效會對一國的數據安全、國家安全以及個人信息安全提出嚴峻挑戰。在跨境數據流動方面,中國實行了嚴格的管控。但在 DEPA 規則框架內對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持鼓勵的態度,允許數據跨邊界自由且無縫進行傳輸。DEPA 重申了其在 CPTPP 項下所做承諾,特別是在跨境信息數據交流傳播中的規則保持了一致。盡管DEPA 沿用了“美式模板”標準,但是與 CPTPP 相比,DEPA 對很多數字經濟規則作了更為深化和細化的規定,其中4.3條規定每一締約方應允許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包括個人信息,如這一活動用于涵蓋的人開展業務,同時每一締約方對通過電子方式傳輸信息可以設有各自的監管要求,只要該要求不構成任意、不合理歧視或者對貿易構成變相限制的方式予以實施,同時也沒有超出實現目標所需要限度的限制。
但是 DEPA 的相關要求可能將個人或者國家數據安全暴露在危險之中,電信詐騙、網絡攻擊等違法行為發生的概率將會增加,對總體國家安全造成重大安全威脅。未進行安全監管或者處理的數據在跨境貿易過程中大規模的流動,極大沖擊了基于國家疆界以屬地管轄為主的傳統國家主權,尤其是一國的司法執法管轄權。因此如何在中國法律框架內與DEPA 規則要求之間達成適度平衡,既能夠保證中國在跨境數據流動中獲利,又能夠實現美國“經濟孤立”的意圖,是中國加入DEPA 所要面臨的一大重要課題。
(三)跨境數據流動法律滯后
跨境數據流動領域內的法律制度體系尚不具備更高水準規則的實力。我國目前主要通過《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對數據、數據跨境從不同維度予以規定。例如,《網絡安全法》第三十七條規定“關鍵信息基礎設施的運營者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運營中收集和產生的個人信息和重要數據應當在境內存儲。”并首次提出了對跨境數據流動進行安全性監管的管理方式,同時《數據安全法》中的相關內容重申了關鍵數據出境的管理規定,《數據安全法》第11條確立了數據跨境流動應當遵循安全、自由原則,并通過第25條、26條、第31條、第36條以及第46條來對數據跨境流動規則進一步完善。而《個人信息保護法》在前兩者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完善了關于個人信息出境的管理規定,增加了專業機構的個人信息保護認證、國家網信部門的標準合同等方式。另外,在《反恐怖主義法》《刑法》《國家安全法》《電信和互聯網用戶個人信息保護規定》等法律法規規范性文件中也散見數據跨境的相關規定。《網絡安全法》第37條確立了關鍵信息基礎設施的跨境數據流動管理制度,明確了關鍵信息基礎設施的個人信息和重要數據應當遵守的四個基本條件。同時從立法實踐來看,該規定在我國跨境數據流動管理的建設歷程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統一了該領域之前的法律規范。但是,我國《網絡安全法》中關于管理要求的內容尚不完善,對于重點行業領域沒有提出具體要求和明確框架,雖然確立了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個人信息和重要數據的本地化管理,但落實到具體領域、具體細節上的規定在法律上卻沒有體現。有關于個人和重要數據出境安全評估管理辦法等在內的配套規定遲遲沒有出臺,各地的相關規定往往雜亂無章甚至會產生內部沖突,導致數據出境安全評估制度無法落地實施。在各國跨境數據流動規則呈現多極化、差異化和復雜化態勢的國際環境下,由于統一法治的缺失,相關跨境數據的實踐往往處于無序摸索,進一步導致我國尚未能夠在全球跨境數據流動規則建立中掌握主動權,發揮關鍵作用。
三、中國加入DEPA之舉的必要性和正當性
中國積極加入 DEPA 既具有發展必要性也具有競爭正當性。據美國布魯金斯學會測算,全球數據跨境流動對全球 GDP 增長的推動作用已超過貿易和投資。由此產生的數據跨境流動、數字本地化存儲、數字安全、隱私、反壟斷等一系列問題,需要規則和標準來協調。所以,數字領域下國與國之間規則安排的重要性就愈加凸顯。近年來,主要經濟體積極在區域層面進行數字經濟規則談判取得了一些成果,不過已有的區域和雙邊數字經濟規則仍然難以對數字經濟和數字貿易實施有效治理,而 DEPA 則提供了新型的數字經濟規則制定方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已有規則的不足。
(一)加入 DEPA 協定的必要性
在中美全面競爭戰略的國家背景下,面對美國霸權主義的威脅與挑戰,中國的5G、芯片等領域均受到一定的沖擊,此時加入DEPA 能夠為美國對華經濟遏制行動進行有力回應,有利于在新一輪中美數字貿易規則競爭中占據有利位置,為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營造相對良好的外部環境。2020年美國試圖通過“跨境隱私規則”(Cross- Border Privacy Rules,CBPR)以達到“數字排華”的目的。此外,拜登政府也在醞釀涵蓋印太經濟體的數字貿易協議,并計劃將中國排除在外,以遏制中國在該地區的數字經濟影響力。隨著中國加入 CPTPP、RCEP,拜登政府也試圖尋求印太經濟框架(IPEF)欲借此在地區打造孤立中國的經貿聯盟,這也或將成為其重回多邊主義、重新主導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改革的重要支點,以推動實現“美國模式”成為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的全球數字經濟規則模板。美國不切實際地想要彌補自身保護主義和利己主義貿易政策的戰略失敗,錯誤地將全球商業活動看作一場在追求霸權道路上“非贏即輸”的零和地緣政治博弈。
而此次中國率先申請加入 DEPA 是對美國在亞太地區建立印太經濟框架意圖的有力反制,將在亞太地區經貿規則以及數字經濟規則制定方面占據優先位置,有助于突破美國在數字經濟領域的打壓,并在中美數字經濟規則競爭中贏得先機。此外,中國加入DEPA 這一具有重大地緣政治意義的戰略舉措,也意味著進一步擴大國際間數字經濟開放合作,化解美國在亞太地區孤立中國的企圖,同時為之后加入 CPTPP 提供基礎與便利。因為一方面DEPA 衍生自 CPTPP 的框架之下,與 CPTPP 的內容有著直接的關系;另一方面,DEPA 的三個倡議國新西蘭、智利和新加坡作為 CPTPP 成員國中對中國持友好開放態度的主要國家,加入DEPA 將有利于中國進一步深化與這些國家的經濟聯系,從而與其在CPTPP 中的反對者形成更有力的對壘。
(二)加入 DEPA 協定的正當性
作為世界第二大數字經濟大國,中國加入 DEPA能夠在“國家聯盟”框架內充分利用相關數據資源,豐富協定框架內的應用場景,實現全球要素資源的流動運用,幫助簡化國家之間的商品和服務貿易,降低交易成本,促進中國在數字貿易領域的對外開放度,推動自身數字貿易和經濟的發展,提高國際競爭優勢,促進深化國內改革和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幫助中國在數據跨境運輸、知識產權保護以及數據隱私處理等方面獲得便利。加入 DEPA 是我國對接高標準數字經貿規則的推動制度性開放、實現數字貿易變革的重要舉措,以推進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同時DEPA 作為一種非整體性約束性承諾,采用模塊化的結構和執行方式,允許加入協定的國家或地區根據自身情況只加入其中的特定模塊并履行該模塊要求的義務,有利于中國以符合自己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方式加入數字經濟多邊合作中,在關鍵領域形成共識、開放的標準和通用規范,重塑參與國際競爭合作新優勢,以充分發揮其在發展數字經濟、促進科技創新和可持續發展方面的作用。
四、DEPA視角下數據跨境流動的中國方案
全球公共衛生事件加速了數字化轉型進程,也加劇了各國政府應對這一進程的緊迫性。加快國際跨境數據流動成為各國面臨的重要機遇與挑戰。當前國際數據跨境流動規則正處于協商塑造的關鍵時期,中國需要積極申請加入 DEPA,深刻影響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體現國際規則中的中國智慧與方案,為進一步參與國際跨境數據流動制定奠定基礎,也為推動早日成功加入 DEPA 協定、把握國際經貿規則制定話語權提供動力。
(一)以數據主權理念引導數據跨境流動
數據主權是國家主權在數據領域的表現形式,作為影響數字地緣政治競爭的重要因素,數據主權的本質是尋求數據自由與數據保護二者之間的平衡。我國的數據主權規則在立法方面主要通過《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等法律法規體現,堅持數據安全跨境流動原則與數據自由跨境流動原則。我國以《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和《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法律法規為骨架建構起數據安全法律體系。通過這幾部專門立法對于跨境數據流動的專門規定,為數據流動的路徑提供了法律指引,也為解決數據糾紛提供了法律保障。但是針對數據跨境流動與安全使用的規制在法律層面尚未形成,并且總體上的規定偏向于限制國內數據向境外轉移,在具體工作執行與實踐的過程中邊界仍有模糊之處,多為原則性規定。本質上來說,法律中的相關規定與DEPA 框架下的數字貿易國際規則并無沖突,且“原則自由、例外限制”(原則+例外)的立法模式都較為相近。相關規則并無不妥之處且符合發展規律,因此,真正的矛盾在于如何建立法律得以有效落地實施的配套機制,這也是將數據跨境流動相關規則轉化為實踐的重要步驟。在數據主權理念的引導之下,需要仔細考察探索符合中國國情的數據分類和數據本地化標準,立足于中國總體國家數據安全觀念的基礎上,依據《數據安全法》相關內容對數據進行類型甄別,從而實現分類管理,以及對于數據跨境流動事后程序的處理也應當予以實施充分明確的監管措施,定期對數據進行安全性審查以保證數據跨境流動的正當性與可控性,針對不符合安全要求的數據建立應急保障機制。
(二)推進監管措施差距彌合
我國加入 DEPA 的進程中首先需要完成自身的突破,不斷完善自身內部的數字經濟治理問題,以達到 DEPA 框架的準入要求。DEPA 框架與國內法的要求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不適感”,因此在加入過程中需要重點對標現有承諾與 DEPA 之間的差異條款,其中就包括對于跨境數據流動的監管。中國目前對于跨境數據的流動實際限制措施與 DEPA 框架要求仍有一定的差距,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也需要將數據作為特殊的生產要素加以處理,并為跨境數據流動的規制建構匹配制度,統籌處理好安全保護與自由開放的邊界,落實好《數據安全法》中對于數據分級標準的規定,對于其中重要敏感信息建立安全評估制度,以評估結果為開放度的重要參考標準。在推進數據安全評估過程中也需要構建數據安全實踐快速響應機制,建立跨境數據流動白名單機制,推動跨境數據流動形成閉環系統體系和制度安排。一方面,在國際數字經濟領域探索數字經濟和貿易的新業態準入,不斷擴大跨境數據流動的范圍,并對開放測度進行專門的壓力測試以評估開放效果與后果;另一方面,在高水平參與 DEPA 的戰略背景下,不斷健全數字經濟治理體系,在國家數字貿易與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引入專業團隊,深入研究相關理論與實踐問題,在現有的數據安全有序流動試點基礎之上,不斷探索并在過程中逐步構建全方位、多層次、綜合性的數字經濟治理體系,進一步提升“RCEP”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建共享水平。
(三)完善數據跨境流動法律規制
持續完善建設我國的跨境數據流動立法體系,是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貿易發展的重要基礎。逐步完善已有的國際數字貿易領域的立法體系建設。跨境數據流動體系應存在于數字貿易規則體系內,完善數字貿易體系也要著重在跨境數據流動方面有所建樹。數字貿易或者數據信息的流動,都是近年來互聯網高度發達的產物,現行的許多法律法規并不能完全適應其貿易規則。針對國際環境中的新情況,應當鼓勵信息技術專業團隊、科技公司與國家網信部門共同維護當前的網絡安全環境。此外,各貿易主管單位與立法單位應重視數字貿易領域的立法體系建設,加快對跨境數據流動分類、審查等標準的建立,鞏固我國的發展成果,保護公民和國家數據信息的安全。
針對尚外于征求意見階段的《網絡數據安全管理條例》和《數據出境安全評估辦法》,可以基于現實情況按照數據分級調整相應的開放要求和規制,實現與 DEPA 協定相關要求的無縫銜接。并且對散落在《反恐怖主義法》《刑法》《國家安全法》《電信和互聯網用戶個人信息保護規定》的內容在技術上作銜接性的規定,從而確保國內不同法律法規間對數據跨境流動監管要求的一致性;也可以學習德國實踐中“打包立法”的方式,將各個法律之中有關數據跨境流動的內容全部歸集到一部法律之中,對數據跨境流動的行為形成系統性規制。
五、結語
我們正處于數字經濟時代,數據的全球融通,是當前大勢,更是未來趨勢。伴隨數字經濟的發展,數據的重要性與日俱增。隨著數字經濟和貿易的發展,基于地緣政治的國家政治競爭也是愈演愈烈,在國際競爭中,中國作為數字經濟大國,有必要向全球提出數字經濟規則的中國建議,提供合作共贏的中國方案。因此中國申請加入 DEPA 是深化數字經貿改革的關鍵決策,是中國反對“數據霸權”、實現包容性多邊主義的有力舉措。加入 DEPA,暨能夠促進我國吸收新加坡式的數字經濟治理規則和有益經驗,也能夠進一步夯實我國在全球數字經濟治理領域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為全球數字經濟發展注入持久動力的同時,助推中國加快構建跨境數據流動自由規制的新格局。DEPA 協定的先進性,將促進中國數字貿易發展,深化國際數字經濟合作,進而實現中國數字強國的戰略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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