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名篇學寫作之烘云托月法

孫忠蓮

烘云托月法，原是國畫的一種技法，指用水墨或較淡的色彩點染輪廓外部，使物象鮮明、集中突出，能加強表現效果。后借用于寫作中，指對作品所描寫的主要對象不做正面刻畫，而是通過寫周圍的人物、環境，使其鮮明突出的一種寫作技法，也叫襯托。

左讀經典

沙海一苗樹

◎梁 衡

沒有在沙漠里生活過的人，不知道綠色就是生命的火種。

世界排行第九的庫布其大沙漠浩瀚無垠。沙漠中的達拉特旗如海中一葉，官井村就是這葉上的一痕。但只這一痕，就有一百六十一平方公里。四十年前這里曾是飛沙走石一片混沌。村里所有院子都沒有院墻，如有墻，一夜狂風滿院沙，墻有多高沙有多深。蘇東坡形容月光下的院子，竹柏交影，如積水空明。而風沙過后的院子，沙與墻平，月照明沙靜無聲。不用說莊稼難有收成，風沙起時，人們趕車出門，就如船在海里遇到臺風，車仰馬翻，淹沒沙海。平時小孩子出門玩耍，也有被風卷沙埋而失蹤的。人在這樣的地方怎么生存？鄉民漸漸逃亡殆盡。

村里有個漢子名高林樹，一個名字中有三個木，也該他命中有樹。全家人實在過不下去了，就逃到三十里開外一處低沙壕處。一次趕車外出，他向人家要了棵柳樹苗，就勢插在沙窩子里。借著低處一點水汽，這樹竟奇跡般地成活了。一年，兩年，三年，五年，柳樹長到一房高。外來的人站在沙丘上，手搭涼棚四處一望，別看只這么一點綠，它點燃了不知多少遠行人生的希望。能在這樹蔭下、沙壕里，喝口水，喘喘氣，比空中加油還寶貴。這是茫茫沙海中的唯一坐標，這里就稱為“一苗樹壕”。時間一長，這個地名就傳開了。

但這苗綠色的生命啟發了高老漢，他想有一就有十，就有百，栽樹成癮，幾近發狂。凡外出碰到合適的樹苗，不管是買、是要，總要弄一點回來。平時低頭走路撿樹籽，雨后到低洼處尋樹苗。功夫不負有心人，漸漸這條老沙壕染上一層新綠。有樹就有草，草下的土也有了點潮氣。

1990年，當地人永遠記住了這個年份。高林樹在樹蔭下試種了一片籽麻，當年賣油料竟得了一萬兩千元。那年頭，國家興起改革，允許有人先富，一個萬元戶在城里也是讓人眼熱心跳，更不用說在寸草不生的沙窩子里淘出這么大一個寶。遠近的村民紛紛效仿，進壕栽樹，種樹種草種莊稼。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一晃過去快三十年。三十年后是什么樣子呢？

2018年8月底，村主任和老人的二兒子領我登上全村最高處，天高云淡，浩浩乎綠蓋四野。楊、榆、柳等高大喬木如巨人托天，而檸條、沙柳、花棒、苜蓿等灌草則鋪開一張碩大的地毯。黃沙早已被逼到遙遠的天邊，成了綠洲上一條金色項鏈。黑黝黝的玉米地密不透風，十里、八里地綿延開去，濃得化不開。

村主任自豪地說，全國凡有沙漠的地方都用我們的沙柳苗。我們現在是拿“萬”字來說話——現有沙柳苗基地七點六萬畝，林地十六點六萬畝，還有一萬畝甘草、一萬畝土豆、一萬畝苜蓿、一萬頭奶牛……全村已人均收入兩萬元。我聽著他不停地“萬”著，笑道：“你現在已算不清有多少萬個‘一苗樹了。”

世界第九大沙漠的變綠，原來是從一苗樹開始的。

（選自《人民日報》2019年1月14日，有刪改）

◆賞讀

選文通過寫世界第九大沙漠從“一苗樹”變為“浩浩乎綠蓋四野”，從“鄉民漸漸逃亡殆盡”變為“全村已人均收入兩萬元”，從而感嘆官井村人通過奮斗改變惡劣環境的壯舉，贊嘆人類改造自然的偉大力量。文章開篇就從沙漠的浩瀚無垠落筆，描寫官井村生存環境的險惡，中間部分逐一呈現“一苗樹”變成一片綠洲的過程，結尾呼應開頭。雖是紀實，但遣詞造句顯示出了鮮明的文學性特征。尤其是數字和長短句式的變換使用，既有力地凸顯主旨，又使文字具有韻律之美。比如“檸條、沙柳、花棒、苜蓿”等二字句，“樹蔭下、沙壕里，喝口水，喘喘氣”等三字句，“栽樹成癮，幾近發狂”等四字句，“一萬畝甘草、一萬畝土豆、一萬畝苜蓿、一萬頭奶牛”等五字句，錯落有致地鑲嵌在多字句中，行文輕松活潑，讀來朗朗成韻。

◆借鑒

選文運用“烘云托月法”行文，對主要描寫對象高林樹不做正面刻畫，而是通過對官井村環境和其他人物的言行展開描寫，突出其內在品質。高林樹為“月”，景、人為“云”，表面上，筆筆繪“云”;實際上，字字畫“月”。具體表現如下：

1.題目“襯托”。“沙海”之廣闊有力襯托了“一苗樹”的渺小，正因其渺小，才顯示出了“生命的火種”的價值。

2.開頭“襯托”。把綠色比作“生命的火種”，以表現火種（一苗樹）的寶貴，進一步襯托出“盜火者”高林樹的偉大精神。

3.環境“襯托”。40年前的官井村“飛沙走石，一片混沌”：門朝里開，沒有院墻，車仰馬翻，小孩子被風卷沙埋……作者極力鋪排環境之惡劣，烘托“漸漸這條老沙壕染上一層新綠”的艱難和可貴;30年后的官井村“天高云淡，浩浩乎綠蓋四野”，儼然人間桃源，有力地烘托出官井村百姓沙海造林的巨大成就。

4.人物“襯托”。“村主任自豪地說”，表明官井村不僅依靠自身努力發家致富，而且為“全國凡有沙漠的地方”提供綠化樹苗，有力地襯托出了官井村沙海綠化的巨大影響。

右寫作文

喚 醒

◎王思涵

放學了，一整天都在輸送滾滾車輪的馬路已經疲憊不堪。忽然，我停住了腳步——

是一團濃郁的花香鉤住了我的腳踝。抬頭，原來是槐樹開花了。那一穗一穗的潔白，優雅地低垂著，香氣像瀑布一樣俯沖下來，砸醒了我封閉已久的嗅覺。我的某種感知好像也被喚醒了：單調的忙忙碌碌中，竟然也洋溢著如此美好的色香味。

忽然，一陣吆喝聲傳來，聲源在更遠一點的老槐樹下。

人群中央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男子大聲吆喝：“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小男孩應聲跑到槐樹下，靈活地往上一竄，雙手合圍、雙腿夾緊，像小猴子一樣站在了最高的槐樹枝上，借著樹枝的上下顫動順勢一翻，穩穩落地。男子趁著喝彩聲捧出錢箱，給錢者寥寥，大多是幾張毛票，在這個到處都是二維碼的時代，沒有幾個人會帶著一摞錢幣上街，但我的書包里卻放著幾張嶄新的10元，是媽媽前兩天給我的零花錢。小男孩利落的動作讓我連聲拍手叫好，剛想掏錢，身旁一位大媽一把拉住我：“小姑娘，這一準兒是騙錢的！你可別上當！”

大媽符合邏輯的一番話喚醒了我那幼稚的善良。可一轉頭看到那個小男孩的眼神，某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也被喚醒了——唉，誰沒有無法言說的苦衷呢！我搖搖頭，依舊掏出錢摁到了錢箱里。

也許大媽是對的，也許我沒錯。轉身時，我聽到那個小男孩叫我：“姐姐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回過頭，小小的身影已經敏捷地再次爬上老槐樹，東張張西望望，找到開得最盛的那一穗，用表演的姿勢往后一躍再次穩穩落地：“姐姐，這最大最香的一穂，送給你！”

一個賣藝掙錢的八歲小男孩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或許正是這一朵花吧。我接過花，看見他白色的武術服已經破舊，反復摩擦過樹皮的鞋面也很著急地要裂開，但手中的槐花，卻一塵不染。

天色暗了下來，馬路上依然車水馬龍，但我知道我被喚醒的是什么了。

【山東威海市文登區實驗中學】

◆點評

“烘云托月法”的恰當運用，既提升了習作的主旨深度，又為語言增添詩情畫意。開頭一段用擬人化的環境描寫襯托出小作者的煩躁心情;第二段槐樹開花時的潔白之色、優雅之形、濃郁之香，既襯托出小作者愉悅的心情，又為后文發起溫馨、善良的行動預先做了鋪墊;“一把拉住我的大媽”則為人物襯托層面，表達了“彼此互信”遠勝“彼此設防”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