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物語（組詩）

那些綠啊，是草一樣的海

你肯定知道那些綠，一叢叢，一塊塊

它們曾經被冬雪掩蓋過，被嚴寒拷問過

而現在，它們重獲自由，陸續返回人間

春風度過的每一道關口，每一道坎兒

它們都在祝福，都在追隨。打心底說

那些綠啊，其實就是草一樣的海

它們低矮，密集，從田野開始蔓延

把遼闊交給遠方，把蓬勃留給自己

好像大家一生的命運各有各的不同

我們只是掠過，而它們卻是永恒

細雨中的燕子，又飛回來了

認識了一縷縷細雨，你就認識了一只只燕子

沒有人知道，它們是何時飛回來的

先是三五只，后是成群結隊

二月春風那么浩蕩，那么浩蕩

也只能被它們的飛翔一片片剪開

每一個屋檐下，都布滿那些親人的臉龐

每一個巢穴里，都伴著收留它們的夜晚

是的，當你熱愛生活，熱愛春天

你就能帶著陽光和雨露，或貼地飛翔

或凌空而起

桃花盛開的地方，是我親愛的故鄉

三面環山，一面臨水，那是我的故鄉

山坡上放羊，山腳下牧鵝，那是我的故鄉

方言與泥土一樣厚重的，那是我的故鄉

炊煙與歲月一樣悠長的，那是我的故鄉

我的故鄉還有一棵又一棵的桃樹，在三月

它們捧出桃花的面龐。那朵輕柔的，羞澀的

是小名叫桃花的姑娘，她懷春的時候

溪水正順著一條條溝渠漫不經心地流淌

夕陽西下，一群又一群倦鳥，返回空山

只剩下我初戀的心跳還在琴聲中靜靜回響

楊柳岸，有春風在陣陣吹拂

那些柳樹，扎下根，就不再三心二意

它們與一條又一條河岸，相依為命

冰雪離開后，河流又開始歡唱起來

古老的歌謠喜歡與農諺合在一起流淌

炊煙一下子就指認了家的方向，臨水而居

母親曾經在門前的那條河里淘米、洗菜

也曾經把滿水桶的月光擔回家

我知道那條河是我在異鄉的身份證

春天來了，那些柳枝越來越纖細，修長

春風剛要吹拂，所有的春心就開始蕩漾了

母親的菜園，有著樸素的世界

必須說到那些泥土，那些親親的蔬菜

它們樂意在母親的菜園子里安身立命

必須說到明媚的春光，晶瑩的露水

它們給予蔬菜的，蔬菜也給予了我們

必須說到韭菜，菠菜，油菜，卷心菜

還有萵苣，它們在一個菜園子里

互相參照，互相鼓舞，互相學習

讓我們看見了青春的、蔥蘢的世界

它們在努力向上生長，向春天交答卷

我們也該積極邁向前，向拼搏說可以

多么好的春雨，敞開了大地的心扉

多么好，那些躡手躡腳的春雨來了

它們一絲絲，一縷縷，被田野

被村莊，被所有明亮的事物接納著

多么好，雨后的天空往往一塵不染

它們干凈、明亮，簡直不可替代

大地如夢初醒，很多草綠，一寸一寸

就這樣爬上了岸，爬上了枝頭

爬進了村莊，也爬進了我們的心窩

是的，沒有春雨的春天，是不完整的

是的，被莊稼擁戴的大地，再次領養了我們

一只只螞蟻上路，勇敢地馱著春天

這些黑黑的，瘦小的，排成長隊的螞蟻

它們爬出了洞穴，順著陽光指引的方向

從大路、小路，從草叢、亂石堆，去尋找食物

它們不愿意坐吃山空，守株待兔，不勞而獲

它們要尋找春天里一切能夠生存下去的機遇

想到這，我就想起我們村那些外出打工的鄉親們

他們揣著濃厚的方言，在城市的夾縫里艱難覓活

瓦工，木工，鋼筋工，架子工，油漆工，電焊工

他們竭盡所能，把自己的手藝發揮在那些工地上

他們愿意吃苦、負重，像一群螞蟻勇敢地馱著春天

一句鳥鳴，擦亮了一片天空

在江南，在春天，在我們那個小山村

早起的一句鳥鳴，總會擦亮一片天空

炊煙白皙，樹木安靜，晨曦還沒有探身

只有母親在灶臺轉悠了，她天藍色的圍裙

肯定是藍天裁剪的某一塊布料

其實每一個春天的早晨，都應該被祝福

就像你無意中摘下的鳥鳴，都應該被歌頌

那些在春天背井離鄉的人，是值得同情的

那些在夢中還能被鳥鳴叫醒的人，是幸福無比的

鳥鳴高高在上呢，甚至一下子就高過了我們的生活

父親劈柴，他要燃旺所有的日子

母親在電話里說，父親又在院子里開始劈柴了

春天說來就來了，父親說總不能天天無所事事啊

那些柴禾，都是他從低矮的柴房里取出來的

一根根，一截截，干瘦，粗糙且骨質疏松

像極了他的晚年

他喜歡中間開花，再攔腰截斷，三下五去二以后

那些廢舊的樹根，樹枝，就會乖乖就范躺在地上

他還喜歡拿起火鉗，把那些柴禾一個個送進灶膛

火苗起來了，噼噼啪啪的響起來，像有力的掌聲

父親不遺余力哦，他要燃旺春天所有的日子

麥苗青青，它們與村莊互相守望

一畝又一畝，一條田埂挨著另外一條田埂

它們長勢喜人，將春天的重托寫在臉上

那些春風是綠的，那些春雨是綠的

那些信心是綠的，那些夢想也是綠的

村民們的鋤頭還在尋找那些潛伏的、露頭的雜草

尋找干擾麥苗進步的所有雜音。汗水向下

麥苗向上，所有的對接都是季節有序的安排

春天言而有信，我們也必須在簽約時按下手印

麥苗青青，它們與村莊互相守望，互相鼓舞

美好的光陰不能虛度啊，麥苗不能，我們也不能

【作者簡介】季川，男，1968年5月1日出生于四川江油，現居江蘇南京。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潮》《詩歌月刊》《綠風》《揚子江詩刊》《詩林》《北京文學》《天津文學》《山東文學》《讀者》等刊。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散文詩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季川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