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愛國志士丘逢甲與漳南的詩緣

黃鐘麟

丘逢甲（1864—1912），字仙根，又字吉甫，號蟄仙，又號仲閼、華嚴(yán)子，別署海東遺民，南武山人，辛亥革命后以滄海為名。祖籍廣東省嘉應(yīng)州鎮(zhèn)平縣（今廣東蕉嶺縣）。他是我國臺灣省籍晚清愛國詩人、教育家、著名抗倭保臺義勇軍統(tǒng)領(lǐng)，抗日民族英雄。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紀(jì)念館臺灣展示廳專列其光榮事跡，臺灣建有逢甲大學(xué)以示紀(jì)念。丘逢甲在歷史上榮得高度評價。1911年，孫中山先生于上海首次會見丘逢甲時，贊曰：“丘先生在臺建立共和，無人不知，我與你神交二十年，今日獲見，大慰平生。”梁啟超稱他為“詩界革命之巨子”。2004年3月14日，溫家寶總理在第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閉幕時的記者招待會上談到臺灣問題時，深情地吟誦丘逢甲的《春愁》詩：“春愁難遣強看山，往事驚心淚欲潸。四百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臺灣。”

丘逢甲出生于臺灣苗栗縣銅鑼灣，長大后移居彰化縣。清光緒十五年（1889）進(jìn)士，授工部主事而不仕，曾講學(xué)臺中、臺南各書院。甲午（1894）中日戰(zhàn)起，他與臺灣軍民奮起抵抗日寇，兵敗后西渡到廣東鎮(zhèn)平，創(chuàng)辦學(xué)校，推行新學(xué)，曾任廣東省教育總會會長、廣東省咨議局副議長。于民國建立后赴南京，被推舉為參議院議員。后因病返粵，于民國元年（1912）病故，終49歲。

丘逢甲詩作飽含愛國熱忱，他一生寫了數(shù)千首詩，著《柏莊詩集》《嶺云海日樓詩鈔》等詩集。在回到大陸后亦有許多詩作，茲選錄其與漳南的幾位詩家的唱酬錦什以饗讀者。與其唱和者有林天驥、馬兆麟、張俞等。

林天驥（1848—1917），字呈才，詔安縣南詔鎮(zhèn)東關(guān)人。書齋名《凹硯齋》，著《凹硯齋詩集》，惜已散佚。光緒三年（1877）武進(jìn)士，御試擢召為御前花翎侍衛(wèi)。光緒八年（1882）為四品京都衛(wèi)戍統(tǒng)制。歷任嶺南游戎兼統(tǒng)領(lǐng)水師指揮等。林氏文武全才，詩文書畫兼通，有不少書聯(lián)傳世。他曾于光緒廿五年（1899）作畫贈送丘逢甲。丘氏遂裁詩《謝詔安林呈才游戎天驥惠畫》二首答謝。其一：“廿載承恩玉殿前，丹青氣格老幽燕。南來話雨旌門里，為寫屏風(fēng)鱷海天”（原注：君舊官侍衛(wèi)）；其二：“石骨松心海鶴姿，將軍風(fēng)格本權(quán)奇。何當(dāng)揮灑驚人筆，畫作登壇拜將時”（嶺云海日樓詩鈔·卷五）載。

馬兆麟（1837—1918），字子般，又字瑞書，號竹坪，東山里人，南洲海客，齋名“遲月山房”“宜宜軒”“靜遠(yuǎn)山房”等。東山縣（時屬詔安，于1916年方置縣）人，乃東山創(chuàng)立縣治之創(chuàng)始者。光緒元年（1875）鄉(xiāng)試中式，精詩文，工書畫，尤擅花鳥、山水，有“詩書畫三絕”之譽。《中國美術(shù)家人名辭典》稱其“擅花鳥，一時畫名藉甚。間作山水，孤冷幽淡，詔安派中之健者”。馬氏的畫風(fēng)對當(dāng)時整個福建畫壇影響甚大，乃漳南以山水畫作首登巴拿馬世界博覽會者。光緒十一年（1885），其山水畫《春夏秋冬》四景圖獲該博覽會榮譽獎，遂畫名鵲起。其作品流傳于閩、粵、臺等地及東南亞各國。壯年時，他曾東渡寶島，以藝會友，為閩臺的藝術(shù)交流作出貢獻(xiàn)。馬氏晚年遍歷東南沿海各省，還造訪滬上著名畫家任伯年，將海派清新的畫風(fēng)融入詔安的風(fēng)格。他不僅精通書畫，亦擅詩文，有《吹劍軒詩鈔》傳世。茲錄其與丘逢甲唱酬的詩作《寄仲閼丘工部逢甲》詩云：“一水相望兩寓公，天風(fēng)吹聚轉(zhuǎn)輪蓬。君仍越嶺橋邊梓，我是吳門爨下桐。佳句早經(jīng)囊護(hù)錦，效顰共擬竹裁筒。何時蓮社張高會，酒壘詩壇幟建紅。”《得工部和章疊韻奉答》：“詩竹東山訪謝公，冶游何惜鬢如蓬。水邊蛙鼓喧叢草，堤畔鶯簧和嫩桐。妥貼茶爐隨畫舸，安排詩料入筠筒。煙波世外初尋約，前路融融日正紅。”《席上口占贈丘仲閼兼柬莊柳汀》詩云：“泥爪天涯跡不常，清談濁飲話風(fēng)霜。東山一例縈魂夢，君是居停我故鄉(xiāng)。”《和丘仲閼東山秋感即用康步崖題壁韻》詩六首：（一）“韁鎖羈人廿四年，新愁舊恨滿江天。悲秋何與枝頭鳥，夜月聲聲咽杜鵑。”（二）“極目天東一雁飛，峭寒驀地襲人衣，無端忽動桑田感，虞夏云遙安適歸。”（三）“世途險似下危灘，過去應(yīng)知涉歷難。飯顆山頭工部老，也將棋局?jǐn)M長安。”（四）“西風(fēng)塞雁遞書來，見說神州運已開。老我東山招鶴客，幾忘人世有蓬萊。”（五）“同是天涯斷梗身，荊天棘地亦前因。吟他杜老悲秋語，不薄今人愛古人。”（六）“吟囊滿貯付奚童，豪竹哀絲唱惱公。忠愛騷腸知已淚，為化墨沈灑秋風(fēng)。”丘逢甲亦有多首酬答馬兆麟的詩，其《次韻答馬竹坪孝廉》云：“蠔墩遺碣訪文公，蹤跡天南愧斷蓬。異域逢君話桑梓，好音遺我過絲桐。功名漫說垂青史，世事惟宜醉碧筩。預(yù)約東山重握手，大忠祠畔木棉紅。”《疊韻再答竹坪》詩：“豪竹哀絲愧謝公，天涯小聚感萍蓬。客愁寒食東風(fēng)柳，農(nóng)占荒年二月桐。異域江山開畫本（原注：孝廉善畫），新交音韻托詩筩。吟情銳減因憂旱，惆悵南云火樣紅。”《馬犖飛孝廉如龍齋中小集答竹軒》：“蠔墩墩畔話鄉(xiāng)關(guān)，滿眼滄桑客退閑。不是爭墩王介甫，與君各自占東山。（原注：君居亦有東山，故云）”《重答竹坪柳汀》：“絕妙丹青王太常，一枝健筆老風(fēng)霜。座中正有江南客，黃葉村邊認(rèn)故鄉(xiāng)。”《寄懷竹坪》三首：（一）“三絕幾同謝琯樵，毫巔馀力尚超超，畫家亦有桑欽筆，注了南條注北條。”（二）“山海羅胸爾許奇，蒼然古色現(xiàn)須眉。平生誤博丹青譽，牢落閩南老畫師。”（三）“海上相逢道不孤，封侯殘夢尚模糊。要將十丈鵝溪絹，乞?qū)懱焐狡茢硤D。”（《嶺云海日樓詩鈔·選外集》載）。

張俞（1866—約1937），字堯咨，號鐵笛道人，齋名“倚笛樓”，詔安縣城內(nèi)奪錦街人，書香門第，詔邑清末民初文壇名士，光緒廿三年（1897）漳州府選拔。在蔚成風(fēng)氣的詔安文苑中，張氏乃其佼佼者。他自少聰穎，才華出眾，擅詩書，精音律，耽聯(lián)藝，嗜燈謎，以詩書畫箏鳴世。時當(dāng)局雖有欲其出仕之意，然因其淡泊名利而辭之。其時，朝政日非，南北兵混戰(zhàn)，詔邑地當(dāng)閩粵之要沖，兵火頻仍，民不聊生。張氏憤世嫉俗，憂國憂民，以文言志，興來撰聯(lián)吹笛，每逢良辰佳節(jié)，或招友商燈，或呼朋奏樂，何其樂也！在漳南一帶，與其過從甚密者有張繩武、謝錫銘、林竹賓、韓希琦、林筠生、黃和卿、吳掄元等文壇名士，社會名流。堯咨先生著有《倚笛樓詩鈔》，惜歷經(jīng)世劫，所遺詩作寥寥無幾。

張氏與丘逢甲相善，常有詩詞唱和，丘氏在西渡廣東祖地定居后，曾應(yīng)邀抵詔安與張俞盤恒數(shù)日，或游山玩水，或裁詩抒懷。他的《贈仲閼丘工部逢甲》詩云：“憂國憂民志不休，如椽詩筆寫春秋。河山破碎炎黃淚，風(fēng)雨飄搖草木愁。抗日保臺驅(qū)鬼蜮，育人傳道勝公侯。清才大德誰堪識，已頌聲名滿海陬”。丘逢甲高度稱贊張俞，在其《次韻答詔安張堯咨拔萃（俞）》詩云：“冥冥學(xué)海郁何休，吹徹天南鐵笛秋。萬里江湖鸚鵡夢，五更風(fēng)雨脊令愁（原注：拔萃時有兄喪）。斜陽古木尋雙廟，故國名山話九侯（原注：九侯山在詔安）。何日與君攜酒去，石齋遺跡吊荒陬。”（《嶺云海日樓詩鈔·選外集》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