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皆俠客之農民工（組詩）

曹威

懸日月為燈。沐灰浴塵。

我自天生武夫命！

鈍錘。銹棍。肉掌生風

世間數我拳招最霸狠，拳意卻主生

劈開莽荒，締造煌煌大城

我不飛升，常走洞天十五重

我且自在，不入酒綠與燈紅

我不聞道

天下大道，皆自我手中延伸

我不曾少年，來日重歸山林

度余生

喂雞。打水。含飴弄孫

可在春日扶犁，再于夏秋豐登

不去碰磚石

也大可，不會夢長城！

眾生皆俠客之出租車司機

我最先知

城南春將晚。城北夜未央

我是江湖擺渡客

悲也閱。喜也觀

聽盡故事不歇槳

城中人海過，城外馳平川

載豪客盡歡。抹歌女惆悵

曾迎得意逛長安

也送落魄歸還鄉

我識人間眾生相

只渡客上山，不與同上香

東郊西巷深夜里

但點舟上燈，便有暖人光

南人劍。北方刀。

萍水一場，我也不問短與長

除非故鄉腔。麥子可黃？

一日遍數江上峰，過盡浪里灣

卻不知

門前小羊腸，幾時才能走一趟？

眾生皆俠客之洗腳妹

白雪吟歌。夭桃吐火

一池碧水泛秋波

皆是我

莫觀我胸意巍峨，我拳法才婆娑

掌生花。繞指柔

會盡十九般武藝，大腿也能擰過

以武相會，遍覽江湖往來客

紫袍勛貴。書生酬酢。販夫走卒殘繭多

揉、捏、捶、打，指上彈琴瑟

封禪一盆江海

濯你足下蹉跎。而我，生性自清澈

惡疫除。

今春的桃花，已開過。又落過

倚窗坐，輕念起：

“公子呀，何日再來，切磋，切磋？”

也等清風也等你

季夏仍長，只想將日子撂荒

去菜園找一些瓜果麻煩

在池邊與幾尾紅魚對望

用詩句趕蟬。喊葉影輕漾

對白大日與遠山

費盡心思，勸一朵游云歸降

我在等你來沖泡這上好的晴朗

也在等清風稍后拂來

把我當成書翻

當無所畏

別怕，

這個世界所能加害你的

大概只有記憶與感覺

你看，

在漫長而往復的斗爭里

你不過頭發里多了一點白

而這個世界，

已經戰死了無數個春天

經歷了無數的枯黃和衰敗！

兩代女人都會殺雞

夜里

我目睹了一場謀殺

應該蓄謀已久。而且，鮮血淋淋

但，死者沒有說話

只是面目猙獰，撲騰過兩下

記得小時候，對于這類死者

有一個老嫗都會給念上一段悼詞

也是夜里。我從遠方歸來

漂泊的人回老家，總是被當成小孩

哪怕他三十好幾，青胡茬里戳幾粒白

母親忙在廚房。灶下。鍋臺。

絞盡腦汁，要做一桌不那么家常的

……家常菜

“小雞，小雞，你莫怪。”

“你是養家的一碗菜。死是還生的債。”

假如，母親當年也有文采的話

她會不會對外婆說

每只死在那個叫母親的女人手里的雞

其實，都是在用被殺戮詮釋愛

反正這天，我沒這樣對母親說

因為，失了神

只顧著，去盯婦人頭上

那一片片很潦草的白

責任編輯 王虹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