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迎著冷風的方向,我緩緩地合上眼,稍抬點頭。
遠方的群山,像水墨畫中層層交疊,更遠處,窺得一層淺淺的淺灰色邊際,那是山的頂峰,我看見樟樹,綠得發灰,葉在瑟縮地抖擻,即使是路邊鮮艷明亮的一簇簇的花,也蒙上了一層灰。不管這些是艷麗的,還是幽綠的,都逐一被賦予灰色,沒有動蕩的灰色,漸入夜色的灰色,安心的灰色。
風不算冷,稱不上寒風,我顯露在外的皮膚還能扛著,起不了雞皮疙瘩。我看著在我前面的乘客,早就做好了準備,穿上了防風外套。風一來,她們匆忙收緊了衣服,全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暴露在風中,冰冷的手撩動了她們的頭發,在我的視線中沒有規律地舞動,姿態瘋狂。
她們之中一人指著高處,問同伴:“那是月亮嗎?”
“是啊,很好看?!蔽覀兿蚩罩型ィ潞茈鼥V,或者說朦朧的是云。不知曉什么時候從口袋里拿出了拍照的家伙,我們舉著,對著那邊的山,山上的月,留下了臨走前最后一份紀念。
“各位乘客,列車馬上就要進站了,請各位乘客站在安全白線內?!绷熊囎罱K還是來了,但我希望它永遠也不要來,它像推手,推拽著我離開這里,我是有些抗拒的。
車廂里邊空蕩蕩的,卻很熱鬧。乘務員推著個小推車,吆喝道:“飲料晚餐特產,有需要的乘客嗎?”明明沒幾個人,卻也還是照顧著我們幾個人。我和前排的陌生人同時向乘務員要了瓶水。她走到我這邊時,我瞥見籃子底下是家鄉的特產糕點,禮盒裝,精致的外包裝隔了幾分生疏。她看我望著籃子的特產,提上聲調:“您看這些特產您需要嗎?這些特產都是正宗的地方特色,像這個……”
我說:“我是本地人,這個地方我再熟悉不過了?!彼读艘幌拢骸澳阋彩菃??我也是的。”我們口罩上邊露出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有了笑瞇瞇的弧度。
車開得很快,視頻里的景色閃得也快,我放慢倍速看。看清了,滿山的桉樹尖尖兒,波浪般起伏,月光照在桉樹林中,光感與空氣交錯。流水活躍在山間,自由沒有拘束,我羨慕它,也想融入它們。
但我現在做不了家鄉的它們,只能用一種習以為常的方式,將它們片刻的身影留住。
圖片提供:蘇謀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