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

趙國偉

夏日的周末，下班后太陽還好像掛在半空，炙熱地烤著大地。我照例開車去A城看讀高中的兒子，五十多公里的路程，半年來已走了好多趟，每次去，沿途總會看到在等公交車的人，每每產生順路送他們一程的念頭，但都被無故地打消了，今天突然想完成這個做回好人的心愿。

決定了就干！我放慢車速搜尋目標，不久就看見一位老農模樣的人等在遠處，不時看著車來的方向，身旁放著一個齊腰高的大編織袋，鼓鼓的盛滿東西。漸行漸近后，看他挽著皺皺的褲腿角，褲角和膠皮鞋上沾滿了新鮮的泥巴，褪色的汗衫上透出斑斑的汗漬，我想，老伯身上一定是有些味道吧，只是我中午洗車時剛在車里噴過清新劑，他要是進來的話……如果再帶進些泥巴來，粘在車里干巴住，的確是不好處理，我猶豫了一下，但更重要的是那一大袋東西還不知道是啥呢，萬一是農家肥料之類的怎么辦，后備箱要是放不下，還得塞進駕駛室里，這一路上還了得。想了想，路程還早，等下一定還有機會。

果然，沒走多遠，看見有一位妙齡女子站在路邊，身段婀娜，頗有姿色，臉上化著淡淡的妝，一身雪白的連衣裙與周圍環境形成鮮明對比。這時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來幾個想法：一、我這樣突兀地讓她上車，話再說不明白，她要以為我貪色而心懷歹意，翻我個白眼讓我滾，或者罵我臭流氓怎么辦，那可太糗了。二、她要是滿心歡喜上車，聊上幾句誤認為我對她有意（不然為何平白無故讓她上車），而她又覺得我中年倜儻，暗生愛戀，最終落得個擺脫不清，說不定哪天還要上門拜訪，那可是要了親命了。三、私自拉一年輕女子上車，萬一被其美貌誘惑，一時糊涂，不能自拔，最終做出出軌之事，弄得名節不保，辜負家中賢惠妻子，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四、最簡單的結果，啥事沒有，下車說聲謝謝，各走各路，再無聯系。但即使我開一天車窗，她的香水味仍可能在車里留下痕跡，老婆明天過來肯定要追問，以她超人的智慧，我就是一千張嘴也說不清啊。關鍵時刻多虧我腦子反應快，幾個念頭一閃，油門一踩，直奔前方而去。

走著走著，太陽快要落山了，天色逐漸暗下來。我的心里開始有些懊悔和自責，還有小半程路，難道做個好事就這么難嗎？我暗自下決心，這次一定要做成功！

正想著，機會來了。路邊有一對母女在等車，女兒有七八歲，母親是農村婦女樣子，穿著利落樸素，一手提個小包袱，一手牽著孩子，初步審查覺得安全可行。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啊，愿望終于要實現了！我迫不及待地開過去停下，放下車窗對她們喊道：“你們上來吧！”

婦女左右看了看，帶著一臉疑惑小心地問道：“你……說什么？”說完把孩子往身后拉了拉。

“你們上哪兒，我送你們過去，我說讓你們上車！”我的聲音比剛才更大了些。

“不用！不用！我們就到前面不遠，有公交車，不用坐你的車，我們也不認識你，你快走吧！”她往后退了兩步說。

我繼續解釋道：“我只是想幫你們個忙，順路捎你們一段，反正我的車里空著，也不要錢，不會有事的，你別誤會了，上來吧！”我越說越著急，暮色中看不太清楚她臉上的反應，干脆下車走過去說：“我不是壞人，你們上來吧，到了你們下車我就走，沒事，上來吧，來，我幫你拿包。”

我剛要伸手，婦女突然大聲尖叫道：“啊！你想干啥！他大舅快來啊！快來人啊！他大舅！他大舅！來人啊！”

還沒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只見旁邊一家飯店“呼”地躥出一個胖壯大漢，手持一把大鐵勺，抹了一把油乎乎的臉嚷道：“咋的了大妹妹？咋呼啥！”

他妹妹一邊領孩子向他跑去，一邊指著我說：“這個人是神經病！非叫俺上他的車，俺不上，他就下來拉俺！還搶俺包袱！”

還沒等她說完，胖壯漢已掄起大勺直朝我奔來，眼前這陣勢，也不用再解釋了，做好事是小，保命是大。想到這里，我急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進車里。從后視鏡里看到，孩子她舅追了我半里地。

快到A 城時，我把車停在路邊，擦了擦額頭的汗，突然想起聯眾保皇游戲中有一句濟南口音的話：“你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

那一刻，仿佛聽到這個聲音在反復地問，我卻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