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軍
晚飯后,我跟妻子說,等會兒要打個電話給爸媽。周日回過家一趟,今天已經周二了,再不打電話給爸媽,他們一定會記掛了。
沙發上剛坐下沒多久,電話就響了起來,一看,是父親打來的,跟我預料的一樣。接了電話,聽到父親帶著笑意的聲音,我很高興。父親70 多歲了,雖說不再外出干活掙錢了,可是,在家里,他總是有忙不完的活,開荒、種菜、養雞、劈柴、種田,幾乎沒有閑著的時候。每次和父親通話,我最怕聽到的就是父親說自己哪里不舒服,或者說母親哪里不舒服。長期的通話經歷,我已能從父親的語氣里判斷他們身體的狀況。
父親像個孩子一樣,向我詳細匯報了下午到醫院配藥的事。父親有老慢支、哮喘等病,兩年前住過院,遵照醫囑一直用藥,每個月都要到人民醫院配藥。聽得出來,下午的配藥還是比較順利的,父親對目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還是比較滿意的。電話臨結束的時候,父親讓母親和我說幾句。這是常規動作了。
我照例問了母親的身體狀況,母親說總是這樣。母親其他都還好,就是兩腿肌肉有點萎縮,用不上力。母親在電話里還告訴我,今年的稻子上午已經收割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么快,前幾天回去,見到父親剛從田里回來,他說今年的稻子種得不好,遠不如二叔家的稻子。母親已埋怨了父親好幾次,說父親以前種稻子的本事哪里去了。父親為此也很內疚,在我面前說了好幾次,說畢竟好多年沒有種稻子了(父親因身體原因停種了幾年水稻),施肥的量把握不準了,明年一定把稻子種得好一點。我聽了也很是埋怨父親,倒不是因為他今年的稻子種得不好,實在是不希望他再種稻子了,都70 多歲的人了,兩個兒子都在外面工作,沒個幫手,況且父母每個月都有一千多塊錢的養老金,弟弟還隔三岔五地給父母一些錢,姐姐過節也會給他們零用錢。
當母親在電話中告訴我,今年收的18袋稻子是父親用電動車一趟一趟從田里帶到家里的,我的眼淚差一點落下來。我責怪母親為什么不叫一輛車幫忙運一下。母親告知說經常給我家運東西的村民今天上午到茶地上干活去了,要中午才回來,他們等不及了,就用電動車帶了,父親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才將那18 袋稻子全數運到家里。母親還說,今天太陽真好,幸虧早點運回來。
擱了電話,我呆坐良久。十八趟。我仿佛看見瘦削的父親戴著墨鏡騎著電動車載著稻子穿梭在村道上,村民們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孤獨而倔強的父親。我不僅怕村民們的嘲笑,更擔心父親的身體。18 袋稻子,他是怎樣一袋又一袋依靠自己的力量從地上甩到自己的肩上,又是怎樣一袋一袋從田里背出來放到電動車上的。70 多歲的人了,一個人在田里背稻谷,想想都要出眼淚了。
父親在田間勞作的時候,我卻干干凈凈地坐在辦公室里,邊批作業邊和同事有說有笑。遠在上海的弟弟,今天白天應該也是清清爽爽地坐在辦公室里吧,他知道這件事,應該也會和我一樣深感愧疚和傷感吧。
明年父親還是會種稻子的,我只是希望,父親明年能叫上我們一起收割稻子,再忙,我們也會回家的。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