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暉

一次同學聚會,有位同學帶來了一張三十多年前的舊照片,有人發現照片上的18 位女生,無一例外都燙了頭發。這個發現頓時讓大家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改革開放初期,人的愛美之心被釋放的年代。
上世紀70年代初,一天,我同公社文化站唐站長一起到當時的市中心文化館辦事,辦完事出來看到有一支排列整齊的隊伍走了過去,那是一隊穿著軍裝(沒有帽徽領章)的年輕人,男的個個身材高挺,女的秀美靚麗。我不由得停下腳步駐足觀看,直看到他們進市人民大會堂去了。我發現,那些青春美女不光腿長腰直,她們的頭發都弄得格外漂亮。一律的短辮,辮梢一律卷著一個好看的發卷,劉海兒也一律卷得非常好看。
見我呆呆地站著不說話,唐站長說:“怎么,看呆了?”我說:“她們的頭發弄得真漂亮?!碧普鹃L笑著告訴我說:她們是市歌舞團的演員,為演出樣板戲《紅色娘子軍》需要,由市里特批,請無錫理發廳的師傅用一種專門的藥水為她們燙的。那種藥水燙過的頭發永遠卷曲不會變直。
打那以后,我就一直想把我腦袋后邊的兩根小刷把弄成像歌舞團女孩那種漂亮的卷梢辮。可是在當時沒有一家理發店能為我提供這樣的服務。后來我聽說我們鎮上的阿秀有一把能燙發的“火鉗”,趕緊找她借了來。星期天就躲在家里,按照阿秀教我的方法,“燙”了起來。我先燙左邊的辮梢,按操作順序將“火鉗”在煤球爐上燒熱,然后拔一根頭發用“火鉗”試燙一下,可以了!就鉗住了辮梢卷燙了起來。當我最后松開“火鉗”看到左邊辮梢那個圓圓的發卷時,我心里那個興奮,真是無法形容。緊接著我又從爐子上拿起“火鉗”燙右邊的辮梢,可是剛剛卷好就聞到一股頭發燒焦的臭味。不好!我趕緊將“火鉗”松開,晚了!我右邊的辮梢只剩下一半了。后來,我只得忍痛把左邊那已經卷成的發卷連同右邊那只剩下一半的發梢一起剪掉。我的燙發悲劇并非個案,還有可憐的女孩,為了燙前劉海兒,把額頭燙出水泡來的。青春少女愛美心切,誰不想把頭發弄得漂亮些??赡欠N無法恒溫的“火鉗”不知道燙傷過多少少女的心。
記得那時還流行一種叫“柯湘式”的發型。那是照樣板戲《杜鵑山》里柯湘的頭發樣式流行開來的一種直發加發梢向內卷曲的發式。理發店可用吹風機幫人做,可沒幾天就直了,無法保留。后來又流行一種中分兩側按層次往下修剪叫作“秀子式”的發型,那兩種發型都不適合我,我的青春時期就一直是在后腦勺上扎兩個小刷把。
到了70年代后期,我廠里一位與我要好的小姐妹,有天突然燙了個長發波浪。這件事在廠里頓時引起了轟動。那好看的波浪式的卷發,讓我們這些青春期的女孩,著實眼饞死了。她悄悄告訴我,她是開了后門請無錫城里的師傅燙的,那時在理發店燙發還未放開,尚屬違禁。但也有膽大的私下承接了這種業務,偷偷地給人燙發。那位同事的母親是市里一家餛飩店的主管,她通過馬路對面理發店相熟的師傅,幫女兒燙了頭發。她還告訴我:她可以讓她母親聯系那位理發師,幫我也燙一個。我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因此,約了個星期天,她陪我到城里通過她的母親找到了那位理發師,理發師很給面子,可他告訴我說:我的臉型不適合長發波浪。結果花了5 塊錢,他幫我做了個小卷燙。做好之后,見到鏡子里我第一次燙發的模樣,我左看右看正看反看,興奮之情難以言表,當即去照相館照了個相,以作留念。
可是,后來發生的事又讓我始料未及。我喜滋滋地回到家里,正想在父母、兄妹面前顯擺一番。不料母親見了頓時臉一沉說:“像個啥腔調,趕快把它洗掉!”她接著說:“你也不想想,你廠里目前正在辦學徒工轉正,你這種發型讓領導看到,說你是資產階級生活作風,你還能轉正嗎?”母親的警告頓時讓我涼了半截。父親又出來打圓場說:“燙個頭發照理也不算什么大問題,但是現在畢竟大多數人都不燙頭發,你又何必在事關轉正的關鍵時刻去授人以柄呢?”我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畢竟學徒轉正事大。我只得含著眼淚把頭洗了。第二天,用一頂工作帽將一頭細細的卷發捂得嚴嚴實實,然后才去上班。
大約半年以后,一股以喇叭褲、高跟鞋、盲公鏡為時尚的風由南而北刮起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將理發店不準燙發的禁令一并吹散了。女子燙發頓時成了我們那一代人的時尚。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