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一根燈桿

譚鵬飛

寫下這個題目時，我的內心無比真誠。沒錯，我要感謝的，是一根燈桿。它是我的救命恩人。

2019 年5 月30 日，這根燈桿，站在我生命中一個最重要的節點上。

從前一天說起吧。我與訥哥、秋哥、老王三位漣源文友在婁底會合，參加一個本地作家的作品討論會。在長沙有房的秋哥說讓我們當晚住他家。四個人一直胡侃到零點，在我主動提議休息后才作罷。我進房后把門窗一關，便呼呼大睡。

計劃七點起床的，30 日早上六點時，我便被一陣談話聲吵醒。原來，昨晚秋哥家里的蚊子成了轟炸機，對他們三個實行定點轟炸，使他們入不了夢鄉，只能由我這個技術相對生疏，但精力相對充沛的人來駕車了。

那天開車從早上開始就是一團亂麻。天氣不好，下著七零八落的雨。去討論會要經過湘江上的一座橋。我在導航帶領下，眼看就要上橋時，卻見前面有交警值勤，于是繞道。開了一圈后，發現又來到了封路的地方。再次離開這里后，導航還是往這座橋導。秋哥急了，說，不聽導航的了，給我遠遠地往前開，離開這是非之地！這樣，導航才不再一根筋，把我導上了另一座橋，到達目的地。

下午，動身回漣源。不回的老王提出要我送他到他在長沙的家。我因初次進長沙城，面對那河一樣的車流與網一樣的道路有點心慌。但拉不下面子，便答應送他到最近的地鐵站。

其實最近的地鐵站也不近，有好幾公里。我因判斷不準，一下開到地鐵站前面一點點去了。再次回到地鐵站，終于卸下老王和馬鈴薯。只是這樣一轉，費了時間，壞了心情。出了長沙，上了高速，導航什么時候停報了都不知道。經過一個測速點時，發現車速達到了一百二十碼！我一驚，又違章了！

下午四點，我們趕到了婁底。秋哥回了家，我和訥哥則開著各自的車回漣源，走的是婁漣公路。這條路，曾因路況太好，車速太快，導致車禍眾多。死神像一個撿菜的黑寡婦，在公路上徘徊，撿到籃子里就是菜。自開通以來，她的籃子里已撿到上百棵菜。

四十分鐘后，我到了婁漣公路漣源城區段。城區段的標志是路旁都裝了路燈。白色的燈桿，玉樹臨風。

就在這時，睡意忽然襲來。我的頭磕了一下，又磕了一下。由于就要到家，我在心里說，堅持一下，到了家就睡。

此時的我，根本沒有意識到，我已駕車多時，這一個念頭，足以致命，是萬萬不該有的。危險，正在來臨。黑寡婦，正站在前頭的路邊。

開著開著，我竟然打盹了。大腦像斷電一樣，突然意識喪失。車子頓時失控。在這條路上多次發生過的車毀人亡悲劇，就要重演。

待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伏在方向盤上，胸前爆開了安全氣囊。我像睡醒后，抱著一個白色枕頭。我看到駕駛室下方裂開了，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我馬上意識到：出車禍了，大事不好！把安全帶一拔，趕緊逃了出來。

我剛出來，周圍已來幾個群眾快跑過來救我，見我無大礙，便驚喜地對我說，是你祖宗菩薩得力呀！我定下神來，看到在車子的前方，一根路燈桿被撞得連根拔起，倒在了人行道上。萬幸的是沒撞到人。我緊張的心放了下來。再看自己的車子，車頭已散架了。我的新車啊，看來是報廢了。

后來的事倒簡單，朋友來了，交警來了，保險也來了。因為沒傷人，又入了全保，賠償修車都不要我管。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我輕松地離開了現場。只是到晚上回家睡覺時，發現胸前斜勒出一道印痕，小腹部也有一塊青紫。這都是給安全帶勒的?？上攵掳l時撞擊力之大。

一個失控的車子高速行駛，不撞點什么是停不下來了。但無論是撞車撞人還是撞墻，都必定會造成大事故。巧的是，我撞到的是燈桿，因為燈桿是空心的，有彈性，把沖擊力減到了最低。是燈桿救了我的命。

我逃過一劫，沒有躺到黑寡婦的菜籃子里，成為一棵冰冷的白菜。也許，她與我同時打了個盹？

2019年，我四十八歲，本命之年。有人說本命年難過。我不信。我活得好好的，哪會有什么事？沒想到還是出事。

假如我當時撞死了人，那一定是天下大亂了。而假如是我報銷了自己呢？那也一定是滅頂之災。人到中年的妻子，正讀大學的女兒，風燭殘年的父母，又如何能接受這一事實？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救我性命的，正是那根燈桿啊！平時在黑夜里，它風雨無阻，舉著光明。而在我生命遇險的時候，它站在我必經的路旁，不偏不倚，舍身一擋，阻止我沖向黑寡婦的懷抱，用它痛苦的搖晃減輕對我的震蕩和傷害，成為我生命的守護神，最后轟然倒地。我真想到路燈管理所去放一掛鞭炮，今后我無論在哪里見到燈桿，我都會把它當成我的親人。

幸運是什么？幸運就是死神打了個盹，幸運就是我金剛附體，幸運就是我撞到的一根有彈性有溫情的燈桿。

平安是福。生命何其脆弱，人生充滿無常。正因為意外可能比明天先到來，平安才顯得那么的可貴。一個人的平安，牽動著家庭和社會的神經啊。

原來以為，這輩子的日子還長著呢！但在5 月30 日，死亡離我是如此之近，我幾乎聞到了黑寡婦身上散發出的異味。每一天真的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啊。珍愛生命，最簡單最深刻的道理，只有在實實在在的死亡威脅之后才明白。一切榮辱、得失和恩怨便都變得云淡風輕。

我深深地感謝燈桿。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