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地古沉船出水瓷器淺析邯鄲磁州窯瓷器的對外傳播

姜偉

（華僑大學美術學院）

一、磁州窯海上貿易之路

（一）古沉船出水磁州窯瓷器概況

二十世紀后半葉以來，國內外陸續發現多處運載瓷器的古沉船，其中不乏磁州窯的身影。磁州窯作為北方最大的民窯體系，在河北磁縣南開河沉船、滄州東光沉船、山東蓬萊沉船、河北大名漳河沉船、遼寧綏中三道崗沉船和韓國新安沉船等出水瓷器中都發現有磁州窯器物，這些古沉船經專家考證，是運載商品的貨船，說明磁州窯瓷器在當時通過水路運輸，已經遠銷海內外各地。

除上述表格中列出的沉船數據外，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在河北大名縣東部漳河故道發掘一條沉船，船上裝滿金代磁州窯瓷器，以及1997年夏，獻縣發掘出載滿磁州窯瓷器的沉船等。從沉船出水的磁州窯瓷器來看，大都屬于生活用瓷，其產品多為碗、盤、盆、壺、罐、瓶、枕、燈等日用之物，也有部分帶裝飾的陳設瓷。磁州窯作為民窯，在民間有著廣泛的知名度和影響力，深受人們喜愛。

（二）磁州窯瓷器的海上傳播路線

序號 出土單位 年代 總出水瓷器 磁州窯瓷器數量 磁州窯瓷器器物類型1磁縣南開河沉船 元 379 件 363 件 盆、罐、碗、盤、瓶、壺、杯等2韓國新安海底沉船 元 22040 件 7 件 白地黑花罐、黑釉罐、碗3 河北滄州東光碼頭運河沉船 宋 160 件（片） 160 件（片） 缸胎盆；白釉碗、器蓋、壺；黑釉碗等4遼寧綏中三道崗沉船 元 584 件 225 件 盆、罐、壇、梅瓶、碗、碟等5山東蓬萊沉船 元 286 件 1 件 白釉碗

早在南北朝時期，河北磁州窯的觀臺窯就開始燒制瓷器，而且恰恰是在這個時期，中國的瓷器開始向西方輸出，瓷器屬于易碎品，在陸路運輸過程當中不管是用駱駝、用馬、還是用車都容易粉碎，所以沿著水路、沿著海路開辟海上瓷器之路，就成為一種必然。古代人們進行航海活動和航海貿易大致有兩條路線，一是由今廣西、廣東、福建及浙江一帶的港口出發，面向東南亞、南亞乃至西亞；二是由渤海灣及東部沿海海口出發，至朝鮮半島、日本列島。

從各地古沉船和遺址發掘出磁州窯器物的數量和規模來看，或許還有未被發現的，但就目前來看，宋、金、元時期磁州窯產品主要在北方流通，外銷瓷主要銷售范圍應在東亞的朝鮮半島和日本。國內安徽、浙江、江蘇等地的河流故道和遺址也曾出現過磁州窯產品，但數量規模相對較小。磁州窯海外傳播路線主要應有以下兩條：第一條，在產地裝船，通過漳河—大運河一浮水河—清河（柳河)，一路通過水運到達海豐鎮等渤海沿岸港口，入渤海，沿海岸運往遼東半島、朝鮮半島、日本列島。或沿海岸到達山東登州港，再運往朝鮮半島和日本。第二條，沿滏陽河順流至青縣入運河，再經滄州境內運河到達渤海沿岸港口。1986年，海豐鎮遺址被發現，出土了大量磁州窯瓷器，這表明磁州窯瓷器通過這里被運輸到海外。在南方城市寧波（明州）東門口碼頭遺址曾出土元代磁州窯瓷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發現的韓國新安沉船便是元至治三年（1323）從明州（元朝時稱“慶元府”）港起航前往日本福岡的海船，打撈出的瓷器中就有磁州窯白地黑花開光花卉紋蓋碗、白地黑花云龍紋罐等。

金代后期，磁州窯進入繁榮期，產量逐漸增加，元代疏通京杭大運河，南北航線暢通無阻，磁州窯外銷瓷北上可達渤海港口出海，南下，可達寧波（明州港）出海。但從南北出土磁州窯元代瓷器的數量看，磁州窯仍以北線為主。

二、磁州窯風格的海外影響

隨著海上絲綢之路的出現，到了宋代，陶瓷成為海上貿易的主要商品，磁州窯因其器型、紋樣的獨特，受到世界各地陶瓷愛好者的喜愛。宋金元時期磁州窯產品系列已形成了化妝白瓷、白地黑花、黑釉瓷和紅綠彩瓷等諸多品種。在造型、裝飾、燒成及文化藝術等各個領域對海外制瓷業產生了很大影響。

（一）磁州窯與“繪高麗”“繪唐津”“繪志野”

磁州窯在宋、金、元時期和朝鮮、日本的海上貿易頻繁，對于朝鮮和日本陶瓷的產生、發展都形成了一定影響。“繪高麗”是日本學者對于磁州窯白地黑花器物裝飾的一種名稱，起初他們以為這種白地黑花器物產自高麗（今朝鮮），高麗梅瓶無論是在造型還是裝飾上都與磁州窯梅瓶如出一轍，其牡丹卷草紋、唐草紋與宋代磁州窯的裝飾紋樣非常近似。而菊花卷草紋梅瓶、牡丹蓮花紋瓜型梅瓶、牡丹卷草紋碗在外型上則與磁州窯的白地黑花牡丹紋梅瓶有緊密關聯。高麗人將磁州窯造型和裝飾技法與當地陶瓷相結合，使這一工藝得以發揚光大。在高麗時代的墓葬中，還出土了大量的具有磁州窯風格的鐵銹花瓷器，成為磁州窯對外交流的歷史見證。十四世紀高麗青瓷走向衰落，被其后李朝的粉青砂器所取代，其造型是由高麗青瓷發展而成，裝飾紋樣同樣受到磁州窯白地黑花瓷裝飾技法影響。可以說，李朝的粉青砂器鐵繡花和高麗青瓷鐵繡花一樣，都來自磁州窯的裝飾手法。

磁州窯工藝傳入日本后，受到了日本民族的喜愛，窯工們便把這一工藝運用到了瓷器制作當中，創造出了稱作“繪唐津”“繪志野”的產品。繪唐津是唐津燒其中一種，陶工們用黑色或淡褐色鐵銹來描繪圖案，畫面簡潔生動，與遠在萬里之遙的磁州窯畫工們的作品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位于日本中部的瀨戶窯，是中世紀日本的“六大古窯”之一，也被稱作是日本的“磁州窯”。從桃山時代至江戶初期，瀨戶窯吸收了磁州窯的工藝，出現釉下鐵銹描繪的“志野瀨戶”的傾向，稱作“繪志野”。

（二）紅綠彩瓷之影響

紅綠彩是在一次高溫燒制的化妝白瓷釉面上，再進行第二次低溫彩燒，多裝飾在碗、盤、杯、瓶及瓷傭上，顏色鮮艷奪目，艷而不俗，用筆隨意灑脫，耐人尋味。磁州窯紅綠彩裝飾技藝，經過元、明時期紅綠彩以及五彩瓷的傳承，后來又傳播至日本，推動了日本彩瓷業的發展，是不言而喻的。

磁州窯紅綠彩瓷對景德鎮窯釉上彩瓷器的產生及其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當時的窯工為躲避戰亂逃到南方，從而影響了當地瓷器的生產。1980-1981年在景德鎮曾出土過紅綠彩瓷殘片，秦大樹先生在其文章中指出景德鎮元代紅綠彩可能效仿了磁州窯紅綠彩。施永安編寫的《日本古陶瓷》中介紹了后藤才次郎到景德鎮學習過彩釉燒制技術，并對瓷器釉料、作畫問題闡述過自己的意見。紅綠彩在日本被稱為“赤繪”，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就藏有元代紅綠彩高足杯、金代紅綠彩淺腹碗，在日本五彩瓷器紋樣的繪畫方面，也可以看到磁州窯的影響。

（三）磁州窯與泰國古陶瓷“宋加洛”

宋元時期是磁州窯產瓷高峰期，從上文出水沉船的年代可以看出，元代是磁州窯瓷器對外傳播的主要時期，由趙學峰主編的《中國磁州窯典籍》一書記載，“元大德年間，泰國國王到元大都拜見元成宗時，曾提出招聘磁州窯工”。雖然在泰國沒有發現磁州窯的器物，但卻有和磁州窯風格相似的素可泰王朝時期的“宋加洛”瓷器。在楊永曦《中國古陶瓷對泰國陶瓷的影響》一文中也曾記述了中國陶工到泰國傳授技藝。泰國宋加洛瓷器正是從磁州窯瓷器中獲得了靈感，促進了其工藝的發展。宋加洛常見器物有碗、盤、罐蓋盒等，特別是白釉黑彩器物與磁州窯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在整體造型和題材選擇上也與磁州窯相近，磁州窯多采用二方、四方連續以及對稱的裝飾手法，選擇花草、魚紋裝飾題材，宋加洛瓷器的裝飾手法和題材與磁州窯非常相像，工匠們融入了泰國風格和手法，使之與磁州窯又有所不同。

三、邯鄲磁州窯瓷器對外傳播的優勢

磁州窯以其淳樸豪放贏得了國內外人們的喜愛，在國際上享有極高的聲譽，許多著名的博物館如英國大英博物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日本大版市立美術館美術館、法國集美博物館和美國博物館等地都收藏有磁州窯的瓷器。磁州窯的廣泛傳播是與它優越的地理位置，悠久的歷史文化，以及世世代代陶瓷愛好者和磁州窯窯工們的共同努力分不開的。

（一）磁州窯瓷器發展的深層歷史文化積淀

磁山文化的發現，把中國新時期時代提前了一千多年，在學術發展史上具有極高的價值。邯鄲作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是中國陶瓷文化的天然博物館，也是世界陶瓷文化最壯麗的一處遺存。磁州窯作為我國古代北方一個龐大的民窯體系，裝飾藝術以黑白對比鮮明為特點，其獨樹一幟的燒制技術，對我國南方陶瓷業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歷史上曾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的美譽。

千年的燒陶歷史，以燒制大眾使用的生活日用品為主流，磁州窯在宋、金、元時代的興盛并不是偶然。在唐代推崇白瓷的環境下，磁州窯堅持自己的風格，將白化妝土技法反復推敲、不斷磨練，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裝飾體系，并將陶瓷和中國繪畫、書法相結合，首創了中國文人瓷，在藝術上取得了極高的成就。具有地方特色、裝飾題材廣泛、工藝形式多樣且獨具風格，又是日常生活物品，具有廣大的市場。這幾方面的結合，促進了磁州窯在宋、金、元時期達到鼎盛。可以說，磁州窯的繁榮興旺，是一種長久積淀于傳統文化與民間沃土中的藝術成熟的必然結果，這賦予它博大的胸懷，不斷地創新、發展，并毫無保留的傳播出去。

（二）磁州窯瓷器推廣已有的工作基礎

目前，磁州窯組織和研究工作已經為磁州窯對外傳播提供了一定的工作基礎。第一，舉辦研討會、陶瓷展覽。1978年10月在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舉辦了“中國磁州窯陶瓷展”，吸引了海內外眾多游客；之后相繼在日本、土耳其、韓國等國家舉辦展覽。1980年，日本、英國、美國、加拿大四國在美國印第安納州那不勒斯博物館舉辦了“磁州窯國際研討會”，在國際上掀起了磁州窯研究的熱潮。二、建立合作、推動磁州窯的對外傳播。2018年6月7日，中國磁州窯博物館與韓國國立光州博物館建立學術文化交流合作，進一步推進中韓兩國人民之間的文化交流和友誼。三、政府支持，轉型發展，窯區變景區。近年來，市區地方政府以特色旅游和地方非物質文化相結合打造的中國磁州窯陶瓷小鎮。2020年，磁縣在如意湖新建了開河馬頭景區，開辦了磁州窯非遺傳承中心，節假日期間平均每日接待游客上千人，陶藝日體驗人數數百人。磁州窯藝術科普項目被列為省級科普專項，對于弘揚磁州窯文化，傳播磁州窯藝術，普及磁州磁州窯科學文化知識具有重要意義。除以上工作外，文化藝術節、宣傳教育、社會實踐等活動也相繼開展，進一步擴大磁州窯文化的影響力，為磁州窯的對外傳播積累經驗奠定基礎。

四、結語

隨著產量逐漸增加，市場的需求不斷擴大，除了滿足內陸人民的日常生活需求外，磁州窯瓷器被不斷地運送到南、北方沿岸港口進行貿易，北方以河北、河南、山西、山東、遼東地區為主，南方路途較遠，交通不變，輸出的磁州窯產品較少，有時會作為南方港口外銷瓷的補充瓷器。目前，所發現的磁州窯外運的沉船大都是元代的，古人利用天然的內河水系與隋唐京杭大運河將磁州窯產品運輸到沿海港口及附近集散地，裝船出海，到達不同國家。

宋、金、元時期，我國陶瓷大量輸入到東南亞和其他地區，改變了當地人們的炊事習慣，豐富了人們的精神生活，磁州窯瓷器之所以受到世界各地人民的喜愛，不僅是因為它作為民窯，價格低廉，更重要的是它迎合了人民大眾的喜好，不斷做到精益求精，創造具有民間藝術特點的實用且具有欣賞價值的日常用品。磁州窯獨特的造型和新穎的裝飾工藝不僅影響了國內各地燒造瓷器的地區，同時還對海外制瓷業產生了很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