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意義（外二首）

張建新

看著窗外，“寒山瘦水”這個詞突然跳了出來

自動應和此情此景

天陰沉沉的，看不到更遠的地方

暮色從窗臺圍攏過來將我扔進黑暗里

我的目光仍停留在光亮消失之處

雖然什么也看不到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一直在那里，從不曾消失過

這是一扇為我而開的窗，我不會輕易關閉

我可以通過它看到

湖邊柳樹，翻卷的云層，飛起飛落的珠頸斑鳩，覓食的野貓

其實大多時候我都很少朝窗外看

它更像身體的一個器官

并不一定具備所謂通往心靈的功能

但沒有窗戶的房屋為何令人難以忍受

一扇窗戶存在的意義何在

在這個歲末暮色里

我靜靜守著命運分配給自己的那一小片黑暗

一扇窗在身邊敞開著，佐證我的存在

這眾所周知的秘密讓我們捱過了一年又一年

突然的影子

那年暮春，我在小河邊

追釣一條黑魚

大片蝌蚪般的小黑魚崽

墨汁一樣在水面游動

河面非常窄

它們幾乎占據了半邊

我知道，這些小崽子下面

肯定有一條兇猛的母魚

我用誘餌不停地騷擾它

跟了好幾里地，其間

它咬鉤被我釣起來一次

但又落進水里

我相信它還會咬鉤

于是鍥而不舍地跟著它

終于，它不堪騷擾

憤怒咬住魚鉤被我釣了上來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

我突然發現我的影子

覆蓋了河面，這條黑魚

是不是因為絕望放棄了抵抗？

回家后，我們吃掉了這條魚

記憶是這樣的：

那個春天，不是我

是我的影子捕獲了一條魚

從這個方面而言

我也是影子的俘虜

它帶著我奔走于人世間

越來越多的影子突然出現

命令、指引和覆蓋我

令我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我吃掉了那條黑魚

也獲得了它同等的命運

在東流老街

純粹的舊都已經倒塌

所謂舊皆是被修復的舊

木閣樓散發出好聞的木香

有人更殘酷地指出：

這是新木才能散發出來的味道

盡管如此，時間的秘密仍然

藏在這里，精美的雕花百寶櫥里

空空蕩蕩，花梨木八仙桌邊

空著兩把太師椅，我們輪流上去坐坐

梳妝臺的鏡子里，梳妝的女子

隱身于舊時的裝束

我們刷著抖音像一陣風經過她們

用舊的東西或掛在墻上

或閑置于屋角，深深庭院

都是非富即貴者的遺產

有人什么也沒能留下

一堆破碎的瓦礫和秋風

窄窄的青石板街道人影幢幢

我說的不是現在我們這幾個游客

而是我們正走在古人的時光之中

老街之外奔流著不息的長江

這修舊如舊的時光魔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