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渡（組詩）

西塘街老照片

白墻、黑瓦、灰路，支撐著三維空間

黃金分割線上，光禿的河埠

摟著一支孑立的電線桿

可賦予多種寓意

這個畫面，空氣似乎有點凝固

隱約感覺到，齊整的屋脊后面

一排規矩的杉樹

勾勒出風尖銳的形象

天空漂浮著淡淡云朵，偶爾脫落一塊

應著快門的聲音，墜入到塘河

濺出這座小城的一些方言

釋放出些許光亮

景深處，一輛自行車

沿著設定的光圈，漸行漸遠

白衣藍褲的騎車人

也許是我的父親或者大伯

東頭的半山橋堍

是他們的家

陽臺之南

對面樓宇。屋頂上一只貓與窗同框

那是一扇窗兩扇窗三扇四扇……

若干扇窗與一只貓共存的畫面

陽臺之南，這是唯一風景

那只貓，大睜著眼睛

目光中閃爍著零碎星光

在宏大的鼠年，披掛著白天與黑夜

對峙綿延而至的孤獨

此刻，它靜伏于此

傾聽窗與窗的對話

一扇窗兩扇窗……若干扇窗內

最大化的親情正覆蓋著最小化的無聊

海量的吝嗇，正從容消費

各自的幸福

野馬渡十二行

一滴水蔓延成一個故事

汗抑或淚，潺潺流淌于民間

洞穴沿著諧音行走，變異成永恒渡口

千軍萬馬馳騁八百年

吳語方言逃離烽煙，長途跋涉

一頭撲進志書，尋親覓友

兄弟姐妹們，已在字里行間由繁變簡

在一個字中，由遠親成為近鄰

漢字以點橫撇捺狀，孵化一種精神

簡單幻化復雜，纖細孕育豐腴

一個故事綻放千萬種情節

結出一枚果實

冬日的下午

南陽臺，載著冬日下午

在最亮的一束陽光上緩緩啟航

由此，從時間的胸部向腹部挺進

是一段溫暖旅程

當天氣預報說“晴轉多云”時

已越過萬水千山

如果再繼續挺進，陽光與痛

將會途經膝關節

很快，一天又將過去

翌日，陽光翻新，痛有點陳舊

被復制了的冬日下午

像一棵蔬菜

鑲著銀邊，挺著肚腩

擇去了枯枝敗葉后仍然豐腴

不合時宜地扎根于陽臺

但已失去平衡

老鐵，本名郁建中，現居江蘇昆山。一級作家，中國作協會員。著有個人詩集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