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澤霖

為什么要評選“特普通獎”?或許其口號就是答案——“又不是每個人都能拿特獎”。的確,每年清華大學本科招生3000多名,其中只有10人能獲得“特獎”。如果說獲得“特獎”意味著“不普通”,那么沒獲得“特獎”的大多數人,的確是普通的。
我們對“特普通獎”感興趣,更多是因為“普通”兩個字讓我們想起了自己每天都在經歷的、努力之后仍然平庸甚至無力的日常生活:努力學習卻總是不甚了了,努力鍛煉卻還是成績平平,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務最終卻總是能交差就好。我們許多人曾經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把自己和旁人區分開的“主角”,而如今卻是“校強我渣”。我們發現自己第一次成了“配角”甚至“龍套”。當配角,恐怕是“聚半國英才而教之”的清華帶給許多同學的人生新體驗。
可是,隨著生活的復雜程度指數級上升,每個人都將不可避免地經歷“努力卻無力”的時刻。只是做過主角的我們,常常不愿意承認自己的無力,習慣按照只要努力就能脫穎而出的邏輯,推出只要沒做到最好就是不夠努力、只要不能把別人區分掉就是自己不行的結論。這是我們適應了十幾年的單線條評價后的習慣。 “特普通獎”的可貴在于突破了我們的慣性思維,提醒我們別總是盯著別人的光環。“特普通獎”把普通抬到了與不普通同樣值得審視的高度,找到了一個與追求卓越同樣重要卻更少被關注的領域 :學會和自己的無力和解,學會悅納自己。
因此,我們應當對“特普通獎”的創意點贊。如果說“特獎”想要告訴我們應該朝什么方向努力,那么“特普通獎”就是在提醒我們別忘記善待努力過了的自己,而這在“神仙打架”的清華尤為重要。
追求卓越和悅納自己,應當是健康人生的兩個基石。

從這個角度看,和“特普通獎”的精神相比,其評選未必那么重要。正如一位候選人所說:“‘特普通獎要么頒給所有人,要么一個也不頒。”此言一語道破“特普通獎”的評選與其精神之間的張力——每個人都普普通通,憑什么有人更普通?雖然組織者用“共鳴值”代替了一般評比中的得分,但有評選就有高低,從操作上看,或許“特普通獎”也只是按照另一種取向把一些人區分開來。
所以,與其說“特普通獎”是一個獎項,不如說它是每個獨特生命都應該達成的成就。每一個體會到了自己的努力,進而和自己的無力和解的時刻,都值得一個“特普通獎”。“特普通獎”不是凡爾賽文學,也不僅僅屬于所謂“最普通者”,它屬于我們每一個人,因為每個人都應該擁有這樣的時刻。每一種在這一時刻涌現出的感受,都應該被視為獨特的、真摯的,值得被尊重的。
不過,悅納自己也并非我們自己的內心選擇,它始終與我們的生存境遇緊密相連。如果我們對自己未來的想象力已經被僅有的幾幅圖景限制住了,如果我們不得不按照贏者通吃的規則求得生存,那么無論我們如何歌頌努力生活本身,如何用悅納自己的說辭聊以自慰,最終都不得不被卷入一場沒有退出機制的殘酷競爭中,“特普通獎”也就沒有它存在的余地了。歸根結底,我們需要一個更加多元的評價體系,需要一種更加多元的生活氛圍,讓每一次努力后的無力都有退路,讓每一種普通的生活方式都有得以喘息的空間。
我們能看到這樣的未來到來嗎?希望它迅速出現確實不太現實!讓悅納自己成為與追求卓越一樣重要的共識,讓我們對平庸多一些寬容,也許是促成這樣一個體系得以建立的重要一步。因此,“特普通獎”是一次寶貴的嘗試,它必會在我們的共同記憶中獲得一個位置。當我們有機會為“普通”的人們打開更大的生存空間時,我們便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了。
(摘自清華大學《清新時報》,有刪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