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的中部

孫琳

亞平寧造山運動，在今天意大利境內的中部開始往南，布下了系列火山鏈條，所幸位于意大利中部的都是死火山。

臺伯河和阿爾諾河在這片丘陵和山區上，灌溉出豐沛的河谷地區，賦予這里最豐富的物產。這里的懸崖洞窟中，釀造著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而每一灣綠色丘陵起伏之處，都保留著幾百年前的獨特民俗。

羅馬和佛羅倫薩，意大利的靈魂所在之處，正是其中部地區最耀眼的兩座城市。

意大利中部，由托斯卡納、拉齊奧，馬爾凱和翁布里亞四個大區組成，這一區域的地理面積和人口，差不多占了整個意大利的五分之一。

有人說，意大利中部跟南部比較起來，雖然經濟較好，但和北部比卻也有一定差距，全靠羅馬撐場面。此言差矣，拉齊奧大區的羅馬，托斯卡納因的佛羅倫薩曾是意大利文藝復興中心的“雙子座”，到今天，也是意大利文化的代表城市。

另外兩個大區馬爾凱和翁布里亞也并不遜色。被稱為“仙女和法師”之地的馬爾凱，是歐洲上流社會禮儀規范的起源地，在文藝復興時期，誕生了拉斐爾等大師，毫不夸張地說，馬爾凱的文化影響到歐洲的每個角落。翁布里亞則是意大利唯一沒有海岸線的大區，區內遍布綠色的丘陵和中世紀風格的小鎮，宗教氣息濃厚，自然條件良好。這里的人們利用懸崖上的天然洞穴釀造出的葡萄酒，因在歷史上受教廷青睞而被冠以“教皇之酒”的美譽。

作為當之無愧的意大利第一城，羅馬既是歷史文化的傳承中心，又是經濟發展的驅動核心。

如今的羅馬市，分為新城和古城兩部分。被古城墻環繞的古城是一座宗教城，隨處可見的是教堂、神殿，神色凝重的神父，神情莊嚴的修女和以圣經為主題絢麗多彩的壁畫、雕塑等等，這些宗教元素構成了城市的基底。

我曾在羅馬城中的臺伯河大橋上看風景，忽見身后一群身著黑袍的修女飄然而至，她們踏著黎明的腳步，要去教堂做晨禱。迎著晨光熹微，最美的修女著裝，構成了羅馬一道美麗的風景。

在歐洲，有一條3268公里的朝圣之路，從英國開始，穿越瑞士、法國，最終目的地是羅馬城內的梵蒂岡圣彼得大教堂，這就是法蘭契結納朝圣之路，被稱作羅馬大道，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這句古諺語的出處。圣彼得大教堂不僅是全球十幾億教徒的圣殿，還是一座名副其實的藝術大寶庫。教堂裝飾極度奢華，無數精美的雕塑、壁畫乃至高大的石柱和墻壁、拱形的殿頂的設計，均是布拉曼特、米開朗基羅、波爾塔、馬代爾諾，以及貝尼尼等眾多藝術天才的作品。

在羅馬，另一個宗教與藝術完美結合的建筑就是萬神殿。公元前27年，羅馬帝國的開國皇帝屋大維自建國起，便決意修建一座神廟，供奉奧林匹亞山的諸神。這座神殿經由他的女婿阿戈利巴督建，公元前25年，這座神殿初步建成。自文藝復興時期以來，這兒還是偉人的公墓，包括羅馬皇帝維克多埃馬努埃萊二世、藝術家拉斐爾和阿尼巴爾卡拉齊等均埋葬于此。

四十米長、四十米高的巨大神殿，跨度奇大的半圓穹頂，像是臨摹了整個宇宙，將蒼穹縮印在了神殿之上。而神殿之內棲息著屬于羅馬的千萬神靈，人類站在浩大的神殿中，崇高感瞬間發由內心。倘若此時又巧有天光垂落，不偏不倚打在人的身上，四下里皆是黑暗，讓人產生一種“我即是光明”的錯覺，此景如詩，亦如磅礴畫卷。

在西斯廷小教堂里，保存有米開朗基羅所作的兩幅最杰出的壁畫，其中，宏偉的《創世紀》壁畫占據了整個教堂穹頂。

除了教堂、神殿、美術館，羅馬古城的大街小巷也都充斥著以希臘神話和圣經故事為背景的精美雕塑，他們也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走在羅馬街頭，圣天使橋的天使雕塑、納沃納斯河的噴泉、圣女特蕾莎的狂喜等等，讓人眼花繚亂。

羅馬因建城歷史悠久并保存大量古跡而有“永恒之城”的美譽。古羅馬建筑成就驚人，無論技術還是藝術手法都影響了整個歐洲，成為后世學習的典范。

羅馬人創造的文明，在軍事、法律、交通、建筑等領域成績斐然，為人類作出了巨大貢獻。正是這悠久的歷史和厚重的文化，承載了很多世界精華，造就了羅馬這座永恒之城。

羅馬古城對歷史遺跡的保護，讓人嘆為觀止。這里的歷史和文化遺存之多，在世界上也少見。以現有的權威記載，羅馬建城是公元前753年，距今2768年，當今世界之城市，在歷史長度上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數。作為歐洲最大的文化城市之一，羅馬擁有無數伊特魯里亞時代遺留下來的歷史遺跡。羅馬帝國同樣也給這座城市留下了珍貴的歷史財富。從幾乎保存完好的教堂，到宏偉的羅馬斗獸場 ，廣場、噴泉和方尖碑，整個城市到處可見由著名藝術家建造的宏偉歷史建筑。整個古城，大到一座教堂，小到一塊殘垣斷壁，都在述說著曾經的輝煌。

每一個朝代都有格局完整的遺留，每一項遺留都有意氣昂揚的姿態，每一個姿態都經過藝術巨匠的設計，每一個設計都構成了前后左右的和諧，每一種和諧都使時間和空間安詳對視。所以，羅馬是一座偉大的城市，一座曾經屬于凱撒、奧古斯都、圖拉真和哈德良的石頭城。

三月底的意大利還有寒意，陽光卻甚好。

從羅馬一路向北挪移，越過霧氣繚繞的平原，越過層層起伏的山丘。沿途典型的意大利田園風景猶如掛在畫布上，仿佛是夢中的仙境，那樣寧靜，那樣完美，這就是無數人魂牽夢繞的托斯卡納！

陽光下的藍天白云是托斯卡納最典型的天氣。色彩鮮艷的墻壁，綠色的百葉窗，紅色的屋頂是這里的標志性色彩。你可以在這里找到中世紀古老小城恬靜悠閑的原始生活狀態。這里的人們，生活中仍然有挺拔如劍的綠松，古老的莊園，他們在大理石的面板上和面粉，被菩提樹上杜鵑的叫聲喚醒。但丁的詩魂在這里高唱不息，葡萄美酒沁人心脾，提拉米蘇的苦與甜在這里交織彌散，這里是自由浪漫與文化藝術的代名詞，是著述與鏡頭道不盡的世外桃源，一個將文藝復興的格調與底蘊從中世紀留存至今的神圣之地。

在歐洲生活多年，如果讓我選擇一個最喜歡的城市，那一定是托斯卡納大區的首府佛羅倫薩。她是徐志摩筆下的翡冷翠，詩情畫意，流連難忘；她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教父美第奇家族的露天藝術影院，今天的你依然可以置身其中；她是但丁、喬托、彼德拉克、薄伽丘、布魯列尼斯奇、多納太羅、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布魯尼等巨匠爭奇斗艷的地方，他們的作品真跡為這座城市注入了靈魂；她是文藝復興誕生地，曾影響整個歐洲的人文和藝術。

佛羅倫薩在意大利語中意為花之都，你可以看到石頭塔樓，紅瓦墻頂，綠蔭遍地的花園，掛滿壁畫的教堂、修道院。細細品味，佛羅倫薩城宛如一幅文藝復興時的油畫，古樸并散發著歷史氣息。然而，若想盡覽佛羅倫薩無比豐厚的藝術遺產，或許只有在此地靜心安住數月方能如愿。

而對于大多只能匆匆路過的游人，以下幾處文化景觀帶是必選的，這里的建筑、雕塑和繪畫杰作，代表了佛羅倫薩文藝復興藝術的最高成就。

建成于1496年的佛羅倫薩大教堂，位于佛羅倫薩歷史中心城區，教堂建筑群由大教堂、鐘塔、洗禮堂構成。大教堂整體屬于哥特式風格，但與一般哥特式教堂不同的是，它有一個極其壯觀的大穹頂。大教堂對面的圣焦瓦尼洗禮堂建于15世紀早期，著名雕塑家羅倫佐·吉貝爾蒂鑄造了洗禮堂的兩座青銅門，其中，東門尤其富麗、精美，被譽為“天國之門”。米開朗基羅曾經模仿它設計了梵蒂岡圣彼得大教堂，但卻不無遺憾地感嘆：“可以建得比它大，卻不可能比它美”。

阿諾爾河把佛羅倫薩一分為二，這條河流及其兩岸建筑充分體現了自然與人、藝術的完美交融。河上有數座橋，最有名的是“老橋”和圣三一橋。沿著阿諾河爾行走，展現在面前的是聞名全球的烏菲茲美術館。1580年，歐洲藝術史之父瓦薩里設計建成烏菲茲宮。200多年間，美第奇家族成員把從各地搜集來的藝術品集中到這里，并不斷擴充，逐漸成為烏菲茲公共博物館。這些收藏品在歷經數個世紀后仍然保存完整。其中的諸多畫作，不僅再現了當時意大利的自然風光、建筑景觀和生活場景，也反映出當時人們沖破束縛、解放思想的強烈愿望。從哥特晚期的喬托，經由奇馬布埃、馬薩喬，到弗蘭切斯卡，再至文藝復興三杰的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還有之后的意大利樣式主義與巴洛克風格的作品。在烏菲茲美術館流連，便是穿越至昔日歐洲文藝復興那段光輝歲月。即便走馬觀花，也得花上半天時間。倘若端詳揣摩，恐怕一個星期都不能面面俱到。

乘車從佛羅倫薩向南大約50公里，來到一座古老的小城錫耶納。它始建于公元前29年，整個城市建立在丘陵地段上，隨著山勢的起伏而錯落有致。和羅馬一樣，錫耶納的城徽也是一條母狼，是為了紀念養育了錫耶納的創建者羅穆盧斯與瑞摩斯的母狼，所以城內隨處可見母狼的標志。錫耶納老城內是禁止外地機動車行駛的，去任何地方都需要步行或者坐公交車。

田園廣場是錫耶納的靈魂所在，其獨特的貝殼造型堪稱建筑史上的杰作。從高處俯瞰，廣場呈巨大的扇形，共由九個部分組成，分別代表錫耶納政府的九個成員。古城的規劃以田園廣場為中心，并與周圍環境融合得天衣無縫。初到錫耶納的人會有誤入童話迷宮的感覺，但其實隨著彎彎曲曲窄巷，總是可以走到小鎮的中心點貝殼型的田園廣場。

在大教堂右側，有一座歌劇博物館。沿著狹窄的螺旋狀樓梯登上博物館的露臺，整個錫耶納城的景致便一下呈現在你面前，整個田園廣場一覽無遺，而越過層層疊疊的屋頂，還可以欣賞到遠處幽遠深邃的托斯卡納鄉村美景。館內收藏著錫耶納畫派創始人杜喬的一幅宗教裝飾畫，已有六百年歷史，該畫極有特色，是拜占庭藝術和哥特式風格的完美結合。

這里似乎到處都是藝術品。畫家陳丹青在紀錄片《局部》里，曾對錫耶納階梯醫院的濕壁畫進行了講述。從傳統美術史的角度來看，錫耶納階梯醫院的壁畫并不十分著名，而陳丹青卻給予整整一集的篇幅，目的在于向觀眾傳達文藝復興時期更加全面、真實的濕壁畫發展狀況，告訴公眾，文藝復興還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畫家參與其中。在當時的米蘭、威尼斯、佛羅倫薩的醫院中，都有教堂專門配置的壁畫和雕刻。錫耶納階梯醫院里面的一個大廳都是用濕壁畫來裝飾，描繪的是幾百年前教會收容孤兒，救死扶傷的故事。

這座醫院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成為博物館，供人們參觀。陳丹青曾說，他寧愿這里仍然是階梯醫院，然后生一場無傷大雅的病，混進來，帶著病弱中甜蜜的虛靜，仰看500年前的大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