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老的銀發網紅

朱莉葉·德沃

如今，網絡平臺上的銀發網紅越來越多。他們以朝氣蓬勃、活力滿滿的姿態出現在鏡頭前，希望打破社會對老年人的刻板印象，但這種做法很可能會讓大眾越來越難以接受真實的年老狀態。

“歡迎來到我的主頁，這里是為50歲以上人群打造的頻道！”妮科爾·杜內勒以歡快的語調說出了這句開場白。她從前是一名美容師，如今在視頻平臺上擁有超過7萬名粉絲。視頻里的她吐字清晰，就像老師一樣，發型也無可挑剔。

“年齡不是障礙，而是你為自己設下的限制！”這是擁有6.9萬名粉絲的熱門賬號“女人的50年”的主頁簽名。如今，銀發網紅——即年齡大于50歲的網紅——越來越多。這是一個值得高興的現象嗎？銀發網紅的出現是否能讓更多的老年人被看見？還是說，情況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 越來越多的銀發網紅 |

爺爺奶奶對線上社交平臺一無所知，會在孫輩的照片下留下不合時宜的評論——這樣的時代似乎已經離我們遠去。如今的老年人在社交平臺上玩得不亦樂乎，而且并沒有離開的打算。近幾年來，銀發網紅成倍增長，創作領域多種多樣，包括美妝、個人發展、旅游等。大多數銀發網紅都會表達這樣一個觀點：希望和大眾分享自己無懼年齡的生活。

維爾日妮·戈爾斯運營博客已有九年。博客名為“不會老的年輕人”，每月平均訪客量達1.2萬，內容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她會思考社會對她這個年齡段的女性設立的條條框框，也會為“銀發一族”提出生活建議，有時還會采訪一些50歲以上的知名人士。促使她創建博客的原因是，她覺得自己的衰老速度比祖父母和父母都要慢。“我時常會想起我的奶奶。她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她就是一個典型的老人家：不再關注自己，睡覺前摘下假牙，隨手扔在床頭柜上。后來我發現，那時的她也不過55歲而已。”戈爾斯說。

法國約有15萬名有影響力的互聯網內容創作者，年齡超過50歲的銀發網紅約有1000至2000人。他們極受品牌追捧，因為他們的粉絲群體十分獨特，年齡大多超過45歲。揚妮克·龐斯在一家市場營銷公司負責線上營銷。她說：“有意思的是，在10至15年前，只有保險公司才會對老年人感興趣。而現在，各種品牌都想找銀發網紅合作。他們粉絲的購買力居于法國平均水平之上。”

| 真正的多元化？|

在社交平臺的推薦流中刷到60多歲的白發老人，這確實很有意思。內容創作者更多元化了，視頻中人物的外貌和體態不再千篇一律。銀發網紅的出現讓大眾清楚地看見了歲月在身體上留下的痕跡，不再忽略老年群體的存在。

然而很快，銀發網紅們開始向著一個出人意料的方向轉變。一方面，大量年長的美妝創作者仍在孜孜不倦地傳授“掩蓋衰老印跡”的方法。雖然她們對自己的一頭白發引以為豪，卻不那么喜歡松弛的皮膚與皺紋。另一方面，就連那些聲稱要以積極態度面對衰老的銀發網紅，似乎也不愿意被貼上“老年人”的標簽。博主戈爾斯并不抗拒衰老。她解釋道：“我的人生信條是‘即便生理年齡不斷增長，心理年齡也可以永遠年輕。’意思就是，不要變成別人刻板印象中的那種老年人，比如不再有好奇心，暴躁固執，不喜歡聽鬧騰的音樂，不再有心思好好打扮自己。”

戈爾斯從前是一名記者。雖然她的博文措辭講究、筆觸細膩，并認同歲月是寶貴的人生經驗，然而，她依舊希望別人能從她的身上看到“年輕人”才有的優點。這也是大部分銀發網紅的心愿。他們熱衷于在網絡上展現“閑不下來”的一面，聲稱自己終日在各地旅游，愛好吃喝玩樂。不得不承認，確實有一部分50歲以上的群體過著這樣充實的生活，但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上了年紀的人的現實生活并非如此。

| 老年人的矛盾困境：年輕地老去 |

從本質上來說，網紅的作用在于造夢，從而勾起特定群體的內心欲望。法國社會崇尚年輕，這樣的大環境導致50歲以上的群體產生了一個共同的愿望：保持年輕。他們被困在充滿矛盾的困境中：老去的同時要活得像個年輕人，這樣才能被社會看見。在法國社會中，“充滿活力”是首要價值，而“衰老”則意味著開始失去對身體及精神的控制。因此，老年人漸漸淪為社會邊緣群體。如果社會中的每一名老年人都被要求以年輕的方式老去，那么，銀發網紅想要呈現出年輕的狀態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過，也有部分銀發網紅無需塑造“年輕人設”，原因在于，他們主要的粉絲群體不是50歲以上的人群，因此不需要為有年齡焦慮的老年人造夢。

法國多位熱門視頻博主即將在幾年后邁入40歲大關，銀發網紅這一賽道的前景令人振奮。龐斯說：“目前，人到中年的網紅博主也即將成為銀發一族。可以想象，未來15到20年內，這些網紅博主將能真正地代表老年群體，展現出老年人真實的生活狀態。”未來的銀發網紅或許能坦誠地聊一聊他們與年齡的關系，毫不掩飾地將衰老過程中最脆弱、也最有意思的一面呈現在大眾面前。

法國向“網紅帶貨”出“重拳”

法國大約有15萬名“職業”網紅。最新的調查顯示，許多法國年輕人都覺得網紅們的“直播帶貨”形式比傳統廣告更具說服力。

事實上，近年來關于網紅的爭議事件屢見不鮮。2018年，法國模特納比拉·貝納蒂亞–維加拉在社交平臺上推廣比特幣服務，稱這是安全的投資，但沒有提及她借此獲利，因此被罰款2萬歐元。2022年9月，在法國說唱歌手布巴及其粉絲的控告后，法院以“欺騙性商業行為”的名義開始對“網紅教母”瑪格麗·貝爾達的公關公司展開調查，這家公司就是她專門用來支持與孵化網紅的。今年1月，法國“網紅受害者援助團體”向超級網紅夫婦馬克和納迪·布拉塔發起集體訴訟，控告其“有組織詐騙”及“背信罪”。這對夫妻檔網紅以爆其他明星的“黑料”來營造其“真實的人設”，吸引了400多萬忠實粉絲。粉絲因其“敢于揭露真相”而聽信其推介的虛假投資項目。

法國競爭、消費和反欺詐總局自2021年起對超過60名網紅及其背后的公關公司展開調查。調查報告指出，每十名網紅中就有六人未遵守廣告或消費權益保護的相關規定，比如在減肥、美容整形或理財產品方面的虛假宣傳。

法國經濟部長布魯諾·勒梅爾在今年3月提出一系列措施，以監管這一目前基本上沒有任何限制的行業，旨在讓那些靠產品推廣為生的網紅們與傳統媒體一樣接受“相同的廣告規則”。他說：“這將是歐洲第一部完整的網絡行為規范。”這一系列措施包括：

適用于互聯網、電視、廣播或街頭商業廣告的規則也應適用于社交媒體影響者（網紅）。網紅將被禁止推廣整容手術。

必須在視頻內容上注明是否附加了美顏濾鏡。

法國競爭、消費和反欺詐總局將設立刑警大隊，負責回應互聯網用戶的反饋信息，對不遵守規定的網紅施以適當的制裁。

法國競爭、消費和反欺詐總局將很快推出一款手機應用程序，用來收集消費者對商業詐騙相關的報告，特別要在年輕消費群體中推廣。

對于數字平臺，要針對有問題的內容采取措施，并由發布者承擔相關責任。

16歲以下的社交媒體影響者必須獲得國家的授權，其90%的收入將保留到18歲才可支配。

不標明視頻或照片的廣告性質將按商業行為處理。

[編譯自法國“數字技術創新”網站、《星期天報》]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