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社團參與浙江省基層治理實踐問題研究

忻皓 謝慧芹 阮俊華

科技社團是社會治理與創新的重要協同力量，在促進基層治理創新、推動實現基層治理現代化方面發揮著獨特優勢。結合浙江省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實踐案例，該文梳理出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角色功能、融合內容和優勢特征，并進一步分析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實踐存在的問題與挑戰，從供給和需求角度提出做好供需梳理對接、發揮基層科協的“雙向互嵌”作用、加強社團聯合聯動、提升社團能力等對策建議。

*基金項目：浙江省科學技術協會學會服務科技創新與科學素質提升2022年軟課題項目“促進我省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對策思路研究”（編號：2022KXCX—KT012）。

黨的十九大以來，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重心逐漸向基層轉移，基層治理的重要性愈加凸顯。《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加強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意見》明確提出，“力爭用5年左右時間，建立起黨組織統一領導、政府依法履責、各類組織積極協同、群眾廣泛參與，自治、法治、德治結合的基層治理體系”。浙江省在基層治理實踐中，不斷深入推進數字化改革，進一步構建自治、法治、德治、智治“四治融合”的基層治理體系。

社會組織是“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的重要載體，參與基層治理有助于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自我調節、居民自治的良性互動，提升基層治理效能。其中，由科技工作者自愿結合而形成的科技類社會組織（簡稱“科技社團”），因其在獨立法人身份、價值取向、專業性和人員組成方面的獨特性，在參與社會治理方面具有其他社會組織不能比擬的天然優勢，是社會治理與創新的重要協同力量。促進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有利于充分發揮科技社團的專業優勢，提升社團戰略支撐力和社會影響力，推動實現基層治理創新發展。

然而，由于起步較晚，現有關于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實踐的角色功能、參與內容、參與方式、結合機制等方面的系統研究仍然不足，科技社團作用難以真正發揮。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是一系列復雜、動態的系統實踐。為進一步增強對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實踐問題的理解，本文結合浙江省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實踐案例，梳理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角色、功能及融合內容，探究存在的問題并提出對策建議，助力科技社團賦能基層治理。

（一）科技社團服務參與基層治理的角色功能

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需要對自身角色功能有清晰的認知和定位。從國家治理和基層治理的視角看，科技社團主要包含政治功能、科技功能、社會功能。

1.政治功能

科技社團的政治功能源自科協工作在黨和國家工作中的功能定位。科技社團在黨和政府與科技工作者之間擔當橋梁紐帶作用。一方面，科技社團要團結引領廣大科技工作者貫徹黨的路線、方針、政策，聽黨話、跟黨走，凝聚政治共識和社會認同，堅定不移地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實現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和自我監督。另一方面，在開展科技創新、科學普及、科技服務等工作時，科技社團是黨和國家政策進基層的重要推動者和宣傳者。

2.科技功能

科技社團是科技人員基于學術自由、平等交流、互動自主機制自愿結合而成的非營利社會組織，在科技領域的專業性是其最重要的特點。科技社團是團結聯系廣大科技工作者的人民團體，是科技創新的重要力量。促進科技創新與發展，促進科學普及和推廣是其最重要的功能之一。

3.社會功能

科技社團的社會功能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對組織內部會員的規范與管理，促進行業規范發展；二是提供公共服務，包括決策咨詢、科技評價、項目評估、成果鑒定、課題研究、獎勵表彰、技術標準制定、職業資格認定及職業培訓等，促進社會建設與發展；三是與政府和其他組織協調與合作，參與政府決策，促進社會主體多元共治。其中，科技社團在與政府、科技工作者、科技企業、科技媒體、社會之間的專業聯系上具有獨特的橋梁紐帶作用。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角色功能框架如圖1所示。

（二）科技社團服務參與基層治理的融合內容

根據《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加強和完善城鄉社區治理的意見》以及浙江省自治、法治、德治、智治“四治融合”的實踐，結合科技社團政治、科技和社會功能，本文總結了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融合內容。

1.自治

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服務自治，主要體現在兩大方面。第一，把鄉鎮街道、村社的教師、醫生、農技人員等科技工作者集結起來，建立基層科技社團，形成能夠服務基層創新驅動發展、服務基層科技工作者、服務基層政府、服務公民素質提升的重要平臺。第二，通過科技賦能基層群眾和社團，提升其參與自治的水平和能力，如浙江省科協牽手基層科協組織開展“銀齡跨越數字鴻溝”科普專項行動，從而方便老年人表達訴求、參與社區協商和治理；杭州市生態文化協會通過運營余杭區百丈鎮社會組織服務中心，賦能鎮域社會組織健康運行。

2.法治

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服務法治，主要通過加強法治理念、法治價值、法治精神的宣傳普及工作，不斷提升基層群眾法治素養，引導群眾積極參與、依法支持和配合基層治理。例如，臺州市路橋區金清鎮科協聯合政法辦開展學法、守法、敬法宣傳活動。

3.德治

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服務德治，主要通過在基層開展科學常識、衛生防疫知識、應急知識、環保知識普及和誠信宣傳、科學家精神宣傳等，遏制各類陳規陋習，抵制封建迷信活動和邪教活動，倡導優良的習俗倫理，促進基層精神文明建設。通過理論宣講，推動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國家政策方針進入基層。此外，科技社團還充分發揮協調作用，與社區、其他社會組織、社會工作者、社區志愿者、社會慈善資源形成聯動機制，積極號召、鼓勵和吸納社會力量參加基層服務，大力開展鄰里互助服務和互動交流活動，推動鄉規民約制定，推動適合基層發展的標準制定，更好滿足基層干部群眾需求。例如，杭州市生態文化協會聯合政府、科技專家、科技媒體、科技企業、其他社會組織等，助力余杭百丈鎮打造公益小鎮品牌，全域助推生產、生活、生態發展，推動全省首批低碳試點村半山村制定有“零碳村”建設內容的村規民約。

4.智治

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服務智治，主要體現在充分發揮自身專業優勢，賦能基層數字化、智能化治理建設，推進基層治理體系架構、運行機制、工作流程的智能化建設，同時加強提升數字化知識和政策宣傳，智能化技能培訓，服務人民美好生活新需求。主要包括信息化建設規劃、整合基層數據資源、共建基層治理數據庫、開發基層治理智能化系統平臺、應用終端建設和政策知識宣傳、技能培訓等內容。例如，浙江省數字經濟聯合會賦能慈溪市橋頭鎮基層治理數字化，為“群治分”數字化應用把脈問診，打造了該市首創的基層治理數字化應用；在紹興市柯橋區正式建立院士（專家）工作站、浙江省數字經濟學會柯橋服務站、農村科普示范基地和基層特色科普館、紹興市博士創新站。

（三）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優勢和特征

科技社團在基層科技工作者賦能、科學普及、數字化賦能等多領域、深層次基層治理中都有積極作為，具有區別于政府、企業和一般社會組織等治理主體的優勢和特征。

第一，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項目普遍成本更低，投入效能比更高。科技社團是使命、價值觀引領的組織，科技社團實施的項目人力成本明顯降低，項目效率更高。杭州市科協每年撥出5萬元支持杭州市食品營養學會，在數十所中小學，組織近800個學生在鎮街基層開展食品安全科普講解，打造形成“小小科普員”食品安全講解競賽品牌項目，市級以上媒體報道10次以上。

第二，科技社團能夠充分發揮聯系凝聚社會多元主體資源的特殊優勢，擴展服務基層的資源。浙江省綠色科技文化促進會承擔“守護美麗岸線，我們共同行動”第五屆全國凈灘公益活動主場活動，學會以省科協資源環境學會聯合體為平臺，聯合浙江省海洋學會、浙江省青年高層次人才協會，主動對接三門縣委縣政府，共同推動活動落地“中國小海鮮之鄉”三門縣，對接聯系國家海洋環境監測中心對該縣七個沿海鄉鎮海岸線進行海洋垃圾監測，并出具報告和指導性意見，推動七個鄉鎮“三港兩岸”生態環境專項整治研討會同期舉辦。相比通過招標給第三方商業機構，項目擴展出更多資源，成效和實效更加顯著。杭州市生態協會入駐百丈鎮后，陸續聯系并促成了支付寶藍馬甲、浙江大學文化宣講團、自在公益影院、公羊會等在百丈鎮設立基地，聘請公益科學家13名，組織16家單位參與公益集市，60家科技社團參與志愿服務。

第三，科技社團的服務手段多樣化，有明顯的“授人以漁”特點。杭州市科協2019年組建鄉村振興學會聯合體，34家涉農或有意愿助力鄉村振興的科技社團加入，連續4年組織科技專家深入農村通過科技幫扶農民增收。杭州市水生植物學會發揮專業優勢，2018年起幫助淳安縣梓桐鎮杏富村，在種不出東西的“爛湖地”里種植蓮藕、食用睡蓮，在增加村集體經濟的同時，促進低收入人群增收，次年引入的蓮鱉共生項目讓農民獲益更多。杭州中國茶都品牌促進會助力淳安縣宋村鄉茶產業轉型提升，為茶葉種植大戶傳授種植、包裝、烹制技藝，在2021年春茶種植面積和產量同比變化不大的情況下，銷售額同比增長20%。臨安區工程師協會為果農共富助力防治山核桃干腐病，先后在6個鎮27個村防治干腐病面積達4.3萬畝，防治效果80%以上，增產山核桃63.37萬kg，增加經濟收入3171.7萬元。

（一）對基層需求掌握不足

科技社團對基層治理需求缺乏精準掌握。我國科技社團呈現“上強下弱”的現象，國家級、省市級科技社團能力較強，但難以長期“一竿子插到底”在基層駐點服務，區縣級及以下科技社團雖有基層連接優勢但活躍度總體較差，這使得科技社團對基層治理的實際需求缺乏了解。同時，在實際工作中，基層干部群眾往往存在對具體需求表述不清問題。例如，杭州市科協鄉村振興學會聯合體自 2019 年開始，每一季度服務一個鄉鎮，形成“一季一鎮、一鎮五問”的鄉鎮科技服務模式，但在征詢需求時，常會聽到“需要大篷車服務”這樣的把解決方案當成需求的情況，以致“問題不是真問題”，秘書處需要提前與服務鄉鎮進行多輪次溝通，才能準確把握具體問題。

（二）與基層科技工作者聯系程度不深

在鄉鎮街道及村社工作的教師、醫生和農技人員是參與基層治理的重要主體，他們主要從事本單位、本系統的業務工作，并沒有被基層科協和科技社團有效組織起來。多數區縣級科技社團仍然是自上而下推動成立，行政化傾向突出，社會基礎不牢固，自身活動不多，缺乏自身規劃和項目運作的能力。

（三）持續保障機制建設不足

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的持續保障不夠，長效機制難以形成。2014 年，財政部會同民政部、工商總局聯合發布的《政府購買服務管理辦法（暫行）》，為科技社團服務基層治理提供了重要保障和渠道。一些科技社團被地方民政部門納入《社會組織承接政府轉移職能和購買服務推薦性目錄》。然而在實踐中，科技社團開展基層治理服務的大部分費用來自科協及民政和業務主管部門，缺少獲取基層治理需求的信息平臺，項目實際出資方和需求方大多不一致，使得項目缺少基層給予的持續保障。例如，一些科技社團承擔項目，需要在一年內完成幾場甚至幾十場的服務，這種“蜻蜓點水”式的服務，使得科技社團在和基層政府合作中，難以建立能夠讓基層政府長期出資的互信，持續、深入的合作難以持續。

（四）社團組織間的協作不足

科技社團間、科技社團與其他社團間缺少互動合作。近年來，浙江省農產品質量學會在基層推動農業標準化，立項團體標準 300 多項、發布近 200 項，但標準化研究內容同質化現象嚴重。團體標準化研究缺乏深度挖掘與系統規劃。各社會團體之間相互獨立，缺乏交流互通，難以發揮社會團體間的協作優勢。由于沒有達成發展共識，缺乏上層組織的引領，各項目立項規劃不系統。不同類型的社會組織缺少交互，如科技社團和行業協會更強調專業性，難以長期駐扎基層服務，公益慈善類組織在基層有較好的志愿者基礎，但缺少專業層面的支持。部分優質項目難以持續和擴張。例如，杭州市水生植物學會的睡蓮種植面積在梓桐鎮并未增加。雖然專家提供技術指導并開展試用推廣，但對地方來說如果沒有足夠市場被開發、被需要，擴種的動力仍然不足，但這不是水生植物學會一家能解決的問題，需要不同類型的社會組織協作完成。

（五）科技社團自身能力儲備不足

部分科技社團由于組織規模較小、組織結構不健全、專職人員數量少，在承接政府轉移職能和購買服務上競爭力不足。科技社團在參與基層治理中，在利益訴求傳達、社會矛盾化解方面面臨較大挑戰。一些科技社團負責人由具有一定行政級別的人員兼任，謀劃社團長遠發展的動力不足。此外，科技社團在項目實施中還普遍缺少商業邏輯，運營自主性較低，項目持續性受限。

（一）做好供需對接，以基層治理中的具體問題吸引科技社團提供服務

從需求側來說，社會治理涉及公共管理的方方面面。在我國基層政府中，社會治理一般由街道、鄉鎮的黨委副書記牽頭，但要摸排掌握基層治理的全面需求清單，則必須結合各條線、各方面的工作才能實現。這就需要基層政府全體班子成員的共同參與，如宣傳方面有科學家精神、優良習俗倫理宣講的需求，衛生領域有衛生防疫知識科普需求，城建方面的垃圾分類科普需求，平安建設中的反邪教、反詐騙宣傳需求等。從供給側來說，各級科協組織需要梳理收集所屬科技社團有能力提供面向基層的自治、法治、德治、智治服務清單，將基層治理中的需求與供給精準對接。這不僅有利于基層治理工作高質量開展，也能激發基層政府各部門愿意為科技社團提供支持和保障。

（二）充分發揮基層科協的“雙向互嵌”作用，做好引入優質科技社團的機制保障

加強基層科協建設，引入優質科技社團，是把基層科技工作者組織起來的重要手段。上級科協和基層黨委要推動基層科協通過換屆吸納醫院院長、學校校長、農技站站長等“三長”進入科協班子，同時拓展“三長”至科技企業董事長①、科技社團秘書長②。強有力的基層科協，能夠為引入、培育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打下基礎，并讓科技社團與基層政府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新格局。基層政府要為引進國家級、省市級科技社團做好經費、管理上的必要保障。引進支持型、平臺型、樞紐型科技社團、科技社團聯合體（聯盟），引導優秀科技社團發揮“一橋相連”作用，以招募運營等方式引入關鍵性科技社團和關鍵人物，承擔運營鄉鎮街道黨群服務中心、社會組織服務中心、文化站、新時代文明實踐站所等本身需要第三方運營的平臺，從而提供專職人員的經費保證，確保有專人聯系資源持續導入，推動一批科技志愿服務項目落地。

（三）加強社團聯合聯動，發揮凝聚社會多元主體資源的優勢

科協支持鼓勵產業相近的科技社團組建聯合體，并選擇秘書處運營能力強的科技社團擔任聯合體秘書處單位，推動一批支持型、樞紐型、平臺型科技社團建設，打通科技社團之間壁壘，在服務基層中達到合力致勝的效果。鼓勵科技社團積極與其他社會組織聯動，發揮基層志愿者團體本地人群分布廣、語言溝通順暢等優勢，彌補科技社團的弱勢。特別是在科技社團承擔基層運營項目條件尚不成熟時，引導組織、宣傳、民政領域的基層服務平臺主動對接科技社團聯合體，發揮其在基層群眾中的落地優勢，讓支持型、資源型、樞紐型科技社團與不同社會組織間實現資源嫁接，有效引導和賦能科技社團，推動建立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的基層社會治理體系。

（四）提升科技社團自身能力，以市場化改革激活科技社團活力

科技社團應在理事會帶領下，分析自身組織和工作特點，梳理參與基層治理的優劣勢，正確識別、構建、保護組織的核心競爭力。科技社團應主動參與社會組織評估，加強內部治理，積極爭取進入地方政府轉移職能購買服務推薦名錄。部分科技社團應通過去行政化改革，設計有創意的項目，將基層科技工作者調動起來，成為科技社團運作的社會基礎，賦能基層自治。進一步發揮新時代楓橋經驗，在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中，發揮科技社團優勢，打造基層智治新格局。各級科協可以根據科技社團自行申報和考核材料，發布科技社團提供科技服務推薦名錄；適時組織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工作交流推進會，安排現場學習和典型發言，讓科技社團在交流中受到啟發，組織開展科技社團從業人員能力培訓。基層政府和相關部門要進一步加大委托和購買科技社團參與基層治理項目的力度和額度，加大對人力和管理成本投入，引導基層鎮街向科技社團購買服務或提供項目配套資金。在招標中要特別考慮“授人以漁”的可持續性和項目遺產，考慮項目執行對科技社團自身成長的意義，對能夠因為項目執行而使項目能夠持續開展的，或能夠增強機構核心能力的項目，要予以重點考慮。要把吸引、培育優質的、有定力的促進基層治理的組織作為核心，建立以多種形式，形成上下游、前后端組織的促進基層治理伙伴聯盟，能夠全面系統性回應需求、解決問題。

（作者單位：忻皓，浙江大學管理學院，浙江省綠色科技文化促進會；謝慧芹，浙江大學管理學院；阮俊華，浙江大學創新創業學院，浙江省綠色科技文化促進會）

注釋：

①將科技企業董事長引入基層科協班子，來源于江蘇科協實踐，其稱為“四長制”。

②將科技社團秘書長引入基層科協班子，來源于浙江科協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