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在寫令人厭倦的文章嗎

有這樣一道作文思考練習，不一定要寫，是給同學們“想”的。

老師問大家：在閱讀時，有哪些內容是你不愿看或是一目十行的？

同學們列舉出的有：老一套的“千年雞湯”；按“作文模子”套寫的“正確的廢話”；“裝”，做作，無病呻吟的；不僅拼湊別人的觀點和看法，而且邏輯混亂的；發言、匯報、新聞、總結、經驗介紹等，開頭結尾穿靴戴帽，全是廢話；幾代人一直在重復、說濫了的，卻未必可靠的名人事例；文章中一些簡單的知識竟然弄錯，其實只要查一下資料就能避免的；一看就知道數據有假，不可能的……

老師說：既然你們有上面的這些經驗，如果你的作文也有類似問題，別人一樣地不相信，一樣地厭煩。為什么不反躬自省？

看來這位老師在教學中也發現了一些同學的文風問題。

文章何以會出現那些毛病，可能有什么樣的原因；中學生作文為什么會學自己反感的方式，為什么沒有警覺，應當怎樣糾正……我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選三五則，記錄一些體會，對改造文風也許能產生積極作用。

人們有時不愿讀一些文章，未必是內容不合，也未必是其見解膚淺，而是反感作者的態度——居高臨下的，盛氣凌人的，無病呻吟的，裝模作樣的。種種這些，都讓人膩煩、厭倦。作文一定要注意文風。寫文章向讀者介紹自己的一些想法，介紹自己在某方面的體會，向讀者抒發自己的情感，目的都是希望別人閱讀，說服讀者，給讀者帶去真誠美好的感覺。寫作是一種平等的交流，不能自以為是地把讀者當作無知的人教訓、告誡。人們把一些令人厭煩的文章稱為“官樣文章”，是因為那類文章總是板著面孔，不尊重讀者，沒有誠意，沒有平等對話意識。

同學們從現在起就要注意端正文風。中學作文要談人生、談學習、談理想，最好要像“學生”寫的。有點“學生腔”不一定不好，學生畢竟是學習者，而不是飽經滄桑、老于世故的人，不要總是拉起功架教誨別人。“你如果想成為一個聰明人，你必須……”“走過這一段坎坷，成功必然向你露出微笑。”這些話老氣橫秋，有酸腐氣。還有一些同學，作文仍然熱衷于標語口號，比如說“昂首闊步跨進新學期”之類的。不過寫每周一次的班會，何必這樣聲嘶力竭地呼號？寫得平實一些，言之有物，語言樸素一些，心平氣和，一樣能達到作文的目的。不能東施效顰，學那些惡劣的文風，不能讓不良文風敗壞思維，敗壞表達。

端正態度，質樸真誠，像做人一樣去寫作，不要玩弄文字技巧，不要濫用“好詞好句”，不要忘乎所以，自我陶醉。馬克思曾批評法國詩人夏多布里昂，說他的文章“虛偽的深刻、諂媚的夸張、感情的賣俏、雜色的光彩、語言的修飾、戲劇式的表演、壯麗的形態來嘩眾取寵，媚悅于世”。人們的閱讀喜好不同，夏多布里昂自有他的讀者群，馬克思的評價是個人看法，未必客觀，但是馬克思所批評的不良文風的確存在，特別是功利的寫作。

在應試作文中，一直存在那種花里胡哨的文風，“看上去很有文化”，其實不過是拉大旗作虎皮；因為缺乏有深度的思考，作者只能堆砌詞藻，用繁復的形式蒙騙讀者。見多識廣的讀者往往很厭倦，因為那些內容遠離生活，也并非有感而發，看不到作者的“誠”。作文可以嘗試不同的表達，但必須固守純樸為文的原則；如出于功利簡單模仿，那不是作文，只不過是投機取巧，積久成習，文風必然虛浮，徒增人厭。在資訊發達的時代，信息文化多元，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學生容易受到影響。但是寫作要對自己的表達負責，不能隨心所欲地趕時髦。

中學生陳述事實，表明自己的情感和態度，傳達自己的思考，展示自己作為學生應有的修養和文字能力，要有莊重、真誠的態度。青少年時代的作文修養，有可能對一生都有影響。當一個人能習慣表達真情實感時，他根本不會去考慮“能得多少分”。他的閱讀眼界會變高，會有一般人不具備的閱讀品質，同時也會越來越重視個人的自由表達，珍視個人的意愿。

王棟生

別名吳非，江蘇省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著有《不跪著教書》《致青年教師》《課堂上究竟發生了什么》《王棟生作文教學筆記》《照亮校園的常識》等，參加統編本高中語文教科書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