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陪伴與交談

舒之

雨后初晴，陽光照亮窗臺的一角。順著亮光，我抬眼看見一只貓懶懶地躺在窗外的石臺上，它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可憐兮兮又有點警惕地與我對視。它的眼神如此深邃，在匆匆一瞥間，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種來自千年前的探頭一望。

這只貓會不會就是讓陸游心生慚愧的那只呢？

那就從貓開始說起吧

陸游，除了是南宋大詩人，還是“大宋第一貓奴”，他為貓兒寫了一系列詩。大家比較熟悉的是《贈貓（其二）》。“裹鹽迎得小貍奴”，用鹽迎回來一只小貓，這只小貓“寒無氈坐食無魚”，卻能幫忙護著書房里的萬卷書。他還在《書巢記》中寫道：“吾室之內，或棲于櫝，或陳于前，或枕藉于床，俯仰四顧，無非書者。”老鼠在書堆里打滾，盡情地吃書。陸游心疼壞了，恰有貓兒來解燃眉之急，他豈有不喜貓兒之理？

與陸游同一時代的宋徽宗也特別愛貓，畫過《貓蝶圖》。“霞照秾芳依翠，貓逐舞蝶迷香”，貓、蝶寓意耄耋之年，以期長壽。

據文獻記載，我國把貓作為寵物的歷史源于唐朝末期，宋朝的時候，貓的地位越來越高。

河南新鄉市宋墓考古發掘出土了一批動物骨骼。據考古實驗室鑒定分析，這批動物骨骼材料屬于同一只家貓個體。該貓（骨骼）被特意安放在棺床之上，并且靠近墓主人，似乎與墓主人比肩而眠。這種埋葬方式，示意該貓應是墓主人生前飼養的寵物，在主人去世后，陪葬于主人身邊。這只貓喜歡用右側的牙齒咀嚼進食，也就是“偏側咀嚼”現象。怎么判斷出來的呢？因為它右側的牙齒磨耗程度要遠遠大于左側。不知道它活著的時候左右臉是不是不對稱。

英國人也很幸運，挖到的一塊羅馬瓷磚，上面有保存完好的貓腳印，時間可推至2000年前。這腳印可能是世界上有據可考的最古老的貓腳印了。當時那只貓是無意路過還是想探聽點什么，大概是不會有人知曉了。

貓與人類的關系已有數千年歷史，它們陪我們穿過漫漫歲月煙塵。

狗也從來不肯示弱

人類更愛貓，還是更愛狗？這在人類的寵物史上，一直是個難解之謎。

人類養狗的歷史很悠久，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但狗成為寵物是2000年前的事。據《自然》雜志報道，西班牙考古出土了2000年前的小狗遺骸，這成為古羅馬養寵物的證明，不過其時寵物的地位不高。

這是一具小型狗的遺骸，肩高只有9英寸（約23cm），復原形態類似今天的哈巴狗。這表明古羅馬人養的是寵物狗。在此之前，人們普遍認為古人養狗只是為了狩獵或看家護院。這是一只成年犬。狗的遺骸中還有一具更小的骨架，表明它死時懷有身孕。其死狀極為凄慘，脖子是被人為扭斷的。學者們猜測很可能是當時家中有人去世，其他家庭成員殺死這只狗用來祭奠。古希臘和古羅馬的文獻中都記載過這種儀式。狗是祭祀品。

在埃及的法老時代，埃及人也掀起了全民養寵物的狂潮，狗在其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有些法老特別鐘情于獵犬，出征時總是帶著愛犬，甚至不忘囑咐后人把幾只愛犬的名字和頭銜刻在自己墓中的石牌上，以便死后依然得到狗狗的陪伴。第十二王朝的一位名叫薩仁普一世的高官，其墓內就留著他的狗狗的形象——線條優雅，小短尾神氣地翹起來。

在壁畫和浮雕場景中，忠誠的狗狗常常伏在男主人或女主人的座椅旁，狗狗和埃及人親密無間。在某些法老執政期間，他們的狗出現得比他們的朝臣還要頻繁。曾有一位貴族的侍從自豪地說起自己在主人家里的地位 ：“我好比一只睡在屋中的狗，我是主人的‘臥室獵犬，我深受女主人的信任。”

埃及人愛狗還真不是說著玩的。

絲綢之路上的陪伴

在遙遠的歲月里，在絲綢之路上，那些在時空中穿行的人們，會帶上什么？帶著貨物，帶著駱駝，帶著對所向往的生活的執著。考古發現，他們或許還會帶上寵物，比如帶上一只猴子或一只貓。

在遼寧朝陽，考古收獲了兩件形制相同的唐代陶駱駝，駱駝上端坐著一只正在眺望的猴子。這正是絲綢之路上商旅往來的真實寫照。猴子代表著吉祥富貴，它們機靈敏捷，食量很小且能夠自己尋找食物，既可幫助主人眺望遠處，又可帶來歡樂。到了遼代，猴文化已在契丹民族中扎根，人們借“侯”諧音取“馬上封侯”之意，且據說猴子能夠“辟馬瘟疫”。或許是當時的猴子數量沒有那么多，有人在雞冠壺上面塑上猴子，以獲得心理安慰。

絲綢之路上，考古學家還在一座城堡遺址里發現了一具貓的骨骼遺骸。它保存完好，沒有風化，也沒有被切割或是啃咬的痕跡，表明它生前不是人類的食物。據其骨骼的放射性碳分析表明，這只貓的歷史可以追溯到775至940年。它是絲綢之路上發現的最早的家貓。

這只貓在死亡時已經很老了，生前骨折過，與同遺跡發現的狗相比，它的飲食中蛋白質含量很高，這說明它始終被人類喂養。它甚至已經老到沒有牙齒了，而主人依然悉心照顧，將它視為自己的知心伙伴甚至家人，給予它家人一般的溫暖。“你若不離，我便不棄”；你若離開，我依然懷念。

在漫漫路途中，人和寵物應該有過歡喜的交談，應該也有過相依為命的陪伴。他與它之間，他們與它們之間，是生命與生命的溫存，是生命對生命的厚愛。我們有理由相信，總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朽，就像那些在泥土深處留存千年的殘骨遺跡，并不完整，卻有一種長過歲月的鮮活與真實。

而時至今日，這種鮮活與真實依然在現代人與寵物之間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