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舞者”于文：在0.3mm 上演繹“脆弱的藝術”

0.3mm究竟有多厚？是3張A4打印紙摞起來的厚度，也是一枚雞蛋殼的平均厚度。她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利用手中的刻刀，她能在薄脆的蛋殼上刻畫出復雜精妙的圖案，讓普通人眼中的“廢物”煥發出藝術的魅力。盡管她雕刻出了許許多多令人嘆為觀止的蛋雕作品，但每次刀尖起舞時她仍會謹慎萬分，因為稍不留神就會崩裂蛋殼，之前的努力便前功盡棄。她說蛋雕是一門“脆弱的藝術”，拼的是手藝，玩的是心跳，不過，她喜歡這種“一線空懸”的刺激感。

""她叫于文，本名于文珍，1970年生，遼寧丹東人，遼寧省工藝美術大師，中國優秀和杰出人才發展委員會第一屆委員，丹東工藝美術協會副主席，遼東學院藝術學院老師，大世界吉尼斯紀錄獲得者，非物質文化遺產蛋雕、刻瓷兩項目代表性傳承人。

給蛋殼注入靈魂

一場冬雨，讓整個城市的溫度驟降，鴨綠江上蒙著一層厚厚的水汽，沿江而上，分不清是行走在雨中還是霧中。江邊丹東古玩城的一處房間內，于文正在專心地雕刻著手中的一枚鴕鳥蛋，嗡嗡的鉆頭切削得蛋殼碎渣亂濺，不時還有焦糊的氣味從防塵罩里透出。這里是于文的工作室，閑來可以臨窗遠眺江景，忙時又沒有雜人叨擾，許多精美的驚世之作就是誕生在這里。屋里擺放著許多蛋雕和刻瓷作品，墻角處堆放著她四處收集來的舊門板等老物件，既現代靈動，又古樸典雅。

一方陋室靜謐處，半卷閑書一盞茶。她手中雕刻的鴕鳥蛋是為遼東學院75周年校慶準備的作品，基礎的底稿早在幾個月前就設計好了，但是因為遲遲找不到狀態，每次雕刻幾下她就有了新的想法，因此斷斷續續地拖到了現在。她說，蛋雕就是在給蛋殼重新注入靈魂，除了基本的技法外，還要與蛋殼達到深層次的溝通，用心體會蛋殼質地、重量的輕微變化。她有自己的工作節奏和雕刻周期，不喜歡為了訂單而去“趕”進度。慢工出細活，慢下來才能更快地建立起內心與蛋殼的聯通。

于文很靦腆，說話溫婉輕柔，交流時眼神也總有些無處安放的局促。由于常年從事雕刻工作，她手上皮膚的紋理很深，即使每次雕刻完都會馬上去洗手，但她也不太愿意主動與人握手。然而，只要聊起與雕刻相關的話題，她的語氣就會堅定很多，舉手投足也自信滿滿，整個人一下子就會迸發出不一樣的神采，再配上她額前一縷染黃的白發，瞬間就能滿足人們對藝術家形象的想象，很有那個味道。

多寶閣下面散放著一些處理好的鵝蛋殼，這是她專門給客人體驗蛋雕準備的。鴕鳥蛋殼太大不好拿，雞蛋殼太薄容易碎，只有鵝蛋殼對于新手來說比較友好。在蛋殼底部切割出一個直徑1cm的圓洞，讓蛋液順著孔洞流出，再用針管向孔洞內吹出剩余蛋液，經過清洗后，放置陰涼通風處將蛋殼徹底陰干，就可以使用了。

當初于文為了練習雕蛋，一上市場就成百枚地往家里買蛋。她在攤位前一枚一枚地挑，一會兒用手擦擦，一會兒在陽光下照照，專挑那些形狀好、蛋殼厚的蛋，一挑就是半天，挑得老板直不耐煩，可又不敢得罪這個“大主顧”。處理蛋殼時取出的蛋液都是論盆裝，太多了自己吃不完，她就分送給親戚朋友、左鄰右舍，時間一長，她身邊的人都談“蛋”色變。好在現在的蛋殼都是通過網上購買的成品蛋殼，不用再去體驗“吃蛋”的苦惱了。

制作蛋雕時，首先要在蛋殼上用鉛筆和尺子畫好底稿，這一步要求雕刻者要有深厚的素描基礎，畫得好，才能雕得好。由于蛋殼并非十分規整的橢圓體，不同的緯線長度各異，因此，畫稿要隨著緯度的不同而變化，這樣才能營造出與蛋殼相配適的立體感。

其次，在雕刻時眼要準，手要穩，頭腦時刻保持清醒。蛋殼表面的線稿復雜，稍一疏忽就會破壞畫面。雕刻時會遇到許多細小的縫隙，刻刀通過時手要拿穩。于文可以一刀準確快速地劃出0.2mm寬的線條，這是她30多年的反復練習修煉出的功力。

最難的是要能守住寂寞。每件大型的蛋雕作品需要大約30天甚至更長時間才能完成，雕刻者需沉下心來細細打磨。于文每天晨練完就會來到工作室，一坐就是6個小時以上，拿起工具就能迅速進入“心外無物”的狀態，甚至一天可以不吃不喝。

對于每枚蛋殼，她都懷有敬畏之心。“蛋雕就是一門脆弱的藝術，到現在我也不敢保證它不碎。如果圖案復雜一點兒，危險一點兒的，說不定哪一下就碎了?？毯昧?9%，最后一刀稍微不小心，整個作品瞬間就成了廢品，不過，我很喜歡這種刺激感。”于文說。

有人問她：“是什么動力讓你能堅持這么久？”她回答：“我倒不是堅持，我是戒不掉。”

“不務正業”的蛋雕

于文的蛋雕技藝來自于家傳。她的姥爺是莊河文化館的年畫畫家，每到放假她就會到姥爺家學畫，偶爾會看到姥爺在雞蛋上寫字作畫。在那個時代，雞蛋還是稀罕物，是婚喪嫁娶、走親訪友的常備禮品，尤其以紅皮雞蛋為佳。姥爺用鋸條磨成的刻刀，在雞蛋殼上一筆筆勾勒，劃掉蛋殼表面的紅色，露出下面的白底，利用色差就可以形成圖案，簡單的有“囍”字、“?！弊郑晕碗s一些的就會是梅蘭竹菊等。一籃雞蛋，會把帶有雕刻圖案的雞蛋碼放在最上面，送禮倍兒有面子。大家都對這些帶有圖案的雞蛋喜歡得不得了，往往舍不得吃，還有的人會把蛋殼留下，放在家里當擺件，可見當時大家對蛋雕有多么喜愛。

于文具備非常扎實的美術功底，在學校一個人可以包攬所有的黑板報?；氐郊液?，她也學著姥爺的模樣用鋸條在雞蛋上刻畫。雞蛋殼薄且脆，稍一用力就會刻壞，為此，她“禍害”的雞蛋不計其數。也許是熟能生巧，也許是天賦使然，在大量的練習下，她很快就可以在蛋殼上雕刻出更復雜的圖案，從陰刻、陽刻過渡到浮雕、鏤空，雕刻材料也更豐富，大到鵝蛋、鴯鹋蛋、鴕鳥蛋，小到鵪鶉蛋，只要是市面上有的蛋，她都想嘗試。這不，最近她又在四處打聽如何能弄到企鵝蛋。

蛋雕是雕刻技術的一個分支，在我國具備悠久的歷史。春秋時期，齊國政治家、思想家管仲就曾倡導過“雕卵然后淪之”（《管子·奢靡》），這是關于蛋雕價值與技藝的最早記錄。蛋雕作品更是逐漸化身寓意吉祥的象征，南朝梁宗懔在《荊楚歲時記》中有關于“鏤雞子”這種習俗的說明和記載。唐朝詩人白居易在《和春深十六》也有記載寒食節“鏤雞子”之妙：“何處春深好，春深寒食家。玲瓏鏤雞子，宛轉彩球花。”這里的“鏤雞子”指的就是蛋雕。蛋雕經過千余年的演變，與民眾生活結合得愈發緊密，逐漸成為一項民間傳統工藝。明代以后，人們開始將簡單的文字和圖案刻畫在蛋殼上，這也是現代蛋雕技藝的前身。

相比其他種類的雕刻，蛋雕屬于一門十分小眾也更現代化的技藝。傳統的刻刀很容易把蛋殼刻碎，只能雕刻一些簡單的圖案。受限于雕刻工具和蛋殼材質，在純靠手工的年代，蛋雕幾乎無人問津。隨著科技的進步，出現了可以用來雕刻的電動高速刻刀等現代化工具，才能讓手藝人在蛋殼這樣脆弱的表面上施展各種復雜的技藝。因此，蛋雕技藝在國內才能重新受到追捧，蛋雕藝術品也能頻頻出現在各類藝術博覽展銷會的現場，并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于文就曾苦惱于沒有稱手的電動刻刀。普通的電動刻刀轉速低，振動幅度大，經常會把蛋殼震碎，尤其在雕刻鏤空造型的后期，每個連接處十分薄弱，刻刀的振幅過大很容易讓整件作品毀掉。直到后來于文狠下心花了大價錢買來一把高速刻刀，才有了后來那么多美輪美奐的雕刻作品。

雖然她在蛋雕上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只是把蛋雕當作一項個人愛好，因為家里人都覺得她整天拿著蛋殼雕來雕去的，浪費時間還不掙錢，是“不務正業”。

也許，在那個年代，父母眼中的“正業”就是找個班上吧。畢業后，于文先是在當地的一家國企當了5年的基層工人，后來企業破產，她又在書店里干了2年店員，書店倒閉后，她自謀職業，賣過服裝，也當過飯店服務員。在社會上折騰了幾年后，有朋友覺得她“身懷絕技”卻干著這些輕腦力重復性的工作，實在有些屈才，決定資助她開辦工作室。

之前她在家里做蛋雕，弄得滿屋子都是細小的粉塵和焦糊的氣味，即使后來家里人給她專門騰出一間屋子鼓搗蛋殼，但依然治標不治本。粉塵吸入肺里會影響健康，再加上刻刀發出的嗡嗡聲整日不絕于耳，搞得家里人怨聲載道。2012年，于文的工作室成立了，她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在論壇上玩蛋雕

蛋雕雖然被稱作“蛋殼上的舞蹈”，也深受廣大民眾的喜愛，但受限于原材料的特性，其技藝只能運作于“方寸之間”，會給人留下“雕蟲小技”的刻板印象。再加上原材料極易破碎，作品成品率低，且不易保存，大家更傾向于選擇根雕、竹雕、木雕等欣賞價值差別不大，但更易于保存的作品。因此，蛋雕作品總是“叫好不叫座”，喜歡的人很多，真正掏錢買的人卻寥寥無幾。

工作室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經濟來源，這也急壞了于文。為了維持生計，她只能靠著舊物修復手藝幫人修補茶壺、玉鐲等器物換點收入。好在她的金繕和鋦瓷手藝都不錯，經過她修補過的器物不僅能極大程度地保留原有的價值和整體的美觀程度，而且通過錯綜復雜的紋路和精巧排布的鋦釘，還會使器物產生別致的美感，使之變換成為另一類獨具觀賞性和藝術價值的藝術品。因此，修復器物在很長時間里都是于文工作室的主要業務，即使現在于文的蛋雕在業界打出了知名度，獲得了專家和同行的認可，但找她修復器物的人仍然占比很大。

當時在國內玩蛋雕的人不多，也沒有正經的技術交流平臺，會蛋雕手藝的人大都散落在民間，只在小圈子里有些知名度，彼此之間大多沒有聯系。2006年左右，于文在某網站論壇上發現有人發布關于蛋雕作品的照片，這令她眼前一亮。隨后，她一有時間就泡在論壇上，也和網友們分享自己的作品。一來二去，她在論壇上結識了很多玩蛋雕的手藝人。

那個時代的論壇比較純粹，大家在上面彼此分享經驗，互通有無，甚至還打起了擂臺：今天你雕刻出一件有難度的作品，明天我就雕一件難度更大的。為了追求雕刻的極致難度，于文雕刻過鵪鶉蛋、烏雞蛋，甚至還找來許多小鳥蛋進行雕刻。鵪鶉蛋殼上斑駁的花紋與蛇紋相似，她就在每個蛋殼上雕刻一部分蛇身，幾枚蛋殼連在一起就是一條活靈活現的小蛇。她還利用蛋殼的大小不一，雕刻了一組“套蛋”。最外面用的是鵝蛋，往里依次用的鴨蛋、烏雞蛋、雞蛋等，最里面的是鵪鶉蛋，像套娃一樣，一組7個蛋殼嵌套在一起，創意十足。這件作品最后被深圳市非遺博物館收藏。

在于文的蛋雕作品中，價值最高且難度最大的大都是在鴕鳥蛋殼上雕刻完成的。因為鴕鳥蛋殼能達到2mm厚，除了可以雕刻淺浮雕外，還能雕刻鏤空效果，在技藝的組合呈現方面更多樣，發揮的空間更大。而且蛋殼質地相對堅硬，易于保存，作品的體積更大，更有視覺沖擊力。

作品《五線譜》是于文蛋雕作品中難度最大的一個，也是當時她在論壇里和網友比賽時雕刻的。整個作品以五線譜圖案為主體，成絲帶狀盤旋而上。其難度在于雕刻的是單層蛋殼工藝，既保留了原蛋殼的高度，而且從下至上除了螺旋狀的“五線譜”外，其余部分全部鏤空，只靠蛋殼本身的強度維持穩定，中間沒有其他結構支撐，一線空懸，于文稱其為“彈簧雕”。這種雕刻方法是于文首創，至今仍有許多蛋雕愛好者競相挑戰。

直到2012年，微信大行其道，玩論壇的人逐漸減少，于文才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室上，不過她仍然懷念當時在論壇上“以蛋會友”的時光?！爱敃r的論壇給我打開了一扇門，讓我一下子找到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才有了以后這些關于蛋雕的比賽和展會，讓更多蛋雕愛好者有更好的平臺展示自己的才華?！庇谖恼f。

在蛋雕界嶄露頭角

于文漸漸在論壇上有了些名氣，2009年，她受邀與另外四名蛋雕愛好者一起參加錄制了北京電視臺的一檔節目。她帶去的作品技驚四座，這是她第一次把蛋雕這個偏小眾的藝術形式帶到公眾面前。由于反響熱烈，隨后她又被邀請參加國際蛋雕巡展，這一次她站上了世界舞臺。

巡展邀請了來自6個國家的蛋雕大師，分別在香港市區的6個大型商場內巡回展出作品。于文作為中國的代表，主場設在元朗廣場，這是香港新界元朗區內最主要的零售購物商場之一。于文之前也參加過一些工藝美術展，但是從來沒參加過這種級別的巡展。

第一次到香港，于文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和好奇，尤其是主辦方給她的作品還配了兩名漂亮的“蛋模”，更是讓她受寵若驚。她帶了40多件蛋雕作品去參展，不敢托運，就把作品全部裝在隨身攜帶的旅行箱內，而她自己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帶。開幕式上需要作者上臺講解作品，其他人穿的都是正式的禮服，只有她穿著一年四季不離身的迷彩服，與場合格格不入?！爸皞湔箷r主辦方問我一天給100元補助夠不夠，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沒想到香港的物價那么高，一碗面條68元，一個面包要十幾元，嚇得我參加完開幕式就匆匆趕回來了。”回憶起當初的青澀，于文臉上掛滿了笑意。

之后，于文又參加了許多比賽和展會，每次都能拿出讓人嘆為觀止的作品，引起業界的不小轟動。隨著曝光度大增，她不僅成為了各大媒體的座上賓，也從參賽選手變成了評委。然而，她并沒有被名氣所累，依然手不釋蛋，一有時間就拿著鉛筆勾勾畫畫，精心準備著下一個作品，每天依舊保持著至少6個小時的雕刻時長，唯一的改變就是她的迷彩褲換成了寬松的馬褲。

于文喜愛雕刻，但在長達十余年的時間里都沒有穩定的收入，工作室也搬了4次家。她舍不得購買化妝品和時髦的服裝，一身迷彩服伴她四季，但她購置雕刻工具和相關書籍時卻能一擲千金。她對周圍一切都有著超乎尋常的感知力，能抓取到別人注意不到的事物和感覺，然后以刀代筆把它們具象到蛋殼上，她的刻刀總能源源不斷地鐫刻出自己感知到的東西。她喜歡一個人獨處、沉思，暢游于心靈之海，幾十天不與外界聯系，身邊的朋友也習慣于她的“消失”，都知道她一定是有了新的創作靈感。

隨著她蛋雕技藝的提高，作品的關注度也大幅提升。除之前提到的七蛋鑲套的套蛋蛋雕和一線空懸鏤空花紋的彈簧蛋雕外，還有用蛋殼截片拼接的蛋雕作品，如《悉尼歌劇院》等，至今仍被蛋雕界同行公認為難度最高的作品。她創作的鴕鳥蛋作品多采用“鏤空+浮雕+彩繪”技法，構圖設計嚴謹，創意獨特，并能不斷挑戰難度極限，一直都是蛋雕圈內被競相模仿的對象。

2014年初，中國郵政出版了《于文蛋雕》主題小型張一套和明信片一張，她的作品《壁虎》榮獲遼寧工美大師精品“玉園杯”金獎，作品《飛天》《龍行天下》等第二次被深圳市非遺博物館收藏。2019年，于文被聘為遼寧省輕工業聯合會工藝美術大師認定專家庫專家。

藝術是相通的

有人勸于文到南方發展，她去了，又回來了。她覺得十萬繁華難抵三千鄉愁，生在遼東這片熱土上，喝慣了鴨綠江水，看慣了鳳凰山，在這里生活，踏實。

她自詡出身于小城，總想出去看看大千世界。然而她并不喜歡大城市的繁華，反倒對一些風景秀美的小眾景區，或者各個城市的博物館、老胡同、老宅子、老物件情有獨鐘。山奇水美的自然風光能夠陶冶性情，傳世至今的老物件又可以體味歲月沉淀之美。

她的工作室里堆放著許多從各地淘來的老瓦片、老瓷片、舊門板、老木墩等，一有時間她就會拿起它們細細把玩，然后把各種奇思妙想附著到這些老物件上，營造出既古樸典雅又現代靈動的別致風情。

她利用舊匾額上的紋理摳出幾個10cm見方的凹槽，豎著鑲嵌進去幾個小型松樹盆景，再雕刻上相應的文字和圖案，掛在墻上猶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她把一個破舊的轆轤拆開，用鋦釘牽住破損處，再把自制的銅爐鑲嵌進中間的圓孔，經過打磨拋光刷漆后，就成了一個樹樁狀的小爐，約上三五好友圍爐煮茶，很是愜意。她的工作室里隨處都有驚喜，也許是錘子的手柄，也許是茶臺的一角，總能于不經意間，在上面發現一些小小的設計，與材質本身的質地和花紋結合得渾然天成，初看很是隨意，再看方曉主人用心。

于文的家里還有更多的老物件，一樓的院子里擺放著四處搜集來的怪石，甚至還有一個木制的豬食槽。屋里的墻面、地面都是水泥灰，她嘴上說小時候家里就這樣，進屋不換鞋，方便串門，其實這樣更方便她在家里搞雕刻。

她雕刻過一幅大型易拉罐浮雕作品《清明上河圖》，用時2年零3個月，耗費掉700多個易拉罐。期間除了吃飯睡覺，她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雕刻上，經常干到半夜，刻刀把雙手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整幅作品長720cm，寬50cm，共包含685個人物、25艘船只，還有樹木、牲畜等，個個形象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該作品被上海大世界吉尼斯總部確認為大世界吉尼斯之最——最長的易拉罐畫。

于文還有一手刻瓷的絕技。刻瓷是中國獨有的民間藝術種類，是用特制刀具在燒制后的瓷器上鑿刻出如人物、山水、花鳥、書法作品等技藝。顏色有黑釉、藍釉、紅釉、咖色釉、花邊釉、白釉等。手工刻瓷是一手持刀、一手持錘純手工鑿刻而成的。通過雕刻瓷釉的深淺疏密來表現構圖，再通過被刻露出瓷胎的底白色來形成強烈的反差，使作品產生呼之欲出的立體感。一件直徑40厘米瓷盤的肖像刻瓷作品，于文需要雕刻50天以上才能完工。2016年她的刻瓷作品《三美神》獲得首屆中國刻瓷藝術大賽銀獎。

人們驚訝于文為何如此多才，她總會謙遜地表示：“藝術都是相同的。”如今，她是國內罕見的集蛋雕、刻瓷、鋁箔金屬浮雕三項絕技于一身的雕刻藝術家。

于文總是這樣不聲不響地關起門來自己鼓搗，潛心修煉，然后適時而出。很多人不理解她，覺得她有些另類。然而對于表面內斂而內心豐盈的她來說，獨處是一種能力，具備這種能力并不是感覺不到孤獨，而是在孤獨時更懂得打磨自己。她從沒想過要成為名家大師，但她堅信自己走的路是對的，保持熱愛一路向前，終會抵達心之所向。

后記

于文被聘為遼東學院藝術學院的老師，至今已有十載。她很愿意與同學們分享雕刻帶來的喜悅，也鼓勵同學們能帶著作品走向更高的舞臺。看到有同學在蛋雕課上失手刻碎了即將完工的作品，她會一邊安撫情緒，一邊幫助分析總結經驗；得知有同學能賣出作品，她會跟著一起高興，并鼓勵他繼續鉆研更優秀的作品。她喜歡和同學們在一起，上課時總能被他們身上洋溢的青春氣息所感動；同學們也喜歡和她學習，從她身上能學到沉心靜氣追求極致的匠人精神。

蛋雕，一刀下去便難以修補，不可扭轉；人生，一旦跨出那一步就無法回頭。在這個快節奏的年代里，還能有人愿意花很長時間去做一件事，不為名利所擾，遵從本心，那就是值得讓自己驕傲的，讓別人羨慕的。

（感謝丹東市元寶區婦聯協助采訪）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