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伴隨著低沉、持續的降E 低音,瓦格納史詩般的音樂戲劇《尼伯龍根的指環》大幕緩緩拉開。此刻的時間與空間仿佛凝結,天地之間萬籟俱寂,猶如萬物初生,混沌未鑿,宇宙皆為本初狀態。隨著音樂的展開,上海大劇院的舞臺上,仿佛萊茵河底的黑色巖石幽深的藍綠色充斥著河床,舞臺上的紗幕將萊茵河上彌漫的水霧表達得形象逼真,遠處的燈光照射在舞臺白色的紗幕上,猶如置身于萊茵河水下。紗幕將舞臺分為近景、中景與遠景,層次分明。在幽暗的燈光之下,此時的萊茵河水泛起金色的微波,螺旋式上升的七和弦猶如細小的水花伸展開來。紗幕遠景中三位萊茵女神水中嬉戲,天色逐漸清朗,水流也變得愈加顯著,滔滔水聲氣勢不凡,猶如但丁《神曲》中的詩句:“天已大明,曙色倉皇飛遁,遠聽宛似海濤奔涌。”翻騰奔涌的旋律,奏響了“萊茵河”的主導動機。萊茵河作為整個故事發生的起點,同時也是故事結束的終點,環狀的音樂旋律走向也預示著故事的閉環發展——它演繹的不僅僅是新生的喜悅,更是凈化重生之后的寂滅。
值瓦格納210 周年誕辰之際,瓦萊里· 捷杰耶夫攜手馬林斯基劇院,于10 月16 日至22 日為中國的觀眾獻演全新制作的舞臺版瓦格納樂劇《尼伯龍根的指環》。其中《萊茵的黃金》《女武神》于今年夏天在圣彼得堡完成世界首演,《齊格弗里德》《眾神的黃昏》的首次演出于此次上海大劇院演出中完成,上海也成了世界范圍內首次完整上演該版制作的城市。
迄今為止,《指環》全本在國內連續完整上演過三次。2005 年德國紐倫堡歌劇院在北京的演出,是該劇首次在國內完整上演;2010 年上海世博會期間,德國科隆歌劇院在上海大劇院演出兩輪八場,成了國際文化交流的里程碑;2015 年奧地利蒂羅爾音樂節也為滬上樂迷帶來了最新制作上演的“24小時音樂會版”。隨后《指環》的高清電影版、“無詞版”等形式也在國內多次上演。
此次馬林斯基劇院的全新《指環》制作遵循傳統制作的規范,舞臺上昏暗的燈光、巨人的石像、錯落的巖石與矗立的長矛將觀眾帶入到遙遠的空間與時間之中。觀眾仿佛置身于黑暗的中世紀,與天地對話,與三界(天、人、地)相通。瓦格納在《指環》的臺詞和舞臺指引中有很多元素,例如具象的森林洞穴和巖石,瓦爾哈拉神殿以及巨龍法夫納、神馬格尼爾雖然沒有在這個版本舞臺布景和道具中得到很好的呈現,但是多媒體技術彌補了這一缺失。
《尼伯龍根的指環》(Der Ring des Nibelungen ,1848-1874)是德國作曲家理查德· 瓦格納創作的一部史詩般的樂劇作品,其樂劇腳本的靈感來源于北歐神話和日耳曼傳說,主要包括中世紀的史詩《尼伯龍根之歌》(Nibelungenlied )和冰島文學的重要源頭之一《埃達》(Edda )史詩。
《尼伯龍根之歌》講述了勇士齊格弗里德(Siegfried)的故事,他殺死了守護寶藏的巨龍法夫納(Fafnir),并獲得了一枚能使其擁有者無敵的魔戒。同時這部史詩還講述了齊格弗里德與勃艮第(Burgundian)國王的妹妹克里姆希爾德(Kriemhild)的愛情故事,以及隨后的背叛與復仇。
《埃達》分為《詩體埃達》和《散文埃達》兩種,包含了大量的北歐神話故事。《詩體埃達》由一系列詩歌組成,這些詩歌描述了眾神、巨人、英雄的傳說,以及世界的創造和最終的毀滅。《散文埃達》則是由斯諾里· 斯圖盧松(Snorri Sturluson,1178-1241)編纂的神話故事集,為后人提供了對這些古老傳說的解釋和背景知識。
瓦格納將這些古老的傳說融合并重新塑造,創作出了樂劇《尼伯龍根的指環》四部曲《萊茵的黃金》(Das Rheingold )、《女武神》(Die Walküre )、《齊格弗里德》(Siegfried) 和《眾神的黃昏》(G?tterd?mmerung )的故事腳本,在故事中,瓦格納探討了權力、貪婪、愛情、犧牲和命運等主題。
權力與道德
法國哲學家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1712-1778)主張“貴族制度的墮落和貪婪是社會不公的根源”,這與《尼伯龍根的指環》中對權力腐敗的描繪有著明顯的相似之處。瓦格納通過這部作品深刻地描繪了因貪欲追求權力導致的道德墮落和災難性后果。眾神之王——沃坦(Wotan)對權力的追求和濫用,導致了眾神的墮落和尼伯龍根族的毀滅。
歌劇中,權力的象征是一枚由黃金打造的指環,它能夠給他的主人賦予無限的力量。矮人阿爾貝里希(Alberich)為了得到能夠賦予他無盡權力的黃金,放棄了愛情,將黃金鑄成了這枚象征著權力的指環。然而,當這枚指環被沃坦奪走,成為用來維持諸神的統治和權威時,阿爾貝里希在憤怒和絕望中對指環施加了詛咒。他詛咒任何擁有這枚指環的人都將被貪婪和死亡困擾,直到指環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當沃坦逐漸意識到他的權力欲望與他道德責任之間的矛盾時,就成為命運的受害者。他的權力漸漸地導致了神界的崩潰和自我的毀滅。
指環的詛咒在整個劇中起著關鍵的作用。每一個擁有指環的人,無論是神、巨人、人類還是矮人,都無法逃避詛咒的陰影。但是這些人們為了保住指環,不惜欺詐、背叛甚至是謀殺,最終都在貪婪和權力欲望的驅使下走向了毀滅。他們的戲劇線索圍繞著權力如何腐蝕靈魂,如何導致道德的淪喪和最終的災難而逐漸展開。最終,指環的毀滅也象征著權力的終結和道德秩序的恢復。
馬林斯基版《指環》通過宏大的敘事和復雜的人物關系,描繪了一個因追求權力而導致災難和毀滅的世界,探討了權力的本質,以及追求權力時可能導致的道德挑戰。瓦格納試圖通過這部作品提出一個永恒的問題:在權力追求和道德責任之間,我們應該如何抉擇?
愛與犧牲
瓦格納認為,無私的愛是超越權力和物質貪婪的唯一力量。在《指環》中,愛的犧牲被描繪為唯一能夠救贖世界和人類的力量。
盧梭在其《社會契約論》(Du Contrat Social,1762)中,主張人們應通過社會契約,放棄一部分自由,以換取公共利益和社會和諧。這與《尼伯龍根的指環》中,布倫希爾德(Brunnhilde)以自我犧牲恢復萊茵河的黃金和社會秩序,有著相似之處。
布倫希爾德是瓦爾哈拉的戰士,她的職責是保護人類英雄,引導他們進入神殿。然而,她的父親——眾神之王沃坦命令她背叛原則,布倫希爾德反抗了她的父親的意志,事實上卻遵從了她內心的方向。對于齊格蒙德、齊格琳德兄妹,命運讓不幸的他們走到一起。瓦爾哈拉的永生都沒有彼此的陪伴來得重要。在這個荒涼的世界里,愛成了他們最后的遺言。
在此次的版本中,此時舞臺布景中木棺一般的巨人都擁有了跳動的心臟,變得鮮活了起來。女武神呈現了諸神人性化的一面,運籌帷幄的沃坦也對女兒露出難過的神情,并對放棄自己的兒子而感到心痛。此刻的布倫希爾德成了權力沖突的犧牲品,她的神性被剝奪且被困在火焰之中,只有最勇敢的英雄才能拯救她。
布倫希爾德展示了強大的力量和決心,這種力量甚至超越了她的父親。她對自己職責的堅持,以及對父權體系的反抗,都表現了她的獨立性和勇氣。布倫希爾德為了結束指環的詛咒,最終選擇了自我犧牲。當她騎馬躍入火焰中與齊格蒙德團聚時,整個世界得以更新。她的自我犧牲象征著愛的終極力量,標志著對權力腐敗的清算,也預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這一角色挑戰了傳統的性別角色,顯示出女性的力量和獨立性。
命運與自由意志
《指環》中的人物在不同程度上都受到命運的控制,他們的行為和選擇最終都會導致預定的結局。瓦格納在這部作品中,探討了命運與自由意志之間的張力,以及人類能否逃脫預定的命運的話題。作品中的角色們在努力對抗他們命運的同時也在尋求自由意志的表達。
瓦格納通過神族描繪了命運的不可避免性。由于他們對權力的欲望致使被命運的詛咒所束縛,最終走向毀滅。沃坦作為神族的首領,雖然深知命運的悲劇但也無法改變自己和族人的命運。
然而,瓦格納并沒有完全否定自由意志的存在。他通過人類和一些神族角色展示了自由意志的力量。例如,布倫希爾德作為沃坦的女兒,她選擇了違抗父親的命令,以愛情為名,幫助人類英雄齊格弗里德(Siegfried)。她的這一選擇,雖然使她失去了神的身份,但她最終成了挽救世界的關鍵人物。
瓦格納在作品中所希望表達的是雖然人們不能完全逃避命運,但他們可以通過自由意志來影響自己的命運的觀點。即使面臨厄運,人們仍然可以通過自己的選擇,展現出人性的光輝,甚至改變世界的命運。這是瓦格納在《指環》中對命運與自由意志主題的獨特詮釋。
自然與社會
法國哲學家盧梭在他的作品《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Discours sur l’origine et les fondementsde l’inégalité parmi les hommes ,1755) 中, 主張人類在自然狀態下是平和的,而社會制度和財產觀念的出現,導致了人類的墮落。在《指環》四部曲中,自然界的萬物是神圣的,而人類的貪婪和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導致了災難的發生。
此次當歌劇的序幕拉開,在萊茵河的深處,萊茵女神們守護著萊茵河的黃金。當阿爾貝里希偷走了黃金并制成指環,他不僅拋棄了愛情,同時也破壞了自然界的和諧。這一行為象征著人類對自然資源的貪婪和掠奪,并且由此引發的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馬林斯基版中,自然界的元素——水、火、空氣和土地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它們既是故事發生的背景,也是劇情發展的推動力。例如,萊茵河的黃金、巨人法夫納守護的寶藏、布倫希爾德被火環圍繞的巖石山,以及齊格弗里德穿越的森林和山脈,這些都是自然界的象征。
然而沃坦作為眾神之父,也是自然秩序的守護者,但他在追求權力的過程中違背了自然法則。他的行為不僅導致了神界的崩潰,也預示著自然秩序的破壞。
最終,指環的毀滅和布倫希爾德的自我犧牲導致了萊茵河的洪水暴發,將指環帶回到萊茵河中,象征著對自然的歸還和秩序的恢復。這場毀滅性的洪水同時也是在清洗人類的貪欲和權力腐敗的罪惡。
重生與凈化
重生與凈化的主題是整個敘事的關鍵結局。瓦格納通過這一主題探討了毀滅與新生、罪惡與救贖之間的關系。《指環》四部曲的結尾,伴隨著瓦爾哈拉神殿的毀滅和新世界的預兆,通過火的凈化,舊世界的罪惡和腐敗得以清除,為新的秩序和純潔的開始鋪平道路。
在《指環》中,“火”的意向既是自然界的產物又象征著多種意義和主題。
凈化:火在許多文化和神話傳說中常常被視為凈化的力量,它能夠燒毀舊的、腐敗的或不純潔的東西,為新生提供空間。在《指環》中,火焰可以看作是一種凈化工具,它在《眾神的黃昏》中燒毀了瓦爾哈拉神殿,象征著對舊秩序的凈化與完結。
保護:火是用作保護的指向。當布倫希爾德被她的父親沃坦圈在火圈之中,這既是對她的懲罰,也是對她的保護。因為只有最勇敢的英雄才能穿越火圈將她救出。劇中困住布倫希爾德的火圈象征著對她的守護,同時也是對她的試煉和挑戰。
毀滅:火在歌劇中還是一種毀滅的力量。瓦爾哈拉神殿的燃燒標志著神的末日,象征著時代的終結。當火焰吞噬一切,包括權力的象征——指環本身也一起毀滅,此時的火意味著詛咒的終結和力量的消逝。
變革:火在毀滅的同時也帶來了變革的可能性。瓦爾哈拉神殿的燃燒預示著新秩序的誕生,舊的體系和價值觀的崩潰為新的開始鋪平了道路。隨著指環歸還給萊茵河,自然的秩序得到恢復與平衡。道德重生的希望,從權力和貪婪的統治中解放出來,向著更加公正和諧的社會邁進。
這是《指環》對于人性、社會和自然界的深刻反思,同時也給予觀眾以希望感——無論世界多么黑暗和混亂,總有可能通過犧牲、愛和道德的力量重新開始。瓦格納將這些復雜的哲學思想融入了他的音樂和戲劇創作中,使《尼伯龍根的指環》成了一部深具哲學意味的藝術杰作。瓦格納的作品超越了特定時代的限制通過對這些永恒主題的探討,觸及人類共通的情感和思想。
在音樂與戲劇的表達中,瓦格納“無終旋律”的創作手法,通過連續不斷的旋律線條表現了流動且不斷發展的音樂結構并通過復雜的和聲和旋律,以及富有戲劇性的節奏和動態變化,來表現人物的情感和戲劇的沖突。在音樂中,瓦格納還在劇中使用了許多“主導動機”(Leitmotif)以表現音樂與戲劇的對話。“主導動機”的使用為劇中的特定人物、情感、事件或概念賦予特定的音樂主題,以增強劇情的連貫性和深度。在《女武神》的第三幕,當布倫希爾德考慮了父親的意愿并告訴沃坦說齊格琳德已懷有齊格蒙德的孩子之時,沃坦已經息怒。布倫希爾德請求沃坦在她睡去的地方的周圍燃起只有勇敢之人才能夠跨過的烈火,讓英雄來將她喚醒。此時的沃坦在轟鳴的管弦樂聲響中,以男低音雄偉而激動的聲調唱著:“永別了!你這大膽又難能可貴的孩子。”沃坦親吻了布倫希爾德,沉痛地與她告別(“安眠動機”“維爾塞動機”“齊格弗里德動機”),他用盾把她蓋起,然后喚來火神洛格(“洛格動機”“火焰動機”),立刻,布倫希爾德被火焰包圍(“命運動機”)。尖銳的短笛吹出跳躍式的音階,配上豎琴的十六分音符,加上小提琴的三十二分音符,映射出大火燎原的景象。此刻的舞臺上,呈現出熾熱的紅色,矗立在舞臺上的石像心臟閃動,插在石像上的利劍尤為刺眼。那一刻沃坦情緒復雜,心如刀割,忍痛離開。《女武神》也在如此蒼茫的景象中緩緩結束,留給觀眾的,只是無盡的感慨與嘆息。
樂隊與人聲
瓦格納創新性地使用了編制龐大的管弦樂隊,其中包括了大量的弦樂、木管樂、銅管樂和打擊樂器,以表達戲劇的情感與主題。他還創新性地引入了一些不常見的樂器,如巴松管、瓦格納大號和特制的打擊樂器,以產生強烈的音效和豐富的音色。這些樂器的運用增強了音樂的視覺和聽覺效果,使得音樂和戲劇的結合更加緊密。在捷杰耶夫的指揮棒下,中低音弦樂器的效果尤佳, 整個銅管聲部經受住了嚴峻的考驗,音樂中大量的銅管演奏段落都完成得很精彩。當樂隊奏起氣勢磅礴的間奏曲《女武神的騎行》時,弦樂持續奏出的顫音上下翻滾猶如暴風雨般的轟鳴,上行大跳與附點節奏相結合,圓號的雄壯音調英雄性盡顯,同時也展示了女武神們空中翱翔的場景畫面。映射在三塊LED 屏上的燈光猶如風和閃電,空中的霹靂伴隨左右,多媒體的聲光電效果將女武神們威風凜凜的形象表現得惟妙惟肖。在第三部分《齊格弗里德》中,森林中的小鳥與英雄齊格弗里德的交談,并指引他尋找指環,樂隊中木管吹奏的“小鳥動機”,如此形象靈動,仿佛鳥兒在耳畔啼囀。《指環》長達四晚,約16 個小時的歌劇周期,需要樂隊具有極強的耐力和精力來保持整個周期的高水平演奏。此次馬林斯基交響樂團除了為中國觀眾帶來了歌劇《指環》外,還在上海上演了兩場交響音樂會。緊鑼密鼓的演出排期并沒有影響樂隊的發揮,在捷杰耶夫的指揮下,四天的演出表現都非常出色。
聲樂部分對歌唱家來說是極大的挑戰,需要極強的體力和表演能力。男高音米哈伊爾· 韋庫阿(Mikhail Vekua)唱滿四場,分飾演唱了《萊茵的黃昏》中的洛格、《女武神》中的齊格蒙德以及《齊格弗里德》中的齊格弗里德。他強大的聲音穿透龐大的管弦樂隊,用精湛的演唱技巧演繹了對不同角色的理解,能同時在如此密集的場次中做到唱演俱佳,實屬不易。塔蒂亞娜·帕夫洛夫斯卡婭(TatianaPavlovskaya)飾演的女武神演唱能力頗強, 她的音色貫穿大廳, 堅韌、結實、飄逸,她的聲音將“女武神”的形象塑造得威武而又挺拔。飾演齊格琳德的是伊琳娜· 楚里洛娃(Irina Churilova),她飾演的齊格琳德是一個層次豐富的角色。齊格琳德在被洪丁兇暴地欺凌時表現出的軟弱,與愛上齊格蒙德時的勇敢形成了性格上的鮮明的對比。特別是在《女武神》的第二幕中,當齊格琳德因不倫之戀感到羞愧難當時,伊琳娜· 楚里洛娃又將齊格琳德的恐懼和勇氣表現得細致入微。一個充滿著愛與自卑的齊格琳德被伊琳娜· 楚里洛娃塑造得入木三分。當她與齊格蒙德的“愛情二重唱”響起時,在朦朧的夜色之下“愛的動機”奏響,齊格蒙德對著星空直抒愛意,齊格琳德的回應情意綿綿,那一刻愛的火花似乎飛入了每一位觀眾的心扉。葉甫蓋尼· 尼基丁(Evgeny Nikutin)在這次《指環》的演出中,分別飾演了沃坦、流浪者、貢特爾三個角色。葉甫蓋尼·尼基丁強勁深沉的低音和充滿力量感的胸腔共鳴賦予了沃坦威嚴復雜的人物形象。他將沃坦的角色中涉及到權力、憤怒、愛、悔恨和智慧等的多種情感,通過聲音、表演及表現力傳達給觀眾。在《女武神》第二幕中,當沃坦聽從于妻子弗麗卡,不情愿地放棄保護齊格蒙德之后,他向布倫希爾德講述完整故事的大段獨白,葉甫蓋尼· 尼基丁在此唱段中將節奏、語言和音色的豐富變化保持著充沛的情感與活力。他在舞臺上出色的呼吸控制、音樂線條流暢和舞臺表演的控制能力,令在場的觀眾尤為贊嘆。
馬林斯基版本的舞美設計來自俄裔設計大師喬治· 西平的手筆,他的設計通常以其雕塑般的構造、大膽的色彩使用和對空間的想象力著稱,他的作品經常能夠為觀眾提供一種超現實和夢幻般的體驗。喬治· 西平與世界各地的歌劇院和劇院都有廣泛的合作,他還為多部著名的歌劇和戲劇設計過舞臺,例如莫扎特的《魔笛》和2004 年雅典奧運會開幕式等。喬治· 西平的設計往往包含著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深邃的象征意義,他善于運用現代材料和技術來創作引人入勝的舞臺空間。在歌劇和舞臺劇中,西平的設計有助于加深觀眾對作品主題和角色的理解,同時也為演出增添了視覺上的震撼力。
這次馬林斯基版《指環》的設計是自1997 年之后,喬治· 西平第二次為《指環》設計場景。此次設計整體上采用昏暗的色調,舞臺上矗立著四座神像模擬俄羅斯奧塞梯地區高加索史前文明的神像,具有極為強大的視覺沖擊力。四座神像或站、或坐、或躺,與歌劇中權力、貪婪、愛情和救贖這些核心主題相呼應并且始終用上帝的視角凝視著這場“三界”的紛爭,將奇幻、鬼魅的風格發揮到極致。但是四場演出,舞臺裝置組合相對單一,場景轉換依靠多媒體技術投射,連齊格弗里德屠龍的精彩場景都沒有形象呈現,僅以燈光的形式映射在呆板的巨人神像之上,用紅色的色調代表屠殺和鮮血,連續四場不免使人產生審美疲勞。
瓦格納曾經說過,自己首先是哲學家,其次是戲劇家,最后才是音樂家。在他的歌劇里,音樂是呼吸、戲劇是身體,而哲學思想是靈魂。瓦格納的每一部歌劇,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伴隨著第四部《眾神的黃昏》尾聲的來臨,萬物俱焚的舞臺上,眾神們淡淡的、空洞的猶如一道輕柔的曙光步入英靈殿,逐漸消失在觀眾視線中時,似乎代表著未知但又確定的命運等著他們。此時的我們不禁思考,今天的我們又要面對怎樣未知的命運呢?
(作者單位:上海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