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世界上非“名從主人”的通用國名

近年來，出現了荷蘭、土耳其等不少國家更改或確定通用國名（主要是英語名）的事件。2023年9月，印度擬將通用的國名“India”廢棄，僅使用印地語國名“Bhārat”（婆羅多）。印度不使用“India”的理由很簡單，“India”是英語的一個外來語詞匯，不是本國固有的國名。放眼世界，外語（尤其是英語）中不用他國現有國名（或官方國名）進行稱呼的例子非常多。

外來名成國名

在北起美國佛羅里達半島南端，西起墨西哥尤卡坦半島東端的大西洋，有一連串的島群被稱作西印度群島。今天的古巴、牙買加、海地等國都在這個群島內。歷史上，這個群島與亞洲的印度沒有任何關聯。1492年10月12日，受西班牙王室支持的航海家哥倫布于美洲巴哈馬群島登陸，誤以為這里是印度，并將此地的原住民稱作“印度人”（西班牙語：Indios）。

后來的歐洲人雖然發現了哥倫布的烏龍，但是“印度人”的錯誤稱呼已經普及。于是，為了區別，在歐洲語言中，只能稱真正的印度人為“東印度人”，美洲的則是“西印度人”。我國是通過英語“Indian”接觸到“西印度人”的，就直接音譯為“印第安人”或“印地安人”，免去了與真正印度人混淆的麻煩。

由于西印度群島歷史上分屬不同歐洲國家，沒有建立起統一的國家，而在亞洲，有個名叫“印度群島”的國家在上世紀出現了，即印度尼西亞。東南亞由于位于印度東部，被歐洲人稱為“東印度”。1602年成立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印度次大陸和東南亞發展貿易以及拓展殖民地，抵達印尼后逐漸將原先的各小國吞并，建立了統一的殖民地。1799年，荷蘭東印度公司解散，荷蘭政府接管這些地區，史稱荷屬東印度（印尼語：Hindia Belanda）。

1949年，荷屬東印度獨立。獨立的新政權將該地區的國名取名為“印度尼西亞”（Indonesia）。“Indonesia”一詞源自希臘語的“印度”（Indus）及“島嶼”（nèsos），本意即“印度的島嶼”。印尼古代深受印度文化影響，其實也能說得過去。

在英語中，土耳其長期被稱為“Turkey”。這一英語詞匯有“火雞”“蠢人”等意思。2022年，該國致函聯合國及其他國際組織，將國際官方名稱更改為土耳其語“Türkiye”。

還有很多國家的英語名與原有名詞根本看不出關聯。芬蘭在英語中是“Finland”，但在芬蘭語中是“Suomi”。克羅地亞譯名也是來自英語“Crotia”，克羅地亞語卻是“Hrvatska”。格魯吉亞的英語名稱是“Georgia”，臺灣方面根據英語譯為“喬治亞”，與美國的喬治亞州混淆。在格魯吉亞語中，這個國家名為“Sakartvelo”，音譯為“薩卡特維洛”才是原本面貌。希臘的英語名是“Greece”，中文的名稱沒有采用這一英語詞匯，而是名從主人，根據古典希臘語詞匯“Hellas”音譯的。

“Japan”也是一個典型例子。日本首次出現在歐洲文獻，即是在大名鼎鼎的《馬可·波羅游記》中。不管馬可·波羅有沒有來過中國，他沒去過日本是肯定的。他在游記里將日本稱呼為“Cipangu”。“Cipangu”經過英語轉寫，就成了“Japan”。其實，日本和印度一樣，也想將英語名改成“日本”的日語漢字音“Nippon”。“India”至少與印度原本名稱的“Sindhu/Hindhu”多少有點接近，“Cipangu”只是馬可·波羅隨口說的。

地區名成國名

不光中國人，很多外國人會誤認為“England”是英國的國名。英國的官方名稱叫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英語：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Northern Ireland），簡稱聯合王國（縮寫作UK）或不列顛（英語：Britain）。英格蘭只是王國的一部分。之所以會用“England”指代整個國家， 是該國歷史發展演變的結果。

公元927年，埃塞爾斯坦征服了維京人，成了整個英格蘭的第一位統治者，建立了英格蘭王國。威爾士處于英格蘭西南部，很早成為英格蘭的一部分。1603年，都鐸王朝的女王伊麗莎白一世辭世，她終生未婚，由她的表侄外孫、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六世繼承英格蘭王位（英格蘭稱詹姆士一世）。之后，英格蘭及蘇格蘭兩個王國仍然維持共主邦聯的關系。直到1707年，兩國正式合并為一個國家，名為大不列顛王國（英語：The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從1542年起，愛爾蘭也一直與英格蘭是共主聯邦的關系。1800年，愛爾蘭議會決定廢除愛爾蘭王國。次年，愛爾蘭王國和大不列顛王國正式合并為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英語：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可見，英格蘭在不列顛王國中始終占據核心位置，使之成為國內外對英國的習慣代稱。

地區名當成國名的典型例子，除了英國，另外比較有知名度的就是荷蘭（荷蘭語：Holland）。查詢荷蘭的官方名稱，只能查到“尼德蘭”（荷蘭語：Koninkrijk der Nederlanden）。“Holland”意為盛產木頭之地，最早是指哈勒姆（Haarlem）周邊地區，后成為荷蘭地區的名稱。這個地區相當于今尼德蘭王國北荷蘭省與南荷蘭省兩地。在尼德蘭七省聯合共和國時代，荷蘭已經是國內土地最大、人口最多、經濟最富裕的省份。同英格蘭一樣，荷蘭也因此被國內外指代尼德蘭整體。在當時，聯省共和國就已經有荷蘭共和國的別稱了。

2020年1月起，荷蘭政府決定，在運動賽事及宣傳場合中不再使用非正式的“Holland”一詞，一律只使用官方的正式名稱“Nederland”。不過，在中文譯名方面，荷蘭旅游部門在微博宣布，仍舊采用“荷蘭”一名。

朝代名成國名

除了上述兩種現象，還有一種現象是將該國古代有影響力的朝代名當作官方國名來稱呼。西方人就是據此稱呼中國與朝鮮半島國家的。

不論是英語中的“China”、法語中的“Chine”，乃至古希臘語中的“Sinae”都是起源于古梵語“Cina”的西傳。唐代著名高僧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明確表示“Cina”是前朝國號。據記載，戒日王問玄奘：“大唐國在何方？”玄奘回答：“當此東北數萬余里，印度所謂摩訶至那國（梵語：Mahachinasthana）是也。”“Maha”意為大，“cina”意為智慧，“sthana”意為國度。可見此詞在古印度含有“文明智慧之國”之意。《大唐西域記》里，玄奘還對戒日王說：“至那者，前王之國號；大唐者，我君之國稱。”所以，說“China”是瓷器之意是不對的，“china”來指代瓷器則是近古的用法。

據流傳最廣的說法，“Cina”是我國首個中央集權皇朝秦帝國的轉寫。此說法最初來自明末來華的意大利漢學家、地理學家衛匡國（Martino Martini）。他在《中國新地圖集》中說，秦朝的名稱轉變為梵語“Thin、Chin”。然而，這個說法有很大的硬傷。首先，“秦”在古代漢語一直念濁音，直至近代漢語方始變清音，如是對譯‘秦’字，為什么卻全都譯作清音，無一作濁音呢。其次，Cina早在3000年前就出現在印度文獻了，當時，秦尚未成為諸侯國。公元前770年，秦襄公護送周平王東遷有功，始獲封為諸侯建秦國。在此之前，秦怎么會威名遠播呢。

為此，著名語言學家鄭張尚芳認為“Cina”是晉國（上古音：sin）的轉寫，印度是通過中亞人從北方草原的狄人、匈奴人處得知中國的。草原民族南下最初碰到的應是周成王時分封于北邊的晉國。晉國一直是強大的侯國，直到三家分晉。

建立于我國北方的遼朝由于是契丹人建立，在契丹文中又稱大契丹國。“契丹”也因此成為后世對中國的代稱。古代蒙古人首先泛稱中國北方為“契丹”，這一名詞后隨蒙古人建立的金帳汗國帶到了東歐。迄今為止，俄羅斯、保加利亞等斯拉夫語族國家仍舊按“契丹”的音譯，即“Kitay”稱呼中國。

朝鮮、韓國、日本、越南等漢字文化圈國家，由于歷史上一直使用漢字，因此采用“中國”兩字的當地讀音稱呼中國。印尼雖然不屬于漢字文化圈，但現在已經按照“中國”的閩南語讀音改用“Tiongkok”稱呼中國。

除了中國，西方國家對朝鮮半島也是用古代朝代名來稱呼。王氏高麗王朝是朝鮮半島上第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對后世產生了巨大影響。現今，英語的“Korea”或“Corea”就是“高麗”的音譯。

不光東亞國家的古代朝代名在英語中被當作當代國名，歐洲也有現實例子，典型的就是“Germany”一詞。歐洲歷史上有個德意志民族神圣羅馬帝國（德語：HeiligesR?misches Reich deutscher Nation；拉丁語：Sacrum Romanorum Imperium nationisGermanicae）。在中世紀歐洲，拉丁語是通用的書面語言，在民族國家建立之前，神圣羅馬帝國也常用拉丁語自稱，而在近代民族國家德國建立后，改用了鄉音詞匯“Deutschland”。英語用的是拉丁語的變體，拉丁語的“直系后代”意大利語則直接使用“Germania”稱呼德國。對待外來名詞時，歐洲經常不講究名從主人的原則。與此相反的是，中國、韓國、日本等漢字文化圈國家習慣名從主人，是根據“Deutschland”進行譯名的。

（責編：劉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