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的記憶

那麗珍

三月的桃花開得粉白粉白，天氣也稍微回暖了，我們的思維也慢慢活躍了起來。一些小小的念頭也會偶爾從冰冷的黑暗里跳出來：突然間會想念起一些人，或者一瞬間就原諒了一些前塵往事；還有一些沒有名頭的莫名其妙的想法也會跳躍出來，小到想喝一杯裊裊飄著香氣的清茶；大到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嚇自己一跳的理想；還有已經(jīng)好久沒靜下心來看看書了；也有段時間沒去游泳了；好像積攢了很多很多，必須做卻沒有做的事情。

也開始審視小院子，開始規(guī)劃在小院子的哪個角落種下玫瑰種下繡球，種下百合，或者再種一棵白玉蘭吧，在暗夜里能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再在小花盆種一些小雛菊也不錯，素淡的美麗的。然后另外一小塊土里撒一點青菜菜籽，種幾棵花菜和包包菜。這樣想著，感覺一院子都郁郁蔥蔥花團錦簇，風也微微甜了起來，生活真香。

這畫面很美，就像我們經(jīng)常說的漂亮話一樣美。我們每次都言之鑿鑿信誓旦旦，但是漂漂亮亮實施的，其實沒有多少，夢想也一直只是夢想。我們的房子，我們的小院子，一草一木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修飾。但是每次看了別人的房子都會說，哇，好漂亮，如果我有一個小院子，我也要這樣種滿了鮮花，爬藤爬滿了籬笆，滿院子的芬芳。這就是我們尋常的思維，好像房子永遠是別人的房子好，院子永遠是別人家的院子漂亮。我們就像一尾魚，很輕易就忘卻了之前說過的話，所做過的事，好像記憶就停止在了7秒。

據(jù)說，魚的記憶只有7秒。7秒之后，每一個剛剛游弋過的地方，又都會變成一個新奇而美麗的新鄰域，所以魚的世界永遠都是新鮮而浪漫的。

如果我們的記憶也只有7秒，是否也會像魚單純到7秒以后就什么都忘記了？是真的忘記。然后我們像一尾尾快樂的魚，吐著泡泡，在藍色的大海自由自在游弋，反正7秒過后，又有無限新奇的事物。我們照舊可以滿心歡喜，輕輕對我們所喜歡的一切說：我喜歡你。

1

有水的地方就有魚。

我們學著魚的姿勢在水里沉浮，吐納。吸氣、吐氣，吹著泡泡，甚至嗆兩口混合著各種雜質(zhì)的水。

小雨漸停，春日的陽光透過香格里拉游泳館的大玻璃窗撒進來，細細碎碎漂浮在水面。

入水的時候感覺像尾魚，輕輕擺動手臂，水里的世界寂靜而清幽，我們像美人魚一樣輕靈而快樂；如果可能，我們都擁有魚的7秒記憶。7秒的記憶我們都記住所有的美好，再見還是所有美好。

在水里，我仿若看見那個清晨，那個穿警服的男士，高原的皮膚，漆黑的眼，在我斜前方坐下。目光所及，帥氣、嚴謹。他要了一碗面，我也要了一碗面，那天有點早，那個小店沒有幾個人。其實我們沒有過多的交集，就是偶然碰到，而且再也沒有遇見。那天，我去拿筷子的時候也順手幫他拿了一雙。他說了謝謝，然后各自吃面。在他走的時候順便幫我買了個單。

就這樣，他收獲了一雙筷子，我記住了一個人。即便就是一面之緣，輕之又輕。可是卻讓我記了好多年。即使忘記了他清晰的輪廓，可是他的帥氣卻在心里浮現(xiàn)了好多年。我忘記了那是什么季節(jié)的清晨，我也忘記了那天有沒有太陽，下著雨或者飄著雪，我只記得那個人在我給他遞出一雙筷子的時候，回給了我一份溫暖。

很多小事，還有一些很少有交集的人，即使我們只有7秒記憶，但再次遇到，都還能重新再現(xiàn)美好。

一件微小的事情，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讓我一直就這樣記在了心里。或許在我們生命中，在潛意識里，我們只想只愿把一些美好的事物無限放大。

很多女子的潛意識里，很想遇見那么一個人，一個長相俊美而且從事著我們喜歡或者崇拜的職業(yè)，待人彬彬有禮儒雅可親。這樣的人來到身邊，會讓人感到空氣都會甜蜜和浪漫起來。我想，我們都會這樣在渴盼和幻想，一個完美的我們想要的愛情的樣子。

其實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生命中的很多喜歡和美好的記憶，都是一些非常微小的事物。有些甚至只是擦肩而過。那些喜歡，無關(guān)風月，就是單純的喜歡。然后有些喜歡，就這樣伴隨著你一輩子。

2

有魚的地方就有水。

你像魚一樣，需要水。需要呼吸，需要記憶，需要愛和溫暖。

院子里的雪花輕輕飛舞著，慢慢落在青石板上，慢慢融化。有些枝葉已經(jīng)冒出了嫩芽，細細的嫩嫩的，生活表面簡單而美好。

在水面不起一點波紋的日子，偶爾你也會想起一個人來，那個讓你痛徹心扉的一個人，那個離你想要的人設(shè)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壞蛋，長得不好看脾氣還差。有些故事在你心底深藏了很久，說出來連樹洞聽了都可能會感覺是事故。

你想起他轉(zhuǎn)身走的樣子，狠厲決絕而冷漠，對身后的一切毫不客氣地像丟棄一塊抹布一樣。你就在心里開始鄙視自己，否定自己，懷疑自己。

人們對待不喜歡的事物永遠都舍得殘忍，因為不在乎，所以可以直接，可以避而不見可以敷衍了事。人們對于不喜歡，很簡單，很直接，很粗暴。有些愛情，在不愛或者愛得少一點的那個人那里只停留了7秒，在深愛的那個人那里可能停留了七輩子。

當他轉(zhuǎn)身走的時候，毫不留戀，留給你一個很模糊的背影，你現(xiàn)在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對方的長相，隔在你們中間，朦朦朧朧、若有若無的，是無數(shù)的荊棘和利器。

你也在努力把手里的事做得再好一點，想把生活打理得簡單些。你想做個簡單而快樂的人。你用輕松的語氣描繪出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前任，還有一個支離破碎的故事。在你心里，原不原諒是一回事，想不想念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過往，說起來輕飄飄的，聽起來也是輕飄飄的。

你本來想寫一個很悲傷的故事，可是你停頓了一下，一些細微的美好遏制住了那些傷害、疼痛和悲傷。你想大概前輩子也是魚，很多時候，輕輕對你好一點點，曾經(jīng)所有對你的不好，你都會忘記。你用7秒的美好記憶制裁住了那七輩子的悲傷。

所以愛情里的不美好，你的戾氣、卑劣、頑固，尖銳以及所遮掩起來的一切暗涌渾水，還有艷麗玫瑰的冷冷利刺，明澈湖水的潛藏淤泥，皎潔月亮的坑洼不平，所有的真相，隨著粉白色花瓣的輕輕飄落，會慢慢變輕。

然后是一些美好的零星的片段，浪漫的、芬芳的、清甜的。你覺得我們都一樣，可能記憶最后留下的還是別人曾經(jīng)給予我們的愛與溫暖。

那個在我們心里喜歡了很久的人，其實跟我們真正想要的相差很遠很遠，只是因為他出現(xiàn)在了我們最美好的年華。我們愛過值得我們愛的，也受過本不應受的傷。不斷撕裂，不斷喜歡，不斷回憶，不斷治愈，在這個過程中，我想我們大多數(shù)人寧可只有7秒的美好記憶。

曾經(jīng)遇見過的人、曾經(jīng)遭遇過的那些不開心的事、甚至是曾經(jīng)深愛過的人。所有的記憶，痛苦或者糾結(jié)，那些糾纏的黑暗和深淵，都可以隨風煙消云散，所有的不喜歡，不堪的記憶都隨著魚尾輕輕一擺消失在那7秒——然后，一愛就是一輩子。

所以至今為止，我們還是我們。

3

我們的關(guān)系可以像魚和水。

我們，可能是你跟閨蜜，你跟愛人，你跟萬事萬物。

我身邊有個女孩子，她的愛情、婚姻、家庭，一切都很完美，嫁給了初戀從一而終，嫁給了愛情幸福美滿，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盆滿缽滿。生活如魚得水，這樣的女孩子可能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所有女孩子渴望的期盼的，她都有，她就像個小公主，只管善良和幸福。

她的一切都是我們想要的。生活安寧、幸福、純粹而溫暖。可是我們的生活總會有缺憾，總會有離別，總會有牽掛，我們喜歡的可能離我們很遠很遠。

所以，我總會想，現(xiàn)在的你在干些什么，是不是已經(jīng)在新的海洋自由自在？是不是過得很好？是不是已經(jīng)有別的喜歡的事物……

無關(guān)距離，也無關(guān)其他，這種想法在不經(jīng)意間冒出來。

我想，我和你的關(guān)系應該也是溫暖而和煦的，是干凈和純粹的。就像晴朗的天氣，美麗的花朵，飄雪的清晨，芬芳的草地。我的喜歡也是認真的、寂靜的，遙遠而哀傷的……

我們像魚一樣開心快樂，又像魚一樣孤獨和寂寞。很多時候，在人群里的孤獨和寂寞，讓人痛徹心扉。可是心里仍然喜歡，你在我這里，是所有的天氣和心情，是所有的難過開心。在我生命中，你是重要的，該怎么形容我有多喜歡你呢？大概目前喜歡你的程度：你是我一見到就想笑的人。

積攢了好多年的溫柔和浪漫想要快點都給你。哪怕一切熱烈最終都將歸于平淡，我們?nèi)耘f期望，那些歡喜，在夜幕將臨未臨之際，踏著細碎星河，向我們而來。

在心底我們?nèi)詰汛е环萜诖诖磥淼哪骋惶欤阍僖淮纬霈F(xiàn)在我面前，

告訴我，你來了。

我想，在不久的日子里，我的院子真的會郁郁蔥蔥，繁花似錦，暗香若有若無漂浮。

在細碎的雨點和雪花中，在粉白色花瓣飄落的季節(jié)，在碧藍色的泳池里，我輕輕潛入了水中，溫暖的水瞬間擁抱了我，我感覺自己是條自由自在的魚。我選擇了我想要的記憶，我仍然喜歡，我希望你也是。

選自《香格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