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香與“酒神節的狂歡”

孫曉昕

酒神節的狂歡 提香 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藏

提香·韋切利奧是文藝復興時期最負盛名的威尼斯畫家。16世紀歐洲藝術家們的社會地位與普通工匠無異，繪畫、雕塑被視為機械技藝，但提香在有生之年就享有盛譽。他為查理五世畫像，國王每次都會賞賜他一千克朗，并冊封他為騎士。提香為烏爾比諾公爵弗朗切斯科·馬里亞繪制的肖像被認為是奇妙無比的作品，皮耶特羅·阿雷蒂諾特意寫了一首十四行詩，開篇就贊嘆道：“偉大的阿佩利斯拿起畫筆，畫下了亞歷山大大帝……”聰明的阿雷蒂諾只用一句話就贊揚了提香高超的繪畫技巧和烏爾比諾公爵的“慧眼識珠”。

自畫像提香 柏林國立博物院繪畫美術館藏

酒神巴庫斯和阿里阿德涅 提香 倫敦國家美術館藏

提香與米開朗琪羅是同時代的人，但兩人的繪畫風格大相徑庭。喬爾喬·瓦薩里在《藝苑名人傳》里寫到，米開朗琪羅對提香的作品大加贊賞，尤其喜歡提香的用色，但是他堅持認為“威尼斯藝術家從一開始就不重視素描，所以他們不能在方法上有新的突破”。米開朗琪羅一語道破佛羅倫薩藝術與威尼斯藝術的差別—前者重視通過素描塑造結實的形體，后者擅長表現明亮的色彩與光影；前者推崇理性，強調精準的解剖結構，后者喜歡用流動的色彩營造豐富的視覺效果。水城威尼斯明亮的光線和商人們重視現世享樂的思想也影響了威尼斯的繪畫面貌。提香用閃光的色彩和高超的技藝迎合了富裕贊助人的喜好，費拉拉公爵阿方索·德·埃斯特委托提香為自己的書房創作三幅神話題材作品，畫家先后完成了《酒神節的狂歡》《酒神巴庫斯與阿里阿德涅》和《維納斯的崇拜》。

酒神狄奧尼索斯（羅馬名字“巴庫斯”）是諸神之王宙斯與塞墨勒的孩子。天后赫拉誘騙塞墨勒看見宙斯的真身，導致塞墨勒在雷電中化為灰燼，宙斯只得將尚未出生的狄奧尼索斯封進自己的大腿中讓其繼續發育。狄奧尼索斯出生后，宙斯將其交給森林女仙們撫養。后來，狄奧尼索斯發明了葡萄酒，西方繪畫中的酒神也是頭戴葡萄藤冠的樣子。成年后的狄奧尼索斯為了逃避赫拉的迫害不得不四處流浪，他在流浪途中推廣葡萄種植技術和釀酒法，創建了狂歡儀式。《酒神節的狂歡》中，酒神與薩提爾和寧芙女神們開懷暢飲，奧林匹斯諸神褪去神圣的光環，化身為世俗男女，象征人不再是卑微的，這就是威尼斯藝術的光彩所在。

《酒神巴庫斯與阿里阿德涅》描繪的是酒神的愛情故事。阿里阿德涅原本是克里特的公主，她幫助雅典王子忒修斯除掉了牛首人身怪，卻被忒修斯無情拋棄在荒島上。酒神巴庫斯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因此愛上了阿里阿德涅。在提香的筆下，酒神與阿里阿德涅的“一見鐘情”頗有戲劇性，畫家通過人物微妙的表情和夸張的肢體語言描繪表現了興奮的酒神、迷茫的女孩以及癲狂的酒神隨從。從豹車上飛起來的酒神巴庫斯看向身著藍色衣服的阿里阿德涅，兩只手卻指向身后的隨從和森林，巴庫斯的左手手勢讓人聯想到米開朗琪羅在西斯廷天頂壁畫《創造亞當》中亞當的姿勢。阿里阿德涅正沖著路過的船只揮手，希望它能帶她回家。阿里阿德涅所在的區域以藍色調為主，顯得寧靜、清朗，天空中的星星暗示了她最終將化成星座。阿里阿德涅的對面則以暗色調為主，醉酒的追隨者們擁擠而嘈雜。酒神的隨從們在畫面中呈“S”形構圖，近景中的小薩提爾昂首挺胸牽著牛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的身后是一個被蛇纏繞的薩提爾，其原型是希臘化時代的雕塑“拉奧孔”；隊伍的最后面是巴庫斯的導師西勒努斯，此時他已經酩酊大醉；畫面最左邊的地上有一只金色的酒杯，提香用這只金色的酒杯和下面的黃色衣服炫耀自己駕馭色彩的能力，他甚至驕傲地在金杯上留下了簽名—看上去像銘文裝飾。

《維納斯的崇拜》的主題極有可能出自古希臘詩人老菲洛斯特拉托斯對繪畫作品的文字描述，提香根據文本完成了這幅充滿威尼斯式風情的作品。維納斯的果園中，兩位寧芙女神正向手持貝殼的維納斯雕像獻祭，貝殼暗示著維納斯的出生。草地上的丘比特們追逐、跳躍、飛翔，盡情地嬉戲著。提香的這幅作品也深受其他畫家的喜歡，佛蘭德斯畫家魯本斯就曾臨摹過這幅作品。

維納斯的崇拜 提香 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藏

提香憑借出色的繪畫技藝享譽歐洲宮廷，人們爭相傳頌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屈身為提香撿起畫筆的逸事。提香也是瓦薩里追捧的對象之一，稱他“不僅是一位技藝超群的畫家，而且出身顯赫，舉止文雅”，“王公顯貴、文壇名士、風流才子都是他家中的?？汀薄?533年，提香被冊封為騎士，當時鮮有畫家獲此殊榮。提香在自畫像中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之情：身著奢華的皮毛外套，戴著閃亮的金項鏈。金項鏈常被獎勵給人文主義學者、作家，用以紀念他們曾為國王或者其他王室成員服務。當畫家、雕塑家和建筑師的才能受到宮廷的認可時，他們也會被賜予金項鏈，因此，金項鏈不僅是財富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它代表著榮譽，正如里帕在《圖像學》中的解釋：象征“競爭”的女性手中拿著的便是金項鏈，她身邊是兩只正在對抗的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