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成為了胎記（組詩）

曲近

古城墻下的亡魂

古城墻，孤寂而立

土墻、磚墻、石墻

各顯歲月滄桑

時間的臉上

依然斑駁著

遠古的刀傷

陽光的灼傷

以及風雨侵蝕之傷

留下縱橫交錯溝壑般的深深痕跡

被冥冥牽引

我看見了

天地間飄忽不定的

一群戰死的亡靈

他們沒有對和錯

他們的命，由不得自己做主

身影被命運定格在

某個既定的時刻

那一刻的刀光劍影

混合著撼天動地的喊殺聲

對峙，沖擊，廝殺

腥風血雨染紅疆場

寂靜，寂靜，寂靜

許多亡靈，環繞古城墻

我也禁不住加入他們，飄然

游蕩，游蕩，游蕩

與千百年前的將士

撞了個滿懷，彼此深情地相互打量

我在煙火里入睡

同一個世界里

你在虛幻里沉醉

我在煙火里入睡

各自有著各自的宿命

沿著遵循的軌道前行

沒有得意

未獲嘉許

不曾頹廢

亦不后悔

疲于奔命的日子

浸泡出酸甜苦辣的滋味

煙熏火燎的色澤里

流不盡的

心血、汗水和眼淚

淬火鋼鐵，細數日出

紅葉瘋了

走進植物園

孫子興奮地大喊

爺爺，快看

楓葉紅了

我耳背，竟聽成了

紅葉瘋了

心想，植物也抑郁

它們的世界

那是需要多大的難處

才能讓一樹葉子發瘋

仔細想想

啞然失笑

哦，這該死的耳朵

打岔，竟然打出了

不可思議的效果

把我的病態

轉嫁給了樹葉

這可真是不可原諒的過錯

苦澀微翹的嘴角

抿不住一絲淡淡詼諧

對不住了，楓葉

我的歉意

就是把你身上的紅

放進眸子里，腌制成長久的沉默

只讓一脈血流暢書一個字：熱

一個人的世界

一只離群的鳥

或者，一朵孤獨的花

隱居于一個人的世界

戲稱花姐

以全部的虔誠，全部的愛

打造自己的生活

保持心性的高潔

抗拒世俗的圍獵

清晨，焚香、寫詩、種花

暮晚，篩酒、泡茶

沉湎于悉心經營的幻境般的小小一隅

修心養性

養一顆孤傲的心

對抗時間，敬畏日月

陌生于人，陌生于習俗

內心，豎起十二道柵欄

戒備，物欲情欲，悲歡離合

封閉于詩畫花簇的境界

食一點簡單的人間煙火

推開不純潔的打探目光

關閉心扉，凈手，撫琴

陶然于自己的桃花源里

身邊，琴棋書畫圍坐

雅致的細節幾近虛幻

曲高和寡的人生，做安靜安然的功課

蝸居于一個人世界里的精彩生活

誰解

一個孤獨者的身世磨難

和她內心的冰火

這生命里的痛點

敏感，不可觸碰

命不由己，深陷

一個解不開的死穴

拯救，或自救，都是徒勞

蒼天之雨，疑似淚瀑

一顆心，為自己筑起

一座，層層加固的堅強城堡

那是她倍感安全的小小王國

憂傷也是一種力量

耗盡儲蓄的所有激情

像一列火車熄火停頓

危機四伏

我需要動力

需要憂傷聚變的能量

推動我綿軟的腳步

行進在人生跑道上

不被時代拋棄

碰壁、失敗、彷徨

消解了全部熱情

最無助的時候

憂傷也是一種力量

瞬間發力

沖擊勢不可擋

記憶成為了胎記

從小村走出的那一刻

心里，突發一陣劇痛

記憶，就成了我感情上的胎記

摳不掉，抹不去

甚至，漸漸地

痕跡凸起來，色斑深下去

思鄉時，禁不住

輕輕，撫摸著它

像撫摸著我童年的心跳

像撫摸著熟悉的鄉音俚語

一種溫暖涌來

一種親切涌來

鄉親們慈愛的目光

輕觸我粗糙的肌膚

帶著它，走南闖北

維護我不改的原籍

這一生，在思想上

我有改變不了的胎記

生與死

生就是死

這是一個

距離問題

也是一個

哲學問題

沒人能躲開

沒人能回避

好吧，確實沒必要

解構這兩個字的含義

它們原本就是孿生兄弟

總是形影不離

保持時遠時近的懸念

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彼此，伸出手

不知何時才能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