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媒介融合背景下,跨媒介互文性機制創新了傳統敘事中生產—傳播—消費的結構組織關系。在媒介應用的基礎上,借助不同媒介特性,元文本的故事內核經互文性改編,有助于促使故事延展,建構多重敘事體系。同時,媒介延展也催生更多衍生產品,拓寬受眾參與敘事的渠道,使其在文本構筑的符號網中成為內容的消費者與生產者?!兜浼锏闹袊穼⒅腥A文化典籍以熒幕化的形式呈現,并在數字媒介技術賦能下,通過戲擬、改編等形式對元文本進行互文性改造,重塑中華文化典籍的時空場域符號,并實現紙質文本到視聽符號的符碼轉換,從而呈現不同表現形態。在多重媒介傳播渠道下,多元傳播主體共同參與敘事,受眾也通過介入式參與和對文本內容再解讀,讓元文本不斷生成新的意義。可見,文本典籍與社會文化形成互文和受眾對經典文本的現代轉譯耦合了中華文化典籍中的文化底蘊與時代價值,共筑了集體共識與文化認同空間。
[關鍵詞]中華文化典籍;跨媒介互文;互文性改造;機制
互文性/文本性(intertextuality)通常指不同文本間或同一文本內部間的動態交流互動。文藝學家巴赫金起初從文本性出發,認為文本是一切邏輯的起點,任何連貫的符號都應被納入文本的范疇,但卻發現在實際的言語交際中,文本間存在廣泛的互動關系并能生出更多意義,這為后來的互文性理論奠定基礎。文學理論家朱莉婭·克里斯蒂娃明確提出互文性概念,認為“任何文本都是對另一個文本的吸收和轉換”[1],改編文本是基于元文本的互文性再造。羅蘭·巴特的互文性理論與朱莉婭·克里斯蒂娃的不謀而合,他認為“任何文本都是一種關聯文本”[2],并在實踐中闡釋了此觀點。隨著互文性概念的不斷具化,約翰·費斯克曾提出“水平互文性和垂直互文性”[3]這兩大互文性維度,他認為,當主文本將其他文本納入自身后,其會形成不同文本內容與形式間的相互關聯,此外借助各媒介間的系統整合,元文本與改編文本間可以相互轉換,并呈雙向互動態勢。亨利·詹金斯的互文性概念則主要表現為跨媒介敘事,他認為同一文本會在不同介質間交互協作和流動傳播,不同的媒介技術賦能也會給受眾帶來別樣的感性體驗。《典籍里的中國》將中華文化典籍以熒幕化的形式呈現,其內在肌理在于跨媒介互文性機制。也就是說,在保證核心文本一元故事的前提下,其通過媒介技術賦能,將以紙質媒介為載體的中華文化典籍在大眾媒介乃至新媒介上進行互文性改造,使不同媒介平臺各盡其職,為故事延展做出貢獻??缑浇閿⑹乱远嘣獢⑹路绞?、多元傳播媒介、多元敘事主體對典籍轉化和創新,使元文本不斷生成新的意義和內涵,從而讓中華文化典籍重新煥發生機。
一、理論基石:中華文化典籍的跨媒介敘事策略
跨媒介“最初的表述出自影視傳播領域”[4]。亨利·詹金斯曾在《融合文化》一書中用跨媒介敘事這一術語來闡釋影像是如何整合多重媒介來創造宏觀敘事的。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傳播媒介更加多元,不同媒介對同一文本進行跨媒介呈現,并立足于不同介質特色,能引起受眾深度參與敘事,并在媒介互文的基礎上進行內容再生產。
在跨媒介敘事下,核心文本的延展依賴于媒介延展與故事延展,二者背后的內在肌理在于互文性機制。有學者認為,“跨媒介敘事是基于互文性的心理模型建構”[5],在不同媒介下同一文本間存在廣泛的動態互動關系,能通過媒介的交叉融合創作多元敘事空間。在媒介延展的過程中,不同媒介借助平臺特性傳播作品,能帶給受眾不同的敘事體驗?!耙粋€跨媒體的故事橫跨不同的媒介平臺展開,每一個平臺都有新的文本為整個故事做出有差異、有價值的貢獻?!保?]不同媒介與典籍文本轉換間存在某種結構化關系,同一文本通過各媒介間的互文聯覺效應,借助不同載體進行內容跨媒介呈現,并基于不同介質特性相應地轉化敘事模式,在此過程中元文本不斷生成新的意義,實現內容資源的文化增殖。在故事延展層面,跨媒介敘事依賴于集體智慧,創作者和受眾等多元主體共同參與敘事,而移動媒介的應用也為受眾參與敘事拓寬渠道與空間,讓受眾的深度參與成為可能,使他們成為內容的生產者,讓其討論與意見皆成為作品的組成部分。隨著大眾傳播媒介的發展,中華文化典籍迸發前所未有的發展活力。其紙質文本在介入新媒介后通過熒幕進行具象呈現與全新演繹,在展演化中給予受眾沉浸式介入體驗。同時,其在影像化中也被重新賦魅,既保留中華文化印記,又在文本符號的符碼轉換中適應新時代的視覺藝術審美需求,帶給受眾深度的感官體驗和藝術享受。大型文化節目《典籍里的中國》將優秀的中華文化典籍搬上電視熒幕,使其重新煥發光彩??梢?,媒介延展催生更多衍生產品,多元主體敘事延展故事內容,讓元文本與社會文化形成互文,從而傳遞中華文化典籍中的文化與智慧。
二、符號化與再符號化:《典籍里的中國》的跨媒介互文改編
當前,跨媒介互文成為重要的內容生產模式?!兜浼锏闹袊返谝患緩膬炐愕闹腥A文化典籍《尚書》《天工開物》《史記》《本草綱目》《論語》《孫子兵法》《楚辭》《徐霞客游記》《道德經》《周易》《傳習錄》中汲取營養,使這些經典文本在新媒介介入后,實現在媒介應用基礎上的元文本故事內容延展。
(一)媒介延展:時空場域重塑與文本符號的符碼轉換
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同一文本再媒介化設計和對作品時空進行互文性改造,能讓紙質文本在新媒介中實現全新演繹?!兜浼锏闹袊吠ㄟ^媒介延展,以展演、影像化的媒介敘事形式,重置元文本的歷史場域與現實場域,實現從文本符號到視聽符號的符碼轉換,讓典籍文本真真正正地活起來,豐富了元文本的故事內容。
在媒介延展的過程中,同一內容在各媒介的相互整合下又以不同的形態呈現,帶給受眾全然不同的感性體驗。在媒介融合背景下,《典籍里的中國》實現了由紙質媒介到戲劇、影視媒介的跨媒介轉化,即通過發揮展演化與影視化的獨特優勢對原有的時空場域進行破壞性重構、對元文本進行改編,并在元文本時空場域的基礎上構建更具藝術感染力的多元時空交互場域,增強了中華文化典籍的藝術生命力和感染力,達到了良好的傳播效果。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AR技術、環幕投屏、實時跟蹤等舞臺技術也讓歷史時空與現實時空得以同時并置。例如,因《傳習錄》成書原因與另一部儒家典籍《論語》相似,《典籍里的中國》在講述語錄體著作《傳習錄》背后的故事時,借助光影技術與蒙太奇等剪輯手法,構筑先賢典籍與后世典籍之間的跨時空交流對話,使受眾從明朝正德七年王陽明先生的學堂移步到春秋末年孔夫子的杏壇。同時,《典籍里的中國》在識讀《傳習錄》時還設置歷史空間與現實空間并行的時空互動,讓當代讀書人撒貝寧與古代先賢王陽明在古今時空并置中交流知行合一的大道。可見,影視化的跨媒介敘事形式可將經典名篇進行可視化呈現,使其實現由文本符號到視聽符號的符碼轉換。在視覺文化時代,視聽符號以其簡單、直觀的特性吸引受眾深度參與?!兜浼锏闹袊芬劳忻浇榧夹g的數字基建效應,根據不同媒介特色,在元文本的基礎上重新架構經典文本的時空場域與文本符號,實現中華文化典籍在融媒體環境下的轉換和創新。
(二)敘事延展:多元主體參與敘事耦合效應
媒介技術的數字基建效應為跨媒介敘事拓寬了敘事渠道。中華文化典籍在媒介交叉融合的過程中引發創作者、展演者與受眾共同貢獻集體智慧,發揮多元主體參與敘事的耦合效應,從而促進故事延展。隨著新媒體平臺的迅速發展,社交媒體和自媒體等多元傳播媒介提供了更豐富的衍生產品,元文本在新媒介中又生成了新的意義內容。
在媒介互文的過程中,文本內容不是完全地直接被照搬到熒幕上的,而是創作者有選擇地進行戲擬與改編等互文性改造,從而延展元文本敘事內容?!兜浼锏闹袊非擅畹卦O置話劇展演者、主持人、專家和受眾四重身份,以視聽符號表意機制再現先賢的視覺形象、呈現其與后代讀書人的交流對話,讓元文本生成更多插曲與故事情節。其中,在保證元文本價值內核的前提下,展演者延續典籍中的故事角色,主持人連接敘事時空,專家圍繞典籍主題為受眾識讀典籍故事,從而改變元文本的表現形態,并對故事內容進行不斷補白與延展,使受眾與創作者、經典文化資源的間體距離被打破,并通過介入式參與在沉浸式體驗空間中獲得沉浸式的具身傳播體驗。隨著傳統媒介與新媒介的不斷融合,《典籍里的中國》在上線電視媒介后火速出圈,并被廣泛聯動到各新媒介平臺。在跨媒介敘事視野下,新媒介技術的發展也為信息的無障礙傳播提供支撐,使受眾在一定程度上容易接觸到優質資源,并自主地在短視頻等平臺中進行內容生產。受眾自發去尋找與填補元文本的敘事縫隙[7],但因自身知識結構和背景差異,其所獲得的“互文性知識積累”[8]不同,在移動媒介上其在改編文本的同時,也會對同一文本形成不同感悟,并以彈幕評論等形式詮釋元文本和貢獻不同的集體智慧?!皬椖皇欠劢z文化中‘參與性文化的新形式,也是對文本‘二次編輯的娛樂化體現?!保?]受眾通過彈幕對元文本進行解讀與再傳播,這個過程也是其對元文本內容進行再編碼的過程,即對元文本內容再生產、再創造、再符號化。
三、社會文化互文:中華文化典籍文化價值的再書寫與文化傳播
跨媒介敘事的影響是多維的,其在解構整個社會結構組織關系的同時,又折射社會文化實踐。《典籍里的中國》將中華文化典籍以熒幕化的形式呈現,對元文本一元故事世界進行互文性改造。在媒介的延展下,中華文化典籍的文本實現騰挪與轉譯,在新時代獲得重新架構,并再度探尋其所蘊含的文化價值,透射當今時代受眾增強文化自覺、堅定文化自信的發展要求,在傳承歷史文化的同時構筑新時代傳播受眾關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集體共識、民族認同感。
(一)文化底蘊與時代價值的疊加效用
《典籍里的中國》促進了中華文化典籍的當代傳播。其通過跨媒介的敘事模式、對話先賢的表現形式,讓受眾在感悟先賢智慧與了解典籍文化底蘊的同時,領略典籍鑒古知今的時代價值。例如,李時珍以綱目分本草,其所著的《本草綱目》集中國藥物學之大成,如今為國際社會認可。目前,中醫已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ICH),《本草綱目》也對發展中醫藥文化、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具有重大意義。孔子的《論語》蘊含傳統仁德智慧,其核心思想“仁”成為當今時代人與人之間交際關系的準則。兵學盛典《孫子兵法》則強調“重戰”與“慎戰”,彰顯中華民族一貫愛好和平、維護和平的文化基因,并在一定程度上呼應當今時代的主題。屈原的《楚辭》集《天問》《離騷》《九歌》《橘頌》等詩作于一體,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來闡發其對宇宙的天問,在一定程度上回應國人探索宇宙之路漫漫修遠,映射現代“天眼之父”南仁東以一生探索答案。《典籍里的中國》真正耦合了經典文本中的歷史文化精髓與時代內涵,使呈現的中華文化典籍及其文化智慧昭示強烈的時代價值。在新時代,挖掘中華文化典籍精髓,使其得以傳承與發展,是受眾增強文化自覺、堅定文化自信的需要,也是受眾在重溫中華文化典籍中解碼先賢智慧、在時代先河中繼承并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使命。
(二)集體共識與文化認同的構筑空間
當前,中華文化典籍與社會文化形成互文,讓典籍文本煥發活力??缑浇閿⑹乱苍趯崿F中華文化典籍的內容演繹與創生的同時,以影像媒介的形式對典籍進行傳承與創新式傳播,在世界范圍內構筑集體共識與文化認同的空間?!兜浼锏闹袊芳葌鞒袣v史文化價值,又引發受眾的民族情感認同。例如,宋應星為實用科學著書立言,其《天工開物》傳承我國古代科技傳統,造福國家和人民。司馬遷敘寫多元、包容的文化和歷史,其《史記》追溯中華民族的文化源頭,記載從黃帝到漢武帝時期約三千年的歷史。司馬遷的和而不同的大一統思想也為中華民族身份認同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打下堅實的基礎。徐霞客以實證的形式丈量我國名山大川,其著作《徐霞客游記》飽含著對大好山河濃郁的熱愛之情。老子的《道德經》以五千余字悟道傳道,蘊含深邃的傳統智慧,對華夏文明和東方哲學產生重大影響?!吨芤住诽N含敬天、愛人之道,體現先賢對社會等同一和諧的認知??梢姡兜浼锏闹袊穼⒃催h流長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媒介互文的形式予以傳承,將文本典籍的人物形象與歷史印記以視覺圖像的形式加以再現,借助圖像的文化表征功能讓受眾更直觀地感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強化受眾對所呈現內容的認同和感知,使受眾產生情感共鳴與文化認同,從而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走出去”。
四、結語
中華文化典籍熒幕化的互文性機制讓中華文化典籍在不同媒介形態上得以演繹與創生,使其增強了生命力與傳播力。跨媒介互文是經典IP與眾多民間故事資源改編的內在肌理,《典籍里的中國》借助不同介質的媒介延展,使元文本獲得更多元的表現形態與衍生產品,并吸引受眾以彈幕創作等形式不斷豐富元文本內容和內涵,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傳播提供了參考。值得一提的是,中華文化典籍的演繹與創生要注重與社會文化實踐之間的互動關系,既要充分展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又要體現時代價值,努力在世界范圍內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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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朱潔欣(1998—),女,河南周口人,武漢理工大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