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慧珂
(河北傳媒學院 石家莊 050010)
隨著智媒體的發展,大數據、機器人寫作、算法分發等人工智能技術慢慢地滲透到新聞信息采編發的各個環節,由大數據衍生出的算法推薦新聞迅速崛起。不可否認,這改變了原有的信息傳播方式、生活方式甚至社會結構,對于實現新聞分發、增強受眾黏性具有重要意義。但算法是一種復雜的技術,當前,算法技術作為一種被廣泛運用的新興技術,本身發展還不成熟,在實際的運用中,其引發的倫理問題也無法準確全面地預測和解決,亟須建構多主體發力的健康的算法推薦生態環境。所以,如何加強技術控制,建立合理的信息管理制度,提高信息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對智能生產力的安全釋放至關重要[1]。
算法是人工智能的核心技術,人工智能算法是一種利用機器深度自主學習能力對現實生活中大量分散的、碎片化的數據信息進行自動化處理的機制[2]。它的運行邏輯是通過大量搜集平臺用戶的信息使用蹤跡,如點贊、評論、轉發等,運用相關數據模型分析,預測并推送用戶可能感興趣的內容。算法分發技術在我國的使用可以追溯到2012年,“今日頭條”成為我國第一個以個性化推送為特色的新聞聚合平臺。之后,其他平臺紛紛效仿,引入算法技術。如今,算法技術深入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們經常會發現當我們在淘寶搜索一件商品之后,可能會在其他平臺多次看到該類型產品相關信息的推送。
算法的“機制化”是指根據算法而生成的具有普遍性、連續性、穩定性和恒久性的自動決策化機制[2]。以新聞智能推送算法為例,算法推薦新聞平臺將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算法嵌入新聞傳播過程中,以便快速有效地檢測出新話題和熱點話題,以此構建一套新聞推送的日常機制[3]。這種“機制化”打破了傳統媒體中職業媒體人的把關原則,將信息的把關任務無形的方式讓渡給沒有情感的冰冷機器,這必定會產生媒介倫理問題。
真實是新聞的生命,是新聞工作的第一要義,也是新聞工作者必須遵循的工作準則。算法分發機制節省了生產者對新聞的篩選、甄別,實現了自動化精準推送,這大大提高了新聞的分發效率,節省了人力成本。但是依據算法邏輯,它是依據大量抓取的數據來分析用戶喜好并推送信息的,如果數據源本身存在失實和偏向性,那么算法分發也相應地會推送虛假和非客觀的新聞信息。如2008年,Youtub就因為算法失誤傳播了關于佛羅里達州槍擊案陰謀論的假新聞。新聞“真實性”“客觀性”在新聞界的重要地位意味著算法分發技術正在不斷挑撥新聞業底線和神經,對新聞專業主義造成嚴重威脅,算法推薦技術和新聞的基本原則之間的矛盾日漸加劇。
算法分析的前提是收集大量有關個人的數據,這些數據涉及到個人隱私問題,而隱私會不會遭到轉賣或者惡意使用完全依靠平臺方的自律,沒有外在的強制力作約束,因此,算法分發在一定程度上對個人隱私造成威脅。如2008年有網友發現在更換了一個通訊錄空白的手機后依然被推薦了原手機中通訊錄好友注冊的今日頭條賬號,后來該網友將今日頭條起訴至法院。
“信息繭房”(InformationCocoons)由美國學者桑斯坦提出,它意味著我們只聽我們選擇和愉悅我們的東西,久而久之我們將會困頓于自己思想的牢籠之中。當下,算法是否導致信息繭房這一說法在學界依然存在爭議,但筆者堅持認為算法分發技術正加速著桑斯坦所提出的“信息繭房”效應的形成。
首先,算法分發總是使人們看到他們自己想看的,這不利于他們拓展閱讀面和知識面,反之還會固化他們的原有想法,不利于新知識和新觀念的接受與更新;其次,受個人興趣驅使,算法推薦會使個人的視野局限在很小的圈子或者繭房之中,不利于個人對社會的真實和整體認知;最后,對性、暴力、色情等負面信息的關注是人之本性,這種本性在算法機制下必然會被放大,使相關信息充斥整個網絡,并在擬態環境作用下深刻影響人們的認知框架和價值選擇。網絡中的群體極化和沉默的螺旋等傳播現象也可能會在算法機理下隨著鋪天蓋地的信息重復行為而不斷加強。這種現象的最終指向則是主流價值觀逐漸被解構,輿論走向難以把控,公眾缺乏對社會的統一認同而走向割裂。
在智媒體分發背景下,算法推薦有擴大知識鴻溝的趨勢。雖然移動媒體已經普及,但是在很多貧困地區,人們依然不具備這樣的硬件條件,或者即使具備硬件條件但相應的媒介使用能力依舊欠缺。因此,相對于這部分群體,社會經濟地位高的人依然能夠借助算法技術優勢更快更多地獲取信息。按照蒂奇諾的“知溝理論”,這必將導致兩者之間知溝的不斷擴大。
在當今社會,社會經濟地位高的人往往具有高學歷背景和高知識水平的特征,而社會經濟地位低的人則恰恰相反。社會經濟地位高的人往往會下意識關注能夠提升其個人能力和素養的信息內容,而社會經濟地位低的人往往受興趣驅使關注一些低俗信息。長期以往,兩者之間的知溝也會呈現擴大的趨勢。兩者之間能力差距的擴大也會導致社會財富越來越多地被少數精英所掌握,呈現出社會階層的“馬太效應”。因此,算法分發技術使由于經濟條件和個人偏好因素所導致的知溝擴大現象有加速趨勢。
技術是中性的,它本身不承載任何道德價值,其對社會產生什么性質的影響完全由生產和使用它的人所決定。在智能化信息生產和分發的背景和趨勢下,我們有必要認清倫理風險的根源所在,通過有效手段治理其導致的諸多問題。這需要從多主體入手,共同建構健康的算法推薦生態環境。
一個良性社會的運轉需要主流價值觀的感召和引領,而其實現的基礎是公眾對主流價值觀的普遍認同。傳統的算法推薦以受眾興趣為分發依據,這將會解構主流價值觀,不利于社會整合。因此,在技術方面,平臺要優化算法技術,預設好主流價值立場和道德立場,用主流價值觀完成對算法的規訓,確保用戶獲取到媒體平臺分發的主流價值產品[4]。在具體操作中,編輯可將失范內容上傳至專門的數據庫,通過算法的關鍵詞屏蔽技術將這些內容自動排除在算法推送之外[5]。另外,為了豐富內容推送,平臺還可以考慮以用戶點贊、評論、轉發、社交圈層、瀏覽記錄等指標為推送依據的基礎上,考慮加入內容的評價系統、熱度系統、專業系統等指標[5],為用戶提供更豐富更有價值的信息,避免受眾成為興趣的奴隸。人民日報打造的客戶端“央視頻”就是利用主流價值觀駕馭算法,構建了“主流價值+算法分發”為一體的分發模式,其推薦機制除了以點擊量、瀏覽量、點贊量等常規指標為依據,還創新性地加入了價值傳播因子、動態平衡網絡、社會網絡評價體系等和正能量相關的指標,這種算法推薦機制平衡了受眾興趣和主流價值觀,提高了媒體的輿論引導能力,使媒體可以在重大的公共事件中把握風向,凝聚共識。同時,也有利于保障優質內容觸及網民,避免受眾被偏好牽著鼻子走,從而陷入信息繭房之中。在2021年10月15日的央視頻APP搜索框中,熱搜榜排名前五的分別是《神十二航天員給神十三乘組分享經驗》《全國住房公積金小程序正式上線》《第130屆廣交會》《電影中的“伍千里”真實存在》《工信部下架96款侵害用戶權益APP》,這些事件都是剛剛發生的熱點事件,全網關注和討論熱度較高,且內容兼具娛樂和社會新聞等多種類型,從中可以看出主流價值觀和受眾興趣相結合的算法推薦機制。
傳統的算法分發基于自動化機制,不需要人工的參與,這顯然使得算法技術在辨別假新聞和處理含有情感價值的信息面前力不從心,并由此會對新聞的“真實性”和“客觀性”造成威脅。因此,筆者認為可以加入人工審核元素,形成“人機共審”的協作機制,減少和彌補技術帶來的誤差,更好地引導新聞價值回歸本位,保證新聞的“真實性”和“客觀性”。
我們可以從他律和自律兩個方面來規劃算法分發技術的使用。在他律方面,首先,政府要制定與之相適應的法律條文,使得有法可依。在法律制定方面,雖然很多學者多年以來都推崇“算法透明”制度化,但是在很多國家,算法透明依然沒有包含在法律之中。這是因為在很多國家,算法都被認為是一種商業機密,一旦這個秘密公之于眾,很多國家或者企業就會趨之若鶩,隨意地拿走可能是別人費勁波折得出的技術成果。因此,算法透明化是不利于技術創新的。筆者認為,法律的制定還是要從具體的操作層面入手。如加強對個人信息的規劃采集,規定平臺在注冊之前要有相應的隱私保護協議,并通過用戶的同意之后才可以使用用戶信息。其次,建立監管評議評審機制。行業主管部門及媒體單位必須履行好監管責任,加大對“算法推薦”的執法檢查力度,對違法責任者予以懲戒,增強法律教育效果。同時倡導建立行業倫理評議評審委員會組織,開展內容監測評議工作,定期向社會公眾公開媒體機構倫理的公共社會責任承擔情況,約束或減少失范行為[4]。
平臺的自律也很重要。平臺要凝聚共識,明確智媒體信息傳播倫理原則,引導建立統一的行業規范,定制大數據、人工智能在智媒體中的使用規則[4],促進行業自律規范倫理道德體系建設。
學者袁帆和嚴三九通過有效調查問卷對現階段傳媒業算法工程師的算法倫理水平進行考量。結果顯示,目前傳媒業算法工程師的算法倫理水平整體處于模糊狀態,且工程師的算法倫理水平和學歷背景并沒有太大關系[6]。這說明計算機專業的工程師并不比非科班出身的工程師的算法倫理水平高,而且計算機專業對算法倫理價值觀念的教育還存在滯后性,未得到普及和重視。因此,一方面,筆者認為企業內部要主動對新進算法工程師和原有工程師進行系統的算法倫理培養,建構一套完整的內部倫理準則和行為規范,從思想和行為、內力和外力兩方面打造企業的價值觀體系。另一方面,要為計算機相關專業適時更新或增設傳媒業的算法倫理知識,使算法工程師在步入社會之前就在潛移默化中意識到算法技術對社會的影響,意識到作為一個合格的算法工程師應盡的責任。
學者吳飛曾說過,現在是一個新聞專業主義2.0的時代,新聞專業主義不再是新聞從業者所必須遵循的行為信條,而是所有參與傳播的個人所應該奉行的交往信條和基本精神。受眾生產的信息內容是算法進行收集考量的依據,如果受眾傳播的信息比較低俗化,那么算法就會不斷推送類似內容,因此,公眾媒介素養的提升是很有必要的。相關部分要將宣傳教育深入到學校、家庭、社會等各個層面,促進全民信息素養的提升,從而使公眾將新聞專業主義內化于心、外化于形,在參與網絡信息生產和傳播的過程中,能夠做到遵循真實、客觀的傳播原則,不信謠不傳謠,不散播色情暴力等低俗內容。
新聞算法分發是以用戶主動或被動讓渡隱私為前提的,這使得隱私的不為人知與算法下用戶無所遁形成為悖論。在算法高度普及化的時代,公眾勢必要提高隱私保護意識,在注冊軟件時一定要認真閱讀平臺的隱私協議,防止平臺打擦邊球,設置隱藏條款,從而非法獲取和使用用戶隱私。
算法的分發技術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信息精準投放,使信息價值的開發具有無限的可能,但是,技術是把雙刃劍,算法分發技術在滿足我們信息需求的同時,也帶來了許多亟待解決的媒介倫理問題,而且在人性和情感價值的信息處理方面,算法不如人類細膩,它無法完全取代人類。未來,算法和人的關系將更多地呈現出一種“人機共生”的相互協作關系,而我們也只有直面問題,趨利避害,才能使算法分發技術的價值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