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孔雀在楚雄

◎齊未兒（河北）

一只只大鳥翩躚于青山碧水之間，楚雄，雙柏，哀牢山，因為這些大鳥——綠孔雀，而成了一片令人向往的桃花源。

是誰給了綠孔雀斑斕的華彩？ 是誰給了綠孔雀優雅的身形？ 是誰給了綠孔雀嘹亮的啼鳴？ 是誰給了綠孔雀走過年年歲歲漫長時光的沉穩與從容？ 是誰聽到了冥冥宇宙中的密語，才創造出了如此不同凡響的精靈？ 它是要有多幸運，才能集合了那么多別具一格的美好于一身？

它華美的似乎應該住在天庭，與神仙一起食仙果品珍饈，聆聽仙樂飄飄，在仙草鋪陳的園子里踱步。飲一口露水珠子，也應該是從玉凈瓶的柳枝上滴落下來的，如此才能不染纖塵。

它偏有著決然不同的性情，珠光寶氣只是給目光的驚艷，它的性情偏喜的，恰是海拔兩千米之下的熱帶、亞熱帶常綠闊葉林和針闊混交林，喜歡在草地、河岸和林下開闊地徜徉。你看，綠孔雀并不生活在天庭，它生活的地方，在人間。在彩云之南，在楚雄，在雙柏，在哀牢山。

從高空向下望，整座哀牢山綠意蔥蘢，各種各樣的樹木郁郁蔥蔥，碩大的樹冠上，葉子層層疊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這一棵與那一棵的界限。風吹過，每一片葉子都在舞蹈，連在一起，像綠色的波浪在涌動。如果把哀牢山比作一只孔雀，那么，森林就是青綠揚揚的背羽，在不同的光線下，閃耀翡翠般瑩潤的色澤。一片葉子就是一枚雀尾上的眼狀斑，樹下的長草，一定是垂掛的流蘇般的絲狀羽毛。當整片山林的美景在眼前徐徐打開細節，正如綠孔雀站在陽光下，抖動著尾翼，打開了五彩斑斕的錦繡畫屏。

它們已經在這塊土地上生活數千年了。《山海經》 的海經里說南方有孔鳥，就是綠孔雀，雖然沒談到具體形象，但只有綠孔雀才是國內土生土長代代傳承的神鳥。三國時期魏國著名的軍事家、書法家鐘會，在 《孔雀賦》 里說：“有炎方之偉鳥，感靈和而來儀。稟麗精以挺質，生丹穴之南垂。戴翠旄以表弁，垂綠蕤之森纚。戴修尾之翹翹，若順風而揚麾。五色點注，華羽參差。鱗交綺錯，文藻陸離。丹口金輔，玄目素規。或舒翼軒峙，奮迅洪姿。或蹀足踟躕，鳴嘯郁咿。” 不說全文，只看丹口金輔，也能想到，鐘先生，在為綠孔雀立傳。

早年聽過一首歌，叫 《金孔雀輕輕跳》，曲調活潑輕盈，一聽之后，即刻深入記憶。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金孔雀就是綠孔雀的別名。后來倒是知道了，它的面部有黃斑，頸部胸部的羽毛像一枚枚金翠色的鱗片彼此相覆。與此相比，翅膀上的羽毛更加絢麗，流光溢彩，深淺漸變。也不知道是光影改變了羽色，還是羽色裝扮了光影。

每次聽到孩子們稚嫩的童聲唱起這首歌，就忍不住跟著輕聲哼唱。唱著那樣的歌曲，仿佛看到朝陽初升，瞬間金光四射，藍天之下，整座山林處處被光暈潑灑，明麗輝煌。枝葉發出 “窸窸窣窣” 的亂響，歇了一晚的孔雀，儀態萬方地移步而來。它們來到山間水畔，悠閑地展翅開屏，讓整個山間，都光亮多彩起來。雙柏縣居住的多是彝族，綠孔雀常常靠近農田，啄食玉米、豌豆和紅薯，偶爾也會跑進院子里，與人追逐。

早年間不知道它們的珍貴，難免帶來傷害。而今，人們更加珍愛與綠孔雀的相親相近，即便它們跑進院子啄食，也會遠遠地觀望，擔心它會被驚擾，人與孔雀的和諧相處，由此可見一斑。綠孔雀擁有了那么多善意的關照，一定會在楚雄更加快樂地繁衍生息。

任誰都知道，無論在古老的東方傳說中，還是在西方故事里，孔雀都是尊貴的象征，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早前聽老人說，孔雀是由百鳥之長鳳凰得到交合之氣后育生的，與大鵬為同母所生，被如來佛祖封為大明王菩薩。它的形象出現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畫上，還出現在明清三品文官官袍的補子上。在西方的神話中，孔雀是天后赫拉的圣鳥，因為赫拉在羅馬神話中被稱為朱諾，因此孔雀又被稱為 “朱諾之鳥”。我知道，在楚雄，在雙柏，在哀牢山，在恐龍河，人們常尊稱綠孔雀為神靈。偶爾撿到綠孔雀的毛羽，會珍惜地帶回家，把它繡在帽檐上，鞋子上，手帕上，祈求吉祥。也會把它插在畜廄門上，用來避邪。這樣的神鳥，準定會給這片土地帶來源源不斷的福氣與幸運，也必然會被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們奉若珍寶，珍而重之。

拋開那些寵物不說，很少看到哪一種動物像綠孔雀這樣，與人類生活得如此切近，近到聲息相聞。它走路的姿態，常是一步一點頭的，是不是在告訴人們，它的低調與謙卑？ 你看，綠孔雀不但沒有生活在人跡罕至的陡壁懸崖之上與奇花異果相伴，反而常常出現在農田近旁，它不急不慌地啄吃著的，不過是豌豆玉米粒這樣的平民食品，渴了，當然也沒有玉液瓊漿，它低下頭，飲著的，只是近旁清溪里的潺潺流水。來了興致，它們也會在河邊的石灘上梳理羽毛，休息一會兒。

想要靠近綠孔雀？ 它早已借著翅膀的滑翔，到了溪流的另一邊。它是那么小心翼翼，時刻提防著傷害，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立刻反應，機警地迅速遁形。別看它并不如何飛翔，卻一點也不影響速度如同御風而行，風馳電掣一般。有時候又難免替它生出些矛盾，那么警覺，害怕傷害，為什么喜歡疏朗開闊的地方，而不是生活在山高林密的地方呢？ 是不是祖祖輩輩相傳的基因里，就賦予了它們與人的親近？ 需要與人相伴相融著生活？

它們睡的地方，也談不上隱蔽，入夜，帶頭的公孔雀找個胸徑夠粗的大樹就能帶著雌孔雀一起棲息。如銀的月光輕紗般籠著整棵樹，遠天上星星亮得時隱時現，整片林子里漸漸靜謐，它們安靜地睡了。在恐龍河自然保護區，到處都能看到這樣的地方，有山，有坡，有水，有瀑布和小河，有山林，適宜綠孔雀生存。

即便是在枯水季，也不會讓綠孔雀陷入難覓清水的困境。保護區里早就設置了補水補食點。進入四月，林中缺水季到了，巡護員不只是要負責林區內紅外相機的檢查維護更換電池以及內存卡的事，還要勸阻那些誤入保護區的人離開，另外，就是要把給孔雀準備的水背上山，再把食物撒在它們經常活動的地方。如果說人類的出現曾經讓綠孔雀退到了視野之外，那么當人類意識到了環境保護的問題，積極地行動起來，保護好綠孔雀，就成了一件刻不容緩的大事。負責這片山林的巡護員，每天要走幾十里山路，如果背著水負著糧食，就要更辛苦一些。他們都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做事，就連小細節也注意，那是緣于心的在意。如果到了綠孔雀的活動區，他們連走路也變得輕手輕腳，哪怕腳下有落葉，也盡量不讓它發出聲響，以免孔雀被驚到。

在楚雄，在雙柏，在雙柏的哀牢山，在恐龍河自然保護區，不只是生活著綠孔雀，黑頸長尾雉、蟒蛇、林麝等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斑羚、獼猴、白腹錦雞、白鷴、原雞、眼鏡王蛇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此外，還有滇南蘇鐵、毛紅椿、金蕎麥、桫欏、蘇鐵蕨等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保護區的低海拔溝谷分布著以干果欖仁、八寶樹為主的熱帶季雨林，它們可以長到三十多米，簡直是高聳入云，樹下恰好適合那些獸與鳥休憩與活動。麻櫟樹也可以長到三十幾米，最主要的是，它還可以提供果子給綠孔雀食用。怪不得說，保護綠孔雀，就是在保護楚雄州的生物多樣性呢。

你聽，“啊歐——啊歐——” 綠孔雀在歡叫，滿山林濤在 “嘩嘩”地應和。它們一定是在向你發出邀請，來楚雄吧，來雙柏吧，來聽百鳥之王歡歌，來看綠色精靈起舞。萬物有靈，萬物有情，綠孔雀之鄉的楚雄值得你駐足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