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針灸對食管癌患者心理應激反應的作用研究※

胡玉娜,張一蓓

(1.河南省中醫院,河南 鄭州 450002;2.河南中醫藥大學,河南 鄭州 450046)

食管癌是原發于食管黏膜上皮的惡性腫瘤,主要為鱗癌和腺癌,臨床上以進行性吞咽困難為進展期典型癥狀。2020年我國食管癌死亡病例數為30.1萬例,約占癌癥死亡總數的10%,是導致我國居民死亡的第4位惡性腫瘤[1]。既往研究表明,食管癌的發病多與飲食、慢性理化刺激及炎癥等有關,常見危險因素包括如喜食腌制食物、吃燙食、暴飲暴食等[2]。此外,長期的不良心理應激反應與食管癌的轉移和復發密切相關[3]。當食管癌患者無法處理面對惡性腫瘤的恐慌時,易引發不良心理應激反應,這嚴重影響疾病轉歸及患者的生活質量。研究表明,食管癌患者在圍手術期表現出較高的焦慮、抑郁水平和睡眠障礙,因此對終末期食管癌患者的心理應激狀態實施干預是臨床重要課題之一[4]。

五行針灸起源于我國,至今已有上千年的歷史,蘊含著中華民族深邃的哲學思想,其在西方流傳了半個多世紀,并在傳播、發展過程中不斷創新,融合了現代心理學的思想,形成了一套獨特的理論體系。英國五行針灸大師諾娜?弗蘭格林將其描繪為“現代世界中的一門古老的治療術”。五行針灸的治療思路并不繁雜,只需針對“護持一行”展開治療,相應的疾病即可逐步好轉[5]。本研究主要探討五行針灸對食管癌患者心理應激反應的干預作用。

1 食管癌的病因病機

食管癌早期癥狀多不典型,早期切除病變組織即可達到根治效果,但多數食管癌患者確診時已處于中晚期,以進行性吞咽困難為典型癥狀,常由固體食物吞咽困難發展至液體食物吞咽困難,亦可見食物反流、咽下疼痛等癥狀,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因此患者易出現心理應激反應,產生焦慮、抑郁等情緒。

食管癌屬于中醫“噎膈”范疇。本病主要與七情內傷、酒食不節、久病年老等因素有關。?素問?通評虛實論?云:“隔塞閉絕,上下不通,則暴憂之病也。”隋?巢元方在?諸病源候論?中將噎膈分為氣、憂、食、勞、思五噎,以及憂、恚、氣、寒、熱五膈,并指出精神情志因素對本病影響甚大。中醫病因學說中的七情內傷包含現代醫學的病理性心理應激。七情是指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情志活動。正常的情志活動不會導致疾病,若人的情志活動異常強烈、持久,偏激過甚,超越了人體生理、心理的適應能力,或人體正氣虛弱,臟腑精氣虛衰,對情志刺激的調節適應能力低下,就會導致疾病的發生。中醫認為惱怒傷肝,肝失條達,或憂思過度,脾傷氣結,均可導氣滯血瘀,致氣、痰、瘀交結,阻隔食管、胃脘而致噎膈。患者發病后情志不遂更甚,加重氣血郁滯,導致病情進展,形成惡性循環。

歷代醫家認為七情內傷在噎膈的發生、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清?雷少逸在?灸法秘傳?中指出:“噎膈之因有五:有氣滯者,有血瘀者,有火炎者,有痰凝者,有食積者。雖分五種,總屬七情之變。”元?程杏軒?醫述?云:“論噎膈,丹溪謂得之七情六淫,遂有火熱炎上之化,多升少降,津液不布,積而為痰為飲。”近年來,多位學者亦發現噎膈的發生與情志因素關系密切。馬純政教授通過總結歷代醫家對噎膈病因病機的論述,將痰瘀互結型食管癌的病因病機歸納為七情內傷、飲食不節、年老體虛[6]。周超鋒等[7]認為,食管癌患者長期受情志因素影響,肝郁氣滯較重,加之在接受治療的過程中也易產生焦慮、恐懼等情緒,易使無形之氣郁與有形之痰濁相互搏結,導致病情進展。張旭等[8]在總結劉沈林教授經驗時提到,痰瘀作為食管癌發病因素,往往以氣機郁結為基礎,氣機郁結不暢,氣病則失運,津凝而為痰,血滯而為瘀,繼而化生痰瘀。

2 心理應激反應影響食管癌的機制

現代醫學所指的心理應激反應包括各種負面情緒或行為改變,包括焦慮、抑郁、憤怒、驚嚇等狀態[9]。正常程度的心理應激是機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性生理反應,此時機體代謝增強,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以適應情緒與周圍環境的改變。若人們長期處于壓力和緊張之下,心理應激持續時間過長、程度過于劇烈,會損害機體的適應能力,進而引發心身癥狀[10]。

近年來,研究人員針對心理應激與腫瘤進展的關系開展了一系列研究。劉雪梅等[9]研究發現,七情內傷與心理應激之間存在共通之處,二者在理論上具有相似性,對機體皆有積極和消極兩重作用。田蕾等[10]從心理應激角度研究肝主疏泄理論后發現,不良的心理應激是通過破壞神經-內分泌-免疫網絡平衡而導致疾病發生的。李洋洋等[11]在關于慢性心理應激對腫瘤影響的綜述中提出,慢性心理應激會影響腫瘤的神經內分泌機制,抑制腫瘤免疫,引起腸道菌群失調和炎性反應,并誘導腫瘤耐藥,進一步促進腫瘤的生長和轉移。劉志敏等[12]研究顯示,心理干預在惡性腫瘤治療中的作用日益顯著。相關研究表明,食管癌患者具有不善于宣泄和表達,過分壓抑自己的負性情緒等特點[13]。心理因素在食管癌發生、發展過程中發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特別是患者接受手術及放、化療所產生的生理痛苦和生活質量的下降,會引發劇烈的心理應激反應。如果這些心理問題不被注意,久之會導致心身疾病的產生,機體免疫功能下降,引起癌癥的進展或復發。

綜上所述,食管癌患者長期存在進食障礙,易產生焦慮、抑郁等不良情緒,并且在癌癥的治療過程中,可能會導致心理應激反應加重。患者長時間存在此類負性情緒,可導致機體嚴重失衡,自身免疫功能受損,最終導致癌細胞肆意生長。因此,應當給予食管癌患者及時有效的心理干預,使其保持良好心理狀態,從而提高患者對治療的依從性,維持病情穩定。

3 五行針灸

五行針灸是以五行為基礎的針法,其關鍵在于判斷五行中的主導一行,即通過了解患者的生活經歷、處事原則、人生態度等信息,判斷患者的素體(護持)一行,即心理行為特點,然后通過“話療”和針刺的手段,解決身心的失調。因此,五行針灸師在治療前,需要為患者制訂個體化的診療方案,初診通常需要2 h,復診需要40～60 min,治療頻率一般為每周1次。一旦患者出現積極變化,治療間隔可延長至10日,繼而兩周,甚至更長間隔。

3.1 護持一行 食管癌患者面對病情變化時,其心理特點和情緒的變化也是不同的,因此五行針灸師對患者護持一行的診斷顯得尤為重要。王京京[14]在應用五行針灸診治疑難病的探索中提到,每個人生來都具有護持一行,是天地、四時、父母給予人們的印記,也是疾病的起因。中醫五行人是先天具備、終身不變的。?靈樞?陰陽二十五人?根據不同人的外在形體(如臉形、體形、膚色)、內在心理(如情感反應、性格靜躁),以及對自然環境的適應等方面的差異,將人分為木、火、土、金、水五行,又根據五音的太少偏正等將每行人再分出5類,合為25種人,原文曰:“木形之人……其為人蒼色,小頭長面,大肩背,直身,小手足,有才,好勞心,少力,多憂勞于事……火形之人……其為人赤色,廣,銳面小頭,好肩背髀腹,小手足,行安地,疾心,行搖,肩背肉滿,有氣輕財,少信多慮,見事明,好顏,急心,不壽暴死……土形之人……其為人黃色,圓面大頭,美肩背,大腹,美股脛,小手足,多肉,上下相稱,行安地,舉足浮,安心,好利人,不喜權勢,善附人也……金形之人……其為人方面白色,小頭,小肩背,小腹,小手足,如骨發踵外,骨輕,身清廉,急心,靜悍,善為吏……水形之人……其為人黑色,面不平大頭,廉頤,小肩,大腹,動手足,發行搖身,下尻長,背延延然,不敬畏,善欺紿人,戮死。”

護持一行不同之人有不同的心理特征和發病傾向。如木行人有才智,好施心機,體力不強,經常被事務困擾。故木為主者需要有計劃的行動,朝著一個方向努力。其失衡時,會導致肝膽二官失調,韌帶和肌腱受損,動輒大發脾氣,使自己沒有活動的空間,不能完成原來的計劃,身心狀態每況愈下。火行人心性急,有氣魄而不重錢財,但少信用,多憂慮,觀察和分析事物敏銳而又透徹。故火為主者需要他人的溝通與相伴,希望得到周圍人的指導和呵護,否則會長期陷在糟糕的人際關系中,無法判斷各種關系的善惡,甚至不能進行正常的社會生活。土行人性情安穩自若,沉著冷靜,不驕不躁,助人為樂,不爭逐權勢,善于團結人。故土為主者需要去奉養支持他人,又需要得到他人的奉養和支持作為回報。因此,土行人必須正確估量自己的能力,及時停止對他人的過度給予;一旦失衡,脾胃功能則失于正常運轉,精神和心靈也會受到重創。金行人稟性廉潔,性急,平常沉靜,行動迅猛,強悍異常,具有領導才能,善于判斷。故金為主者需要他人的尊重,自身生命要有價值。其失衡時,肺與大腸功能失調,同時失去判斷力,失去對事物真正價值的把握,陷入自我懷疑。水行人對人的態度既不恭敬又不畏懼,但內心有一份深藏的恐懼,其所作所為永遠透露著一絲不安。故水為主者需要安全感,總在尋找能保障自己安全的人和環境。其失衡時,會變得迷惑恐慌,從事一些本不該做的事。護持一行賦予人們各種特性,只有準確判斷患者的護持一行,才能幫助其恢復平衡。唐麗穎[15]提出,五行針灸臨床適應證十分廣泛,臨證時思路要靈活,保持開放、謙卑的態度,慎辨“護持一行”。諾娜?弗蘭格林曾說:“你越能體會患者的感受,越能理解他們,越能更迅速發現主導他們人生的五行。我們只有在允許自己的內心與患者的感受產生共鳴時,才能真正理解哪一行是他們生命的護持。”

3.2 五行針灸與“話療” 從患者第1次進行五行針灸治療開始,五行針灸師就要與患者建立溝通、交流的渠道,與其進行有計劃、有目標、有重點的談話,使其在暢所欲言的同時不必擔心被誤解或嘲笑,幫助患者卸下心理包袱,減輕患者的痛苦,這就是“話療”。在一定的條件下,語言可以對患者的心理、生理產生一定的影響。趙朋濤等[16]指出,臨床治療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時可結合“話療”,可以在減輕患者軀體不良反應的同時,有效減輕患者的心理不良反應。江隆福[17]在臨床中發現,每個患者的就醫過程都是一個身、心、靈的體驗。除了常規的檢查與治療,醫療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醫患互動的話語及肢體語言。

在五行針灸中,情志、顏色、聲音和氣味是判斷一個人健康與否的重要指標,既能反應五行的健康狀態,同樣也能反映其失衡狀態。五行針灸師通過眼、鼻、耳捕捉這些信息,再通過“話療”過程慢慢地了解、熟悉患者,進而分析出患者的心理特點和其產生的心理應激反應。每一次的“話療”,都可以增加患者對自己情緒和行為的了解,再通過針灸的刺激來宣泄、舒緩、調整自己的心理狀態。因此食管癌患者經過五行針灸的治療,可以建立對疾病和治療的認知,提高對治療的依從性,并與醫者達成共識,進而建立一種信任關系。

人的心理狀態通常與疾病的轉歸和預后密切相關,由于不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同,常需要五行針灸師與患者進行一對一的“話療”,直到患者展示出自己的秘密,才能使醫者正確判斷出患者的護持一行。與此同時,用針灸激發出患者積極樂觀的情緒,減少自卑絕望的想法,以及對癌癥的恐慌,重新鼓起對生活的勇氣和治療的信心,可以使患者在精神上得到安慰,從而調整機體代謝,增強免疫功能以抗擊癌癥。

3.3 五行針灸的心理學基礎 早在?黃帝內經?時代,醫家就已經注意到心理活動是由具體的人體所產生,認為治療時需要考慮患者的生活環境與心理特點,即“天人相應”“形神合一”的思想。?素問?靈蘭秘典論?曰:“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節出焉。肝者,將軍之官,謀慮出焉……脾胃者,倉廩之官,五味出焉。大腸者,傳道之官,變化出焉……腎者,作強之官,伎巧出焉。”特定的心理活動由特定的臟腑產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提出:“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故喜怒傷氣,寒暑傷形。暴怒傷陰,暴喜傷陽。厥氣上行,滿脈去形。喜怒不節,寒暑過度,生乃不固。”五臟精氣決定五臟情志變化,五臟藏精,精化為氣,氣化為神。故性情是從五臟發出的,由五行通過五臟對人體產生影響。?素問?宣明五氣?又提出“喜、悲、憂、畏、恐”的說法,后世醫家將此歸納為“七情”,即喜怒憂思悲恐驚。?黃帝內經?靈樞?言:“肝藏血,血舍魂……脾藏營,營舍意……心藏脈,脈舍神……肺藏氣,氣舍魄……腎藏精,精舍志。”指出五臟產生心理活動的基礎在于儲藏精氣血津液等精微物質。?靈樞?本神?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德流氣薄而生者也,故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隨神往來者謂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謂之魄,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因志而存變謂之思,因思而遠慕謂之慮,因慮而處物謂之智。”概括了人的認識、思維、意志等心理活動。

人的身體和內心世界都極其復雜,對于五行針灸來說,可以將人的生命分為3個層面,即身、意、神。世間萬物因五行的作用而變化不息,如生命的生長化收藏,四季的更替,等等。中國古人把五行看作自然造化之力,其亦能作用于人的五臟六腑。當人體處于平衡狀態時,身體、意識、精神三者協調運轉,身體健康,意識靈敏,情緒穩定。五行失衡,身、意、神關系失穩,導致臟腑氣機失和,引起疾病。五行針灸則是通過調整這種不平衡而治療疾病的,不僅能治療頭痛、腰痛等生理癥狀,還能調整精神心理問題。鐘華發等[18]對185例失眠患者進行五行辨證針灸治療,有效提高了患者的睡眠質量和生活質量。王雨等[19]通過五行針灸有效改善乳腺癌患者不良情緒。王京京[20]提出,五行針灸在診治心身疾病方面獨具特色。

4 小結

食管癌的治療過程漫長、艱難,甚至使患者難以承受。良好的心理狀態是接受一切治療的前提,因此采取及時有效的干預方法顯得尤為重要。五行針灸能幫助食管癌患者減輕心理負擔,更好地面對各種壓力,使其以積極的心態接受治療。五行針灸通過“話療”了解并判斷食管癌患者的素體一行,然后通過針灸改善其失衡狀態,以此來調整患者在癌癥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心理應激反應,從而有效減輕患者焦慮、抑郁等不良心理狀態。由于疾病是一個動態演變的過程,五行針灸師要始終關心患者的心理狀態,才能與患者的感受產生共鳴,真正理解哪一行是患者生命的護持。此外,五行針灸因其耗時較長,臨床應用存在限制,希望在臨床中推廣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