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但并不只是游戲
——蝴蝶藍作品論

安徽大學 許瀟菲

一、在游戲與現實之間

前有《網游之近戰法師》，后有《全職高手》，以電競文大火的蝴蝶藍，也順理成章地被貼上“游戲文大神”的標簽。確實，蝴蝶藍的成功和電子游戲密不可分。他本人是游戲地下城與勇士中“鬼劍士”職業的代言人。其小說《獨闖天涯》打造了一款名叫“人在江湖”的武俠風虛構游戲，《網游之近戰法師》塑造了一位在游戲中熱愛近戰的體育老師，《全職高手》虛構了一個龐大的聯機游戲“榮耀”，《王者時刻》是以“國民手游”王者榮耀為主要背景。這些小說以出色的劇情、詼諧的語言、鮮活的人物，將游戲這個多媒體藝術與文學體裁融合得無比貼切。除此之外，小說中那堅持不懈的精神、團結一心的品質和人道主義情懷，更是拓延了電子游戲的審美邊界。

電子游戲的魅力在蝴蝶藍的筆下得到了盡情的展示，他的電競類作品也在我國網絡小說的發展歷程中留下了獨具特色的顯著章跡，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蝴蝶藍小說的內涵和元素之豐富，遠不能僅用“游戲”概括。更重要的是，作者有意識地從現實生活中汲取源源不斷的創意和養分，讓自己的作品能夠突破滯板的套路。以《全職高手》為例，小說中的虛構游戲“榮耀”，就以現實游戲地下城與勇士的職業設定為藍本，以魔獸世界等網游的組團副本玩法為參照。小說中每一場精彩刺激的“榮耀”電競比賽，則綜合借鑒了現實生活中賽車、籃球等體育競技的賽制和規則。這些現實元素經過藝術加工，成為小說中虛構游戲和故事劇情的堅實土壤。這不僅讓作者自己“寫起來更有底”，讓讀者閱讀時感到新奇又熟悉，也讓作品能夠充分發揮文字的媒介作用，在游戲和現實之間架起對話的橋梁。

除了在創作實踐中有意吸收、利用各類現實元素，蝴蝶藍也在不斷叩問著，游戲究竟能夠帶給自己什么，而讀者又能夠從游戲中體會到什么。從他的作品來看，這自我詰問的答案就是，小說和現實生活貼得越來越緊密，小說的格局也不再桎梏于某款游戲的框架，而是跳出游戲本身，進入到孕育游戲的存在環境和人物的日常生活中。從《獨闖天涯》到《網游之近戰法師》，再到《全職高手》《王者時刻》，從“武俠＋網游”到“網游＋現實”，作者在有意識地不斷增加主角的日常“戲碼”。他將人物置入一個宏觀、動態的社交網絡中，在電子游戲和現實社會這雙重空間內，對人物角色及其賽博替身進行觀察和描寫。因此蝴蝶藍的“有趣”，從根本上來看，正是源于游戲與現實碰撞、糅合后產生的“第三種真實”的魅力。

二、幽默，是一貫的精神

“故事好看是最起碼的。”蝴蝶藍在訪談中如是說。對于網絡小說而言，“好看”即包含著最基礎、卻也是最有難度的實操概念。這意味著作家需要同時掌握對情節完整性的把控、對敘事節奏的調度、對通俗語言的運用等寫作技巧，從而達到奇峰迭起、引人入勝、既俗且通的藝術效果。

對于蝴蝶藍的作品而言，它的“好看”最直觀地體現在其幽默風趣的行文風格和詼諧輕松的寫作基調中。作為構成文學作品的基礎單元，其小說的語言首先就平實輕快，讀來令人忍俊不禁。譬如《天醒之路》中描寫莫林準備刺殺路平的一段話：“窗口較高，屋內情況莫林之前就做過確認，沒再多看，雙手扒住窗臺，就用力向上攀去，專業的刺客氣場，就在接下來損失殆盡了。‘叔，過來搭把手！’莫林叫道。兩次用力攀爬，最終卻都無力地滑了下來，莫林只好向親友請求幫助”。蝴蝶藍小說的敘事鋪排語言簡單、不累贅，人物對話口語化，恰合當下“輕閱讀”的潮流。

其次是角色人設自有“萌點”，且這些“萌”屬性與日本的“御宅族”小說及動漫，有著非常明顯的承接和借鑒關系。譬如《全職高手》中黃少天的話癆、包子的天然呆；《天醒之路》中莫林的嘴欠、蘇唐的巨力；《網游之近戰法師》中戰無傷的猥瑣、韓家公子的腹黑等，不一而足。幾乎蝴蝶藍的每一部小說中，都能找到數位承擔“氣氛組”重任的搞笑擔當。他們人設鮮明、情感充沛，時而與自己的基礎設定形成反差萌。這些人物穿插在緊張的戰斗或劇烈的沖突情節里，在各種“不合時宜”的場合插科打諢，有時風頭甚至蓋過主角。效果顯著，也“笑果”頻出。

此外，作者創作的整體格調輕松卻不低俗，幽默但無意針砭。與彌漫在二十世紀傳統文學作品中的“黑色幽默”大為不同，蝴蝶藍作品中的幽默感，其核心是連接寫作目的與實踐的游戲性。但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游戲性不僅源于游戲文中所涉及的新媒介藝術，更主要的是作者對游戲娛樂精神的適度發揮。在蝴蝶藍的小說中，很少會有十惡不赦的反面人物，也很少涉及深層價值觀的討論。《網游之近戰法師》中的葉小五處處給顧飛制造麻煩，為的卻是自己身為制作人對游戲平衡性的執念；《全職高手》中的劉皓對葉修心懷嫉恨，是出于生活在大神光芒下的不甘。令人恨而又笑，笑后有嘆。

蝴蝶藍的幽默感在小說中隨處可見、信手拈來，幽默在此處已經不僅是一種行文風格，它更代表作者對新媒介語境的熟悉，對讀者心理的洞悉，以及對時代潮流藝術的化用。而所有這一切，正是基于作者對網絡文學通俗性的肯定，和以詼諧入文的躬行。所以蝴蝶藍的故事“好看”，讀者也愛看。

三、向著無限可能進發

當我們談論起套路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么？是一種藝術創作所必然面對的痼疾，或是某種文學母題的大眾化變體？對于網絡文學而言，套路是久經時間的淘漉、讀者挑剔的眼光和市場敏銳的摘選后所延續至今的寫作范式，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網絡文學的創作門檻，也是培育各大類型文之“類型”的溫床。但是，不斷重復套路所制造的審美疲倦和創作瓶頸，實則是懸在每一位網絡文學作者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只有保持新奇，找到創作的平衡點，才能保證源源不斷的動力。對于這點，蝴蝶藍深有體會。

《全職高手》中的電競比賽，是塑造人物形象、梳理角色關系、展示世界觀背景的重要橋段。由于精彩刺激且有條不紊，包括主角葉修在內的眾多人物的高光時刻都在比賽中得以展示，因此至今為人所稱道。據不完全統計，《全職高手》中共有78 場大大小小的比賽對決。然而正是這些一場場不斷重復的比賽，曾一度為蝴蝶藍的創作帶來困擾，幾乎窮盡新變之能事。在寫完《全職高手》之后，蝴蝶藍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寫游戲文，雖然在《公主志》上有連載《網游之江湖任務行》，但這部小說其實相對于“網游”而言，“江湖”的特征更為明顯。然后，蝴蝶藍又轉向之前沒有觸碰過的玄幻題材，在《天醒之路》中創新地設計出以“七魄”相互組合異能的修煉系統。加上早在2006年上架的都市文《星照不宣》，蝴蝶藍始終在不同的題材類別中切換、實驗，試圖找到一種創作的新鮮感。直到寫《王者時刻》，蝴蝶藍再次拾起游戲文，但這次，他換了一種方法寫。在寫作過程中，他會在王者榮耀里實際開一局對戰，去測試各個技能的傷害數據和人物移動速度，再以此入文。這樣結合實際游戲操作的寫作體驗打開了蝴蝶藍的創作思路，也讓他覺得格外有趣。

除了擁有離開舒適圈，主動求新求變的銳氣，蝴蝶藍還對作品的IP 改編有著理智而包容的思考。他的作品潮流好玩，符合新一代青少年的閱讀口味，天然有著恰合市場導向下IP 改編的特質。他的《全職高手》被改編為爆款動漫、漫畫和《巔峰榮耀》大電影；《網游之近戰法師》被改編為漫畫，在《颯漫畫》雜志上連載；《天醒之路》雖未完結，卻也被演繹成電視劇，由楊洋等熱門演員領銜主演。換個角度來看，影視改編是消費市場對網絡文學作品的高度認可，但部分刪減、變更也必然造成與原著的偏離，有時也令真愛粉難以接受。對于這個問題，蝴蝶藍并不排斥專業制作人士的改動，而是更關注改編后的最終效果。我們能確定的是，無論最終效果如何，這些IP 改編劇漫都共同構成了蝴蝶藍創作的一部分，是科技之鏡對小說文字的映照與反射。

通過對作品文學價值的確認，以及龐大的流量數據支撐，可以認為，蝴蝶藍的作品及改編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著這個時代的網絡文學在媒介大語境下的無限可能。他以樂趣為重要寫作動力，在游戲與現實的雙重空間里，在眾多類型題材的嘗試和選擇中，為讀者提供許多兼具文學性和通俗性的有趣故事和精彩橋段，從而演繹出網絡文學的瑰麗之姿和奇變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