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競本身不高級，高級的是電競背后的精神”
——訪蝴蝶藍

蝴蝶藍 許瀟菲

引言

在我們日常討論蝴蝶藍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想到《全職高手》《網游之近戰法師》這類游戲文及其改編劇漫，卻忽略了他在玄幻、都市、武俠等題材上的開拓。蝴蝶藍是一位長期從事網絡文學創作且成果豐碩的“大神”。在訪談過程中，他耐心分享自己的創作經驗和成長經歷，讓我們切實地感受到他的謙和、理智與真誠。

一、關于蝴蝶藍本人：“感覺自己是個社恐”

許瀟菲：您覺得網絡作家是一個孤獨的職業嗎？這是個“家里蹲”的職業，平常跟社會的交流會不會比較少？

蝴蝶藍：我覺得跟職業沒關系，看個人吧，你如果是一個比較熱衷于向外交流的人的話，也不會缺朋友的。除了同行業的作者朋友，還可以認識很多讀者，因為我們同讀者交流比較直接，從以前的書評區到現在的QQ 群、微信群。如果你是一個熱衷于多交朋友的人，交的朋友甚至不局限于文學這個圈子。讀者可能來自各種行業，真的能認識很多人。

有些作者因為本人性格比較宅，社交肯定很少。因為沒有了那種上班非要跟同事打交道的要求，社交可以只局限在家庭。此外，還有編輯是必須社交的。可能確實會很孤獨吧，但有些人可能就喜歡享受這種孤獨，他本身就是現在常說的叫有社交恐懼癥的人。很多作者朋友都覺得自己是“社恐”，雖然挺享受這種交流，但僅限于網上，他也不熱衷于出去線下見面，網上聊天大家都很自在。這樣的作者朋友，我覺得蠻多的。

許瀟菲：那您覺得自己是“社恐”還是“社牛”呢？

蝴蝶藍：我偏“社恐”吧。因為我都嘗試過的，就比如說線下跑跑活動、跟大家社交什么的，試完后知道自己其實不是太喜歡那些場面，還是比較喜歡待在家里用網絡交流，覺得這樣都挺自在的。線下的話我覺得跟熟悉的朋友還要相對好一點，跟陌生人的話確實可以體會到自己是個“社恐”。

二、關于小說特色：從古龍到個人經歷

許瀟菲：您寫的第一本小說是《獨闖天涯》，我覺得這部小說的劇情是很抓人的。它的意境營造得非常好，小說的構架像金庸的風格，文筆有古龍的風格。您是不是平常比較喜歡看港臺的武俠小說呀？

蝴蝶藍：我看得多的武俠小說就是金庸的和古龍的。看金庸的小說時我比較小，大概在中學階段。但我在大學的時候看古龍的小說看得非常多，他對我后來的影響很深，古龍的每本小說我都反復看。像他出名的幾部，每本看了都不知道多少遍。我們那個年代還有租書店，后來老板見到我都很詫異，說你不是翻來覆去地租了又看、看了又租嗎？所以古龍對我的影響確實很深。寫的時候我自己回頭看，確實有不自覺地借鑒，因為古龍他的風格也比較明顯。

許瀟菲：讀您的小說的時候也確實能看出來，您一定是古龍的書迷。我在讀您的《網游之近戰法師》的時候，覺得顧飛這個人物很有意思，他是一個熱愛近戰的法師。我就想起來我自己在玩《上古卷軸5》的時候，我也是一身重甲重劍過的法師學院的劇情。所以我想問，這個顧飛的人物設定，是不是也帶有您自己的游戲習慣呢？

蝴蝶藍：這個跟我自己的游戲習慣其實關系不大。《網游之近戰法師》的寫作有兩個背景，一是當時整個網絡文學大環境流行這一類的題材，比如說像武俠世界的人穿越到魔法世界，我只是在網游題材里寫了一個這樣的類型。當時也是有編輯朋友一起出主意，覺得確實可以嘗試。而且我覺得網游其實比穿越顯得更合理一點，所以當時想寫。二是《獨闖天涯》完結，那本書就是寫一個學生在打游戲，其實沒什么明顯的主線，也沒有脫離游戲的線下生活。你看不到他整天在干什么，也感受不到游戲能帶給他什么。然后在寫《網游之近戰法師》的時候，我就想能不能適當地涉及線下，不是說我要寫線下的生活，而是想寫游戲對這個人的追求或愛好有沒有什么影響。我不想再寫一個單純因為愛游戲，就整天在那兒打游戲這樣的小說。這兩個原因結合在一起，就有了顧飛這個人物。

許瀟菲：我覺得您的這個寫作思路，在《全職高手》里面體現得更為明顯。在這本小說里面，游戲跟現實的交融是更加和諧的一種狀態。

蝴蝶藍：我后來有一次寫前言還是后記的時候，自己還梳理了一下。我寫《獨闖天涯》那會兒是大學畢業，也沒什么事干。本來游戲也是我的愛好，小說主角的狀態就跟我大學時候的狀態差不多，游戲就是個娛樂調劑。《網游之近戰法師》大概2008 年開始寫，那會兒我已經辭職幾年，專職寫作。我之前寫《獨闖天涯》的時候，也沒有覺得這個能掙錢，可以靠這個生活。但是到顧飛那會兒，我差不多快結婚了，而且我生活在北京壓力也蠻大的。那時我就已經在思考，寫作這個東西到底能不能讓我一直維持下去。到《全職高手》的時候，我基本上就下定了決心，以寫作為生，然后寫出的葉修等角色，他們也以游戲為生。我覺得自己思考或關注的處境，剛好就對應了這三本書。

許瀟菲：所以您的創作過程，其實也大概對應了您個人成長的過程，可以這么說嗎？

蝴蝶藍：我覺得可以這樣說。這自然是我自己回頭看，然后自己對上的。不過我不覺得是正好的對號入座，當時寫作的時候肯定沒想這么多，但無意識的那種心境可能就反映在自己的寫作里。

三、關于目前創作規劃：填坑、減負、嘗試新題材

許瀟菲：我在網上看的一篇文章，叫《〈全職高手〉之后，蝴蝶藍怎么樣了？》。我想這可能是我們不管作為讀者、粉絲，還是研究者，都比較感興趣的話題。近幾年您在公眾視野里也比較低調，能不能透露一下，近期的創作規劃呢？

蝴蝶藍：其實我一直也不是太公眾，只是之前因為《全職高手》有實體書出版，那段時間的活動比較多，要跑簽售之類的，每年我也會去幾個固定的城市參加活動。在那一套書出版結束以后，最后一次簽售做完，就很少再出來活動了。所以可能給大家造成一種印象，好像蝴蝶藍后來就消失掉了。《全職高手》寫完都2014 年了，后來我就很少再寫游戲題材了，《天醒之路》就不是游戲小說。

許瀟菲：《天醒之路》是玄幻題材。

蝴蝶藍：對，是玄幻類。而且這本書到現在其實還沒寫完，因為我中間又穿插著寫了點別的，所以這本書暫時還停在那里，這段時間也沒怎么寫。未來要說規劃的話，肯定是把《天醒之路》先寫完，然后再想接下來寫什么。我現在不到四十歲，也不敢說自己有多老，但作為2005 年就出道的作者來說，我寫作的時間挺長了。再加上網絡小說的創作強度相對來說可能稍微大一點，因為我們要保持日常更新，即使像我這種大家覺得比較懶，寫得比較少的，我那天自己數了數，至今也接近兩千萬字了。就寫作來說，我自己感覺可能是有一些疲勞，未來打算要寫得慢一些，像《全職高手》這種五百萬字左右篇幅的，我覺得未來嘗試的可能比較少。我后來試著寫過一本跟王者榮耀相關的電競類小說，只有一百萬字左右。

許瀟菲：您說的是《王者時刻》這部小說吧？它屬于體量比較輕的一類小說。

蝴蝶藍：現在來看是輕體量，但在我剛入行的時候，一百萬到一百五十萬字的就是當時網絡文學的大長篇了。后面大家越寫越長，越寫越長。但我感覺寫到后面，實話說有點無以為繼，現在沒有必要再用這么長的篇幅來講一個故事。未來我的打算就是寫一些稍短一點的、百萬字的小說。

四、關于電競和現實：電競其實就是職場

許瀟菲：這兩年網絡文學對現實主義題材比較鼓勵，但是電子游戲的地位比較尷尬，因為大部分人會覺得電子游戲是虛無縹緲的，跟現實沒有關系。您覺得游戲文該怎樣觀照現實呢？

蝴蝶藍：我覺得像我的《王者時刻》就是現實主義，那些生態現在也都有了，像KPL 聯賽，現在很多年輕人在里面當職業選手。我們總是把游戲、電競單獨化成一個取景，但我覺得其實它就是職場小說，這個職場是電競職場，當社會適應這種職業或者適應游戲的存在以后，慢慢地它就不是一個獨特的群體了，比如說像寫律師、醫生等職業的小說，里面講各種專業術語的時候，其實對于外行人來說也聽不懂。我覺得大體是要這樣看的，就是以平常或者正常的眼光去看待游戲或者小說之類的，因為對社會來說客觀事實已經存在了，現在游戲就是跟電影、電視一樣，甚至可能比它們更貼近年輕人的娛樂方式。在這種娛樂下，對年輕人到底有什么影響？有些人是打發時間隨便玩幾把，有些人玩電競就是他的職業，從這種角度來看，我覺得不要有歧視，這就是一份正常的工作。

許瀟菲：我非常贊同，您提供了一個很有價值的觀點。

蝴蝶藍：我覺得就是平等，但也不要把電競吹得多高大上，比如說“奮斗”，其實每一行業、每個打工人都在奮斗呀！

許瀟菲：說實話，社會發展的速度太快，現在每個行業想要做出彩的話，都很卷。

蝴蝶藍：我覺得電競本身不高級，高級的是競技背后的那種精神，“更高，更遠，更強”，奧林匹克的這些精神，我覺得大家要把握這一點。然后就是游戲本身，打游戲其實就跟我們日常打工一樣。

五、關于作品IP改編：“我不計較改變，但只看最后效果”

許瀟菲：您的小說被改編成很多形式，像《全職高手》有動漫、大電影、漫畫等，但IP 改編涉及媒介形式的轉換問題，中間肯定與原著有所偏差，有時候甚至是偏離。而這一點偏離，在讀者那里可能會掀起更多的討論，您是怎么看的呢？

蝴蝶藍：我覺得允許有這種偏離吧，因為無論是動漫也好，影視也好，或者任何一種媒介也好，它都是一次再創作。每次再創作就是一次新的表達，有些東西拿文字來表達是很方便的，但有些用動畫或者別的方式來表達又有另外的手法，或者說他們有另外的經驗或技巧，可能需要對你的作品做什么調整或改動，我從來不介意這一點。我覺得這是他們要做的事，當然做好做壞是另外一回事，但我覺得肯定要給人家這個空間，這個尺度，這個自由。我不計較任何改變，但我只看最后效果好不好，當然希望看到的都是最好的改編。

許瀟菲：《全職高手》動漫，我個人覺得改編得非常成功。它不僅在B 站（Bilibili彈幕網）上的點擊量超高，也被譽為“國漫之光”。

蝴蝶藍：即便是這樣，你覺得成功，其實也有很多人覺得不滿意。我看的時候有些細節也覺得沒那么好。每個人都希望盡善盡美吧，但由于每個人喜好的角度不同，或者在意的方向不同，肯定會有人覺得特別好，有人覺得特別不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許瀟菲：從讀者接受的層面來說，就是眾口難調。

蝴蝶藍：小說其實也一樣，何況后面的改編是從那個上面出來的，我覺得都是一回事。有時候不要太在意改編，就把它當作一個全新的作品看，你也不會覺得每個地方都是滿意的。

許瀟菲：那您平常會根據讀者的留言或者期望去改變自己設想好的寫作嗎？

蝴蝶藍：看吧，有些明顯錯誤的或不對的地方肯定要改，有時候有些人可能會預想一些什么或自己腦補一些什么，我也會看看對我有沒有幫助，如果可以用的話，我覺得都可以，也不用太在意讀者想的不是你想的，有這么多人群策群力也是好事。

六、關于網文未來：“制約”與“引導”的思考

許瀟菲：我們認為網絡文學它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但是它在前進的道路上肯定會遇到各種阻礙。您覺得目前制約網絡文學發展的因素有哪些？

蝴蝶藍：網絡文學這幾年來我覺得一直在往上走，但也一直存在一個盜版問題，這是最嚴重的。一直以來，無論是對行業也好，還是對作者也好，盜版肯定是傷害最大的問題。其他的可能就是審查制度，對網絡文學也產生了影響。

許瀟菲：有時候在度的問題上很難把控，根據實際情況加以引導才是比較科學的做法。

蝴蝶藍：但引導的過程中是存在影響的。這幾年可能改編類的比較流行，有些作者會考慮，如果我的作品要影視化應該要怎么寫，如果要改編成動漫又要怎么寫。這和傳統的影視改編是反過來的，的確會影響作者的創作。我看很多作者會考慮到這個層面，考慮我應該怎么寫、我這樣寫是不是不方便改編之類的問題。我覺得這也是個影響，是市場帶來的影響。

蝴蝶藍創作年表

2005 年3 月，開始連載《獨闖天涯》。

2006 年10 月30 日，《獨闖天涯》完結。

2006 年12 月6 日，開始連載《星照不宣》。

2008 年9 月27 日，《網游之近戰法師》上架。

2008 年10 月，《星照不宣》完結。

2011 年2 月28 日，《全職高手》上架。

同日，《網游之近戰法師》完結。

2012 年2 月，開始在雜志《公主志》連載《網游之江湖任務行》。

2013年9月，《網游之江湖任務行》出版。

2014 年4 月30 日，《全職高手》完結。

2014 年6 月19 日，《天醒之路》上架。

2018 年4 月，開始連載《王者時刻》。

2019 年8 月1 日，《全職高手番外之巔峰榮耀》上架。

2020 年9 月22 日，開始連載《網游之近戰法師番外》。

2021 年6 月4 日，《王者時刻》完結。

2022 年1 月8 日，《網游之近戰法師番外》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