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昏到日暮（組章）

楊思興（甘肅）

九 月

書房窗前的桐樹落著時光營造的平靜。

天空藍得仿佛一割就破，一割就會流下藍色的液體。

西墻的角落里，樹葉像一群黃色絨毛的小鴨子，沿著墻角走動。它們沒有一片滯留在風中。

也看不見風。

沒有事物打擾九月的季節。場院外的柴垛上，兩只麻雀拼湊著一顆淡紫色的心，靜謐的光柱迎合它們，讓它們把要做的事做完。

田野上，兩排齊頭并進閃著粼光的白楊樹，下一年就能手拉著手一起生長。

下一年將會是更幸福的一年。

八月末，河水邊的黃昏斑斕

水鳥在河水對岸。

黃葉一陣接著一陣，結結巴巴地掉落。

我來到河水邊，河水不停地流走，像下午一樣，流進黃昏。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流水，也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時間。時間只能被切成一小格、一小格的水滴，滴答滴答在我的手腕上。面對河水的時候，像一個人獨自收拾狹小的空間，有時候是旮旯的灰塵，需要擦拭；有時候是藏在角落精致的盒子，打開盒蓋就有幽香。

河水在黃昏的波光中淘洗著自身的鱗片。

前幾日的黃昏，也同樣散發著每一種不同的憂傷的氣味。一個少年在河邊的石頭上吹著竹笛，笛聲中時而草顆發芽，時而細雨纏綿，時而飄雪，時而黃葉紛紛，變換著每一種夢境。

大片的蘆花開在河水的寬闊處。白茫茫的蘆花坐在塵世的一隅，多像恬淡的時光給人生設置的背景。

河水經過的黃昏和時間經過的黃昏是沿途的同一個客棧。

河水經過的黃昏和時間經過的黃昏，身披一襲長裙。

看星星的人

每一顆星星都是重復摁在黑色鐵皮屋頂的圖釘。

我喜歡在每一個傍晚的嘉峪關西戈壁山頂看星星。每一顆星星，都是摁進冷卻現實里，閃爍的愿望。

天空藏住了所有的想象。

但天空沒有藏住想象的滑痕。

時至八月末，夜色中，戈壁在漸漸來臨的秋冷中，收起高溫。撒下的每一顆寧靜的種子，都在黑色的天空發芽。我坐在高原上，歲月的春雨泥濘和夏天的不安躁動，在這一刻的寧靜中潰散。高原上的夜晚，不知疲倦。我隨時等待著，天空會分出它的星辰給我。我希望每一顆在天空獨處的原石，都來到這個傍晚。

——我有引以為豪的贊美！

直插云霄。

夜色中，我是看星星的人，我在迷離和恍惚中一個人抱定自己的肉身。

歸來是客，離開也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