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縣記（外一章）

牧 風（甘肅）

一

仰望一座千年古寨，仰望羌人千年跋涉的印痕。

我的足跡輕觸茂縣的熱土，一切都沉入蒼茫的羌史深處。

曾經滿目瘡痍，地震像惡魔撕裂了人間美景，也近乎毀滅羌人千年的傳承和夢想。

那一場噩夢像揮不去的陰霾，占據了數萬羌人戰栗的魂靈。

十四年后的家園，坪頭羌寨已佇立在縣城旁邊的山地上，直插云霄。在櫻桃花和脆李花的交相輝映下，泛動著青銅一樣的光芒。群碉石樓間草綠花紅，鳥語花香，人聲鼎沸，一場祈福的“祭山會”正在春天的和風中徐徐展開。舉目眺望，那逼近雪線的九鼎山赫然跌落眼眸，如一塊巨大的靈石阻隔生靈前行的腳步，而羌人粗獷威猛之氣瞬間通過古老的村落傳遞過來。

薩朗舞動，一圈一圈漣漪般蕩開的群舞，氣勢雄健有力，而羌歌清脆嘹亮，似一曲曲春水亮過心田。羊皮鼓舞，聲撼山岳，好一派羌寨和諧美景，讓一個遠足者流連忘返。這里是世界羌文化的活化石，一座千古演進的活態博物館，每一張圖騰，每一塊石頭，每一座碉樓都滲透著羌族歷史的厚重和滄桑。我徜徉在羌文化的核心地帶，望著那歷史煙云終于遮住一個探秘者北歸的方向。

俄苴節到了嗎？我仿佛被淹沒在羌人正月盛大的祭祀和狩獵的波浪中，聆聽千年馬幫穿越藏羌古道的銅鈴聲聲，由近及遠……

二

是誰，讓千畝櫻桃花浸染茂縣的每一個褶皺？

又是誰，令萬畝脆李花涂抹羌山河谷成一片香雪海？

春暖花開的茂縣，是游子眼神里激蕩的南國雪海，是民謠和花苞綻放的妙音連連。我豎起時光的耳朵，遠望羌寨高懸的古羊圖騰，貼近鐫刻在石頭上的鳥魚山水和碩大太陽的喃喃低語，我想還應該有花神的祈福。

陽光喂暖的茂縣，是舞袖長歌的花仙子，把一瓣瓣心思傾訴給羌寨的碉墻和古巷里的羌人。

“三月相聚春賞花，五月相約夏摘果”，誰的妙語如此動人，我尋聲望去，杳無聲影，只有群花爭艷，婀娜多姿。一陣花香襲來，我內心的抒情訇然洞開，靈感膨脹，等風來……

達古冰川

一

阿壩州黑水縣蘆花鎮，一場千年邂逅在一場飛雪中誕生。

世界海拔最低，最年輕的古冰川在岷山與邛崍山的交匯處赫然聳立，橫空出世。

一百一十九平方公里遼闊的區域，在面積高達632平方公里的保護區中凸現核心的力量。

達古冰川就是一柄直插東昆侖海西褶皺的銀色巨劍，在四川盆地西北邊緣的高山峽谷地帶嚯嚯作響，把蒼茫冰雪匯聚的夢瞬間照亮。

二

沿著西北高、東南低的冰川走勢，我把驚悚的目光射向海拔2420多米的馬橋，一隊隊人馬迅疾影子般掠過我們單薄的身體，把希望定格到前方依山而建的下達古村，一個經幡獵獵、五彩斑斕的藏寨，恍如前世浮現倒影的故鄉。

你們是誰？為何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網紅咖啡館，喝著古冰川獨有的雪原咖啡，佇立在窗口遠眺俯瞰那空曠的冰雪連天、遺世獨立的壯美奇觀？

你們肯定是一群謫仙人，在萬千條生命輪回的線紋上瘋狂地舞蹈！

那是達古冰川最美的十三條現代冰川，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冰川，在阿壩的核心地帶，在東昆侖海西的大片褶皺里懸空聳立、嶙峋奇絕，一展偌大的胸襟，把冰川月牙形一號包裹在嚴實而密不透風的靈魂深處，二號、三號冰川也隨之落入達古冰川的心臟，在人類探尋的步履中咯咯作響。

三

跋涉者的影蹤出現在中達古村的時候，千年古木蒼翠玉立，有牛羚、盤羊、雪豹和金絲猴的身影遠遠浮動，那寨樓上飄曳的紅色經幡迎風飛舞，一種征服者的勝利的沖動在相互撫慰中不斷兜售。

眼前豁亮，成片成片的紅石縱橫交錯地鋪展在蒼茫林海間，像一團團火焰急切地燃燒，又似如血殘陽深陷塵世的倒影。

遠處臺地上野豬頭、奇石、蓮花臺高高豎起，一幅絕美的川西民俗畫卷舒緩展開。

在洛格斯圣山腳下，海拔近5000米的冰雪世界，一只1500米長的美眸在雪線圍攏中閃動著，莫不是修煉千年的雪仙跌落冰川的眼淚，一汪永不干枯的生命之源，那個名叫冬措日月海的，也叫尼瑪拉措的神湖，以及千萬噸古冰川冰雪儲藏的水資源寶庫，是岷江之腎，岷江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