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塞爾達教高中物理

在一條湍急的河流里行船，怎么渡河時間最短？怎么渡河距離最短？

這是高一物理中經典的“小船過河”問題。對許多人來說，學習高中物理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記憶。抽象的概念、混亂的方向、復雜的公式，是恐懼的一種具體表現。

但北京某高中教物理的大寬老師不一樣，他把一臺游戲機和《塞爾達傳說：曠野之息》（下文簡稱《曠野之息》）帶進高一物理課堂，用手柄操控游戲主人公林克渡河，以展示這道經典的小船過河問題。

一堂課，他期待了5年

《曠野之息》，這部2017年發行的游戲，被譽為“開放世界游戲的天花板”，具有逼真的物理模擬場景和互動性。玩家可以看到潮濕的地面反射光線、下雨天的巖壁會變得濕滑、風吹動樹葉和草地，甚至可以看出積雪和巖石的質地不同。

大寬從小就喜歡玩游戲。2018年，他買回一臺游戲機和《曠野之息》。在海拉魯世界里遨游時，作為林克的他無數次面對湍急的河流。他的“職業病”犯了——這不就是高中物理經典的“小船過河”問題嗎？借助這款游戲，他錄制了一期物理知識講解視頻發到了B站。“應該順著河流方向斜一些去游，還是對著河岸垂直游過去？”大寬問。網友們沒想到游戲和物理還能這么搞，一條條彈幕飄過：“真邊玩邊學啊！”“沒想到我在B站學物理。”“高一題，我會做！”“我游的時候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那是5年前，大寬在B站發布的第一條與《曠野之息》有關的視頻。最讓大寬期待的是把視頻里的講解方法真正引入課堂，但他當時帶的班級已經升入高二，2020年開始的居家學習又讓學生們離開了教室。直至2023年2月，他終于有機會再在學生面前講“小船過河”這堂課。課堂的前半程，他花了20多分鐘為學生們推導和講解小船過河的模型和結論，隨后淡定地拿出自己的游戲機，連接黑板前的顯示屏，通過提前放置好的傳送陣，讓林克迅速站在了一條溪流前。

大寬重復了5年前視頻里的那個問題，只是這次坐在下面的是穿著統一校服、面臨物理這道“難關”的高中生。

有人教過河，有人教爬坡

大寬并不是唯一一個用塞爾達進行課堂教學的老師。

2022年7月，重慶市一位地理老師老何就曾將《曠野之息》引入地理課堂。高考改革后的重慶開始推行新的地理教材，其中新增的一門實踐課程“觀察家鄉地貌”，建議學生開展實地考察。大多數學生第一次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等高線圖，恐怕都是一頭霧水，走出課堂觀察真實的地形，實踐起來并不容易。

老師們“干點什么都能聯系上教學”的職業病是相似的。作為地理老師，老何對《曠野之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它的地圖做得真好”——分層設色地形圖，直觀準確，“顏值”還高。而《曠野之息》的地圖之大、地貌之豐富，也讓老何可以篩選出最具教學價值的特殊地貌，還能現場出一道“以哪條路線爬坡能最快上山”的考題。

老何的“游覽加爬坡”式教學，花費的時間較長，學生們的激情甚至引來了巡視紀律的主任。事后，學校也對老何表達了支持，只要課堂是出于教學而非玩樂，形式沒那么重要。

網友們對這類“學科加游戲”的教學視頻，表現出了強烈的熱情和興趣。在B站搜索，你能發現《物理學大師林克》《化學系研究生林克》《我用塞爾達傳說完成了地理作業》《盤點十個老玩家都不知道的生物冷知識》等視頻。你很難在其他地方看到這么多已經畢業的成年人，愿意聊那些過去可能一聽就想睡覺的知識點。在大寬的視頻評論區，有網友認真盤點了可以用《曠野之息》來講解的物理知識點——力的合成、速度與加速度、動量等，也有網友分享他們過去在游戲中無意間學到的重要知識。

大寬的教學視頻還吸引了不少同行。有物理老師告訴大寬，5年前看到他在B站發布的“小船過河”“林克時間與動量”的趣味講解視頻，就已經學著運用在了高中物理課堂上。

一切為了教學

在許多人心里，教育一旦涉及游戲，一定是警報狂響、如臨大敵。大寬發布這期教學視頻后，也出現了這樣的質疑聲。有人問他：“會不會有來自上級和家長的壓力？”也有人表示懷疑：“玩游戲還想學知識，異想天開。”

而大寬說，游戲不是重點，選擇在教學中加入游戲的原因是“合適”。“《曠野之息》中小船過河的場景，和教科書上的模型一模一樣，演示后得出的結論，和我們推導出的結論是相同的，那么這就是一個可以跟課程內容貼合得很好的場景。”真正的重點是如何讓課堂教學變得更加有趣生動，讓學生把知識消化得更透徹。大寬所在的學校和地區，對創意教學一直是支持的。他加入了一個由物理老師組建的社群，許多優秀的物理老師都會在此分享自己設計的小實驗、自制教具、教學方法。

事實上，這并不是大寬第一次嘗試在教學中引入游戲。就在“小船過河”的上一節課，大寬要講解分速度問題。學生會疑惑“分速度到底有什么用”“為什么要把速度分解”，大寬就利用模擬飛行游戲《X-plane》展示飛機的空速表和豎直速度表，讓學生理解分速度的現實意義。

“我特別享受在課堂上教課的感覺。”大寬對物理教學的熱情，要追溯到他的大學時代。大三時，特級物理教師彭夢華去大寬的學校授課，大量自制教具點燃了大寬的激情。“我被震撼了，物理還能這么講！我就想我也要成為這樣的物理老師！”

在大寬心里，讓學生記住和理解這些知識，其實比分數更加重要。“有些學生學物理確實不容易，但如果在課堂上，他們能覺得物理有趣，培養出一些用物理知識分析生活現象的意識，甚至畢業很多年后還能想起物理，我認為這是物理教學的意義。”

（層林染摘自微信公眾號“刺猬公社”，邱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