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

“天上的這些星星啊，很久以前是王母娘娘和仙女們修天用的釘帽子。”

小時候住在鄉下，我常常在夏日傍晚跑到院子里乘涼。有時天空半明半暗間掛著幾顆星星，淡淡的。我感到很新奇：天還沒暗就有了星星！姥姥便盈盈笑著，這樣對我說。

我和姥姥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看著逐漸入睡的小村莊，晚星就在我們頭頂。

村莊里真靜啊！太陽的最后一抹余暉隱在遠山背后，整個村子便悄悄披上了夜幕的薄衣，星星點點。真像是神秘的隱身術，你根本摸不著，卻已然身在其中。

那星，有的一顆一顆獨自閃著，也有的一群一簇聚集起來；有看起來與我很近且極亮的星，也有遙遠卻散發著微弱光亮的星。閃動在整個天際的晚星啊，確實把天空裝飾得恰到好處，明明暗暗，遠遠近近，不但令人捉摸不透，還總讓人生出很多神秘的幻想。

雖是在天上離群或者聚集，星光安安靜靜地照在小村子上，照著小村子里的池塘、山坡、夜晚休息的牛羊，和提著鋤頭收工歸家的阿嬸、阿伯。

大家在路上相遇了便大聲寒暄著，把鋤頭豎起來當作拐杖，摘下草帽當作扇子來扇風驅蚊。他們說這么干凈的夜空，星月照在一起，夜總是很亮。

可不是嘛，除了零零點點的燈火從房屋里透出來，整個村子在星月淡淡的亮光之下安靜地呼吸著。這亮光不耀眼、不冷酷，讓晚歸的農民一抬眼就能看到山是山，水是水，路是路。

既照亮了路，又好像不是專門為人照亮的。晚星盡情地發著自己的光。

我暗暗想，這可不像鎮子里晚上到處是晃眼的霓虹燈，也許這一顆顆星星真的是王母娘娘和仙女們修天用的釘帽子吧！這樣看來，夜晚的星星顯然是更美的。

那時的我沒有見過什么昂貴的衣物，只是常常想，小村莊真是個身在福中的美人，從傍晚起，就有鑲了幾顆星的薄衫在身；夜幕初臨，則換上一件群星閃閃的紗衣；接著換上了光華璀璨的晚禮服，一直到深夜。

夜漸深，天漸涼，姥姥催促我回家睡覺。我如此留戀晚星在天上、人間有淡光的景象，卻也總是不吵不鬧地乖乖脫衣睡覺。

我知道，明亮的晚星還會透過玻璃窗，照在我身上。

（本刊原創稿件，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