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的“人生觀”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的這闋詞，有一種從哀婉到豁達的轉變。

在神話傳說中，牛郎織女的命運已是注定，落入無可奈何的境地，怎么辦呢？

于是，秦觀替兩人說出了最傲氣的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歷朝歷代的悲劇愛情故事，都是催人淚下、憂傷無邊，哀之深，感人肺腑。秦觀一舉翻轉了這種悲嘆，化為更崇高的境界。

一個作家的文學底蘊，往往在別處藏著答案。秦觀的詞之所以寫得精美細膩、格調高遠，因為他有很好的策論功底。

所謂策論，就是古代專門寫給帝王看的政論文。在古代，文人通過科舉考試入仕為官，終極理想是輔助君主治國，所以他們對施政理念的補充，如給皇帝提意見、寫文章提供參考方案，才是最主要的事業。秦觀的策論在宋朝相當有名，觀點鮮明、結構嚴謹、文筆銳利，以至于他自己都說過這樣一段話：“作賦何用好文章，只以智巧饤饾為偶儷而已。若論為文，非可同日語也。”

饤饾就是堆砌鋪墊的意思，偶儷就是對偶、對仗工整的意思。運用機智巧思，把對偶句子寫好就行了。但說到寫正經文章，就不能相提并論了。

詩詞歌賦是一類，策論政論文又是一類，這是秦觀的文藝創作態度。

秦觀在策論《上呂晦叔書》中寫道：“某聞天下之功，成于器識；來世之名，立于學術……夫君子以器為車，以識為馬，學術者，所以御之也。”也就是說，聞名天下的大事業、大功績，取決于一個人的胸懷、器量和見識。能夠傳之后世的聲名，要靠一個人在學術上的成就。

這當然也是“官本位”和儒家的價值觀體系決定的。在現代人看來，小說寫得好，也可以偉大；但在古代文人眼里，比如秦觀，就認為玩文藝，詩詞歌賦淺吟低唱，只是個人興趣愛好，是業余消遣，抒發內心情緒的雕蟲小技，政論文寫得好才見功底。

其實，一個作家如果把愛情詩詞寫得深刻高級，很可能是因為他有歷史、法律、政治的訓練背景，得益于邏輯周密、思維細致，能夠明察秋毫、謀篇布局，不同的文體體裁相互借鑒，觸類旁通。秦觀這位大才子，左手文藝，右手時政，游刃有余。同樣是寫七夕情傷，寫牛郎織女的哀怨幽恨，秦觀就能另辟蹊徑。

《鵲橋仙》從一對男女的愛情悲劇，提煉出愛情至高無上的境界，影響了無數人的愛情觀。舍棄眼前“朝朝暮暮”的柔情蜜意固然痛苦，但為了“兩情久長”的心靈契合，接受一時的痛苦又如何？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