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隱形冠軍的連續創業

劉寅斌 陳思 易淼 溫方琪 龍美靈 吳雪莉 董佳驊

在廣東做隱形冠軍企業系列訪談時，廣東省中小企業發展促進會會長謝泓向我們重點推薦：“如果你們只訪談一個人，那我就推薦你們去和石華山聊聊。”

他給我們講述了很多有關石華山的傳奇。石華山1980年代在北京念大學，大學時代就學會開車和開拖拉機。畢業后，他進了江門的一家洗衣機廠。在洗衣機廠工作的十多年里，他從普通技術員干起，最后成為國際業務的負責人，把洗衣機廠的出口業務做到全國第一。之后，他辭職下海，從事洗衣機配套的排水泵生意。用十年時間，把這個小生意做到全球第一，成為全世界家電領域所有大企業的排水泵主供應商。接著，他自己組織研發，轉戰新能源電動汽車領域。搞了好幾年，燒了很多錢，樣車都造出來了，最后卡在牌照上，功虧一簣。后來，他把新能源汽車研發積累的伺服電機技術用到傳統工業的改造，改造了上千家工廠的生產線，改造總量居全國第一。再然后，他收購了兩家造紙機械廠，花了好幾年時間，通過引進伺服電機，成功改造了多家造紙企業的傳統生產線，在這個領域，他極有可能打造出全球最有影響力的企業。這還不是他的全部，他還發明過一個水療馬桶，連日本專家和用戶都說，這是全世界最好用的馬桶。

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創業者，能連續在多個領域創業，并成為所在領域的隱形冠軍？

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創業者，靜悄悄地做了好幾年新能源汽車研發，連樣車都造出來了，卻在最后一刻選擇放棄，真的就是因為牌照嗎？

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創業者，身上流淌著什么樣的血液，讓他能夠數十年如一日，甘之如飴、樂此不疲地不停折騰？

帶著這些問題，我們走進了石華山的世界。

石華山，福建龍巖人，1989年從北京林業大學林業機械系畢業后，分配到廣東江門的金羚洗衣機廠，成為一名普通技術員。

“在我們老家，林業局工資最高，所以，高中畢業我就報考了林業大學。”在北京林業大學讀書期間，石華山的專業是林業機械，林業機械中最核心的是林用汽車拖拉機，所以在大學時代，他就學會了開拖拉機，也學會了開車。“那個時候，我們開的是蘇聯的老嘎斯車，踩好幾次油門離合才能換個擋，開起來非常費勁。”大學時代的專業背景，為石華山20年后的造車夢想，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大學畢業那年，金羚洗衣機廠的總工程師，也是北京林業大學的校友，來林大招聘，石華山就來到江門，成為洗衣機廠的一名技術員。

在洗衣機廠工作的前7年，石華山是個非常努力的技術員，一門心思搞技術。之所以后來成了廠里國際貿易的負責人，源于他寫給董事長的一份報告。在報告里，石華山含蓄地批評了廠里的國際貿易現狀。他認為，作為一家產量全國第四且地處沿海城市的洗衣機廠，其出口總量和市場地位極不相配，在全國僅排在第16位，連地處山西的海棠洗衣機廠都趕不上。

董事長看完報告后，找來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說：“既然你覺得金羚的出口干得不好，反正現在也沒專人干這個，要不你來試試？”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技術員石華山斗膽接下了他從未涉足過的洗衣機銷售業務，搖身一變，做起了國際貿易。

石華山上任第一個月，就碰上1998年東南亞金融風暴，東南亞國家的貨幣大幅貶值，中國向東南亞的出口降到冰點。金融風暴之前，金羚每年出口到東南亞的洗衣機過萬臺，而石華山接手后的第一個月，海外訂單直接清零。

當頭一棒并沒有把石華山打懵。既然東南亞不行，那就找新買家，美國歐洲暫時沒機會，那就選非洲。接手出口貿易第一年，石華山在南非賣了8，000多臺洗衣機。慢慢地，他摸清了國際貿易的路數，業績逐漸步入正軌。

1999年，在金羚洗衣機廠學習邯鋼經驗*的中層干部大會上，石華山因為電話費超支受到公開批評。“批評我的理由是，我的電話費和上年同期相比上漲了10倍。”石華山回憶說，“他們只看我的成本和費用增加了，沒人去深究為什么會增加那么多。那個年代，沒有電子郵件，沒有微信，和海外客戶聯系，就是靠國際電話和傳真。國際長途很貴，一個電話下來，幾百元就不見了。發一個傳真五六十元，所以，一張紙上盡可能得多寫。”

會后，石華山找到負責財務的老總，抱怨說，如果按照目前的成本核算方式管理，海外生意根本做不下去。他還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海外業務部門單獨進行財務核算，銷售額減去生產成本所得的毛利，海外業務部門提取其中的6.5%作為部門費用，工廠不能干涉費用的分配和使用方式。掙了100元，海外業務部只花6.5元，公司其他部門還有93.5元可以花，財務老總當然樂意，就爽快地答應了石華山的要求，并簽署了正式協議。

此后，在第一年8，000多臺的基礎上，金羚出口量逐年攀升，第二年58，000臺，第三年138，000臺，第四年238，000臺，第五年338，000臺，一躍成為全國出口量第一的洗衣機廠，用戶遍及40多個國家和地區。

2002年前后，浙江慈溪一夜之間冒出來五六十家洗衣機廠。它們大打價格戰，甚至只賺1美元都敢出貨。

面對新的競爭態勢，基于對全球市場的深入了解，石華山向董事長又提交了一份報告，提出“全球建廠、模具環游”的應對策略：

● 鑒于當時進口國關稅非常高（很多第三世界國家對中國洗衣機征收的關稅高達100%），石華山建議，在國外主要銷售集中地，如伊朗、摩洛哥、俄羅斯、印度尼西亞、巴西等國，設立洗衣機裝配廠。為此，石華山已經找好了當地合作伙伴。

● 核心零部件，如電機、控制器件，在國內生產，按單一零件出口，關稅只有20%～30%。

● 洗衣機最大配件——滾筒，在海外工廠生產。海外工廠不需要配備全套模具。例如，A型號模具在伊朗完成生產后，就裝箱運往摩洛哥，摩洛哥完成生產后，再裝船運到下一個城市。與此同時，B型號模具也在全球各大工廠之間環游。

● 在海外工廠完成組裝，每個工廠年產量大約2萬臺，直接在當地銷售，不僅節省運費，還大幅降低關稅。

石華山對這套方案非常得意，自認為能幫金羚穩穩占據第三世界國家的市場份額。但是，報告提交后，沒有任何反饋。等了一段時間，石華山第二次提交報告，并提出，如果廠里不同意這個方案，可否申請800萬元資金，讓他來操盤這個項目。

第二次報告直接被拒，這讓石華山失望不已。與此同時，由于金羚內銷下滑嚴重，石華山團隊應得的海外銷售收入分成沒有得到及時兌現。石華山意識到，繼續在金羚待下去，已經沒有前途，必須另謀他途。

2003年漢宇集團成立，業務從石華山最熟悉的排水泵起步。“我搞了7年洗衣機整機設計，對洗衣機非常熟。剛開始創業，缺錢，只能選擇從小小的排水泵起步。”石華山說。

與300萬美元的天使投資擦肩而過

石華山開始創業后，一位合作多年的伊朗客戶找到他，希望以300萬美元投資漢宇。

“當時，我對融資完全沒有概念，根本不知道可以根據估值來衡量企業價值。我腦子里只有凈資產的概念，整個公司凈資產為300萬元人民幣，伊朗人300萬美元一進來，我只剩下10%的股權，那還怎么搞。所以，我就一直拖著，沒有回復人家。”石華山說。

而事實上，對創業之初的石華山來說，太需要這筆融資了。“那個時候，人年輕，精力旺盛，膽子大，就是缺錢。如果那300萬美元進來，能做的事情肯定會更多。”

錯過了300萬美元天使融資，石華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把水泵生意做起來。

夏普幫助漢宇打開了國內大公司的大門

剛起步的時候，漢宇面臨的最大困難是沒有辦法擠進國內主流洗衣機廠商的供應商序列。以國內最大的洗衣機廠商海爾為例，其排水泵供應商一直是當時行業排名第一的意大利阿斯科公司（Askoll）。

石華山曾經在青島待了整整半個月，通過朋友引薦找到海爾高層，把產品送進海爾實驗室，測試結果非常好。即便如此，海爾方面依然沒人敢讓漢宇進來。“你們給別的哪家大廠供過貨嗎？”一個問題就讓石華山啞口無言。

轉機來自夏普。

夏普開發了一款新型滾筒洗衣機，需要研發適用日本市場的水泵，既能適應110伏電壓，還得應對50赫茲和60赫茲兩種電壓頻率。夏普先找了阿斯科，結果因為訂單量太小，加之開發難度太大，阿斯科拒絕了。于是，夏普主動找到漢宇，尋求合作。

這次合作，夏普和漢宇都非常用心。夏普還專門從日本派來工程師，和漢宇的工程師一起工作。經過共同努力，符合夏普特殊需求的水泵終于研制成功。

“我以為傍上大佬，可以喘口氣了。沒想到，夏普的訂單竟然如此之小。”石華山笑著說。“夏普今天發一個50臺訂單，明天發一個100臺訂單，后天可能又是一個50臺，反正就是一個接一個的小訂單。最多一個月3，000臺，大部分月份是1，700臺。我們一直在耐心等待夏普的大訂單，但始終就是這么個量級。”

雖然石華山沒從夏普等來期盼中的大訂單，但夏普意外地幫助石華山攻進了海爾。“我拿著夏普的一大疊訂單跑到海爾。去之前，我把價格和數量涂掉，因為價格要保密，而數量實在是羞于見人。”

那個年代，日本家電如日中天，代表著一流的品質。能給夏普供貨，讓海爾對漢宇有了極大的信心。于是，漢宇的產品正式進入海爾。進入海爾后，漢宇開始陸陸續續進入其他國內企業。

憑借技術和實力全面進入國際市場

漢宇敲開了國內企業尤其是國內知名家電企業的大門，但是，對于代表世界家電最高水平的美國公司的大門，始終沒有找到門道。“通用電氣（GE）在無錫有個工廠，我攻了整整八年，去了無數次，一點機會都沒有。”石華山說。

2010年，機會來了。

惠而浦是美國最大也是全球最大的家電制造商之一。2010年，美國惠而浦采購中心的一位負責人告訴石華山，惠而浦正在研發一款新型洗衣機，它有一個非常特別的要求，就是排水泵必須能夠自動泵出泥沙。

之所以有這個特殊要求，源于美國的地理特點和洗衣機使用習慣。美國東西兩岸有著漫長的海岸線，中部還有幾個大湖，各州也有數不清的湖泊和沼澤。和全世界的小孩子一樣，美國小孩子也喜歡在海邊或者湖邊玩沙。當孩子們帶著滿口袋的沙子回到家，美國媽媽們通常的做法就是把孩子的臟衣服脫掉，直接扔進洗衣機，基本上沒有在口袋里掏沙這個動作。于是，從湖邊或者海邊帶回來的沙子進到洗衣機里，然后經過排水泵排出洗衣機。日積月累，沙子將水泵磨穿，導致洗衣機漏水，把家里給泡了。美國很多家庭的洗衣機都放置在地下室，一旦漏水，情況更加難以處理。這讓惠而浦頭疼不已。

所以，在惠而浦新一代的洗衣機中，對排水泵的第一要求就是必須有效解決泥沙問題。而在當時，即使是排水泵領域世界霸主阿斯科，也沒有可行的解決方案。

石華山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經過非常細致的思考和反復實驗，漢宇工程師在排水泵系統中設計了一種巧妙的防沙結構，通過一個精巧的機械裝置，可以有效地將泥沙分離出來。在產品設計過程中，為了確保產品百分百符合美國用戶的使用場景，漢宇從美國空運來標準的測試泥沙。

在做了大量測試后，第一批樣品送往美國惠而浦總部測試。同期送往美國測試的，還有阿斯科等多家供應商的樣品。第一輪測試下來，只有來自中國的漢宇通過了測試。這個結果，不但讓美國人大吃一驚，連石華山本人也沒料到。“我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我們通過自主研發，在質量上已經超過了阿斯科。在此之前，這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惠而浦很快又組織了第二輪測試，結果依然是漢宇勝出。

謹慎起見，惠而浦總部委托大中華區采購中心，在漢宇又進行了耐泥沙壽命測試。整個測試過程24小時視頻監控，讓大中華區采購中心可以全程監督。測試完成后，漢宇的產品再次勝出，阿斯科被淘汰出局。漢宇正式成為惠而浦這款新品的獨家供應商。

石華山孜孜以求的大訂單終于來了。惠而浦新產品的正式投產日期是2010年5月，日產量超過1萬臺。作為獨家供應商，漢宇必須確保從2010年5月開始，向惠而浦美國工廠每天提供超過1萬臺排水泵。

“我們的產能一下子還做不到那么大，模具也沒那么多。”石華山說。2010年春節一結束，漢宇馬上開工，第一天產能是1，000臺，穩扎穩打，終于把產能拉升到1天1.5萬臺，基本上和惠而浦的需求匹配了。

惠而浦新產品在5月正式投產時，第一個月所需的排水泵已經從中國空運到美國，在惠而浦的倉庫中就位，第二個月所需的排水泵也已經在前往美國的貨輪上，同時，漢宇已經開始生產第三個月所需的排水泵。

在惠而浦正式投產的前一天夜里，石華山做了一個怪夢。在夢中，石華山和負責惠而浦項目的銷售經理回到大學，倆人住在大學宿舍的架子床上，石華山睡下鋪，銷售經理住上鋪。突然，走來一位醫生，對他們說，你們剛才吃了一種不該吃的藥，2小時內必死。夢里的石華山非常痛苦，心想，哎呀，人生這么快就要結束了，既然只剩下2小時的命，那什么也不做了，認真體驗一下從活著到死的過程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吧。石華山靜靜地在床上躺了2小時，醫生過來一看，大吃一驚，不可能呀，明明要死的，怎么倆人都沒死呢？

早上醒來后，石華山一到辦公室，就接到銷售經理打來的電話：“石總，大事不好了。昨天夜里，惠而浦生產的第一批機器在測試過程中，一臺水泵燒掉了。”

石華山的腦子轟地一聲炸了：“我是獨家供應商，如果這批貨有問題，肯定要先把它們運回來，同時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新的一批貨空運過去。而且，還要馬上準備緊跟其后的一批貨，工廠可能還要擴大一倍的產能。粗算下來，幾千萬的損失是跑不掉的。”

當天上午10點，美國惠而浦總部、主要生產負責人、工程師以及全球各大采購中心負責人和漢宇核心團隊召開了一個視頻會議。

當石華山看到燒壞的水泵時，腦子里的第一反應是，美國人插錯電源了吧？漢宇實驗室做過實驗，把按照美國120伏電壓標準設計的水泵通上240伏電壓后，燒壞的樣子和惠而浦工程師展示的幾乎一模一樣。

石華山輕聲地把疑問告訴身邊的總工程師。總工程師滿臉狐疑：“不可能吧？他們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吧？”同時，總工程師也悄聲提醒石華山：“你先別說話，聽聽他們怎么說。一出問題就推卸責任，這種供應商最讓人討厭了。”

石華山湊近屏幕，又仔細看了看水泵，然后果斷地對惠而浦大中華區采購中心負責人說：“我英文不好，你幫我翻譯。請你告訴他們，根據我多年的經驗，這個水泵很可能是用了220伏或者240伏的電壓。”

對石華山的解釋，惠而浦工程師非常生氣，隔著屏幕大喊“I only use 109.9 voltage”（我只用了109.9伏）。他甚至精確到了小數點。

雙方會議沒有得出明確結論。心情沉重的石華山被一位銷售副總拉去一個農家樂吃魚。魚還沒上來，那位銷售經理打來電話，激動地說：“石總，美國惠而浦剛剛確認，他們用錯了電壓，確實是通了240伏的電壓。”

事后，惠而浦大中華區采購中心的負責人告訴石華山，漢宇真的給中國人長了臉。當天，惠而浦共有260人參會，不僅有印度、新加坡、上海、歐洲各大采購中心的負責人，還有惠而浦生產、質量、實驗室、研發的工程師和負責人，甚至公司高層也參加了。“如果不是因為你們的水泵，我也很難召集這么多人一起開會。”大中華區采購中心負責人半開玩笑地對石華山說。

水泵燒焦事件后不久，惠而浦全球采購負責人向漢宇發來非常誠摯的道歉信，并親自來到江門拜訪漢宇。之后，惠而浦陸陸續續把很多項目交給了漢宇，成為漢宇至今最重要也是最大的國際客戶。

經此一戰，排水泵行業曾經的全球霸主阿斯科已經沒有能力和漢宇正面對抗。而惠而浦的一炮打響，也幫助石華山達成了另一個心愿——成為美國通用電氣的供應商。至此，全世界主要家電企業的大門，向漢宇全面敞開。

排水泵是洗衣機和洗碗機的一個關鍵零部件，2021年全球總產量1.15億臺，其中漢宇出貨量5，420萬臺，占比47%，位居世界第一。

10年前，這個領域的全球霸主是阿斯科，第二名是美國艾默生（Emerson），后來艾默生把排水泵業務賣給了阿斯科，后者的市場份額一度高達60%。艾默生退出后，第二名變成了德國漢寧（Hanning），第三名是西班牙考普瑞西（Copreci）。

2014年，漢宇集團上市。2017年，石華山前往歐洲拜訪阿斯科，計劃商談并購。實地走訪之后，石華山發現，阿斯科已經沒有太大的并購價值。

對于已經失勢的行業霸主，石華山并沒有采取“斬盡殺絕”的策略。“所有家電廠商，無論是惠而浦，還是海爾、美的，在選擇關鍵配件供應商時，一般都會選擇兩三家，很少獨家。阿斯科畢竟是做過行業龍頭的規范性公司，講規矩，也尊重規則，我們愿意和這樣的對手在一起。如果我們把阿斯科和其他歐洲公司都打垮了，重新進來一批人，行業很可能又會一片混戰，這有什么意思呢？”石華山說。

所以，石華山對阿斯科實行了保護性競爭策略，具體來說，就是讓歐洲公司定價。

“它們的價格貴一點，市場份額小一點。我的價格低一點，市場份額高一點。這其中的關鍵是，歐洲公司的價格盡管高一些，但是它們的利潤只有幾個點，也就勉強能維持生存。我的價格雖然低，但是利潤率比它們高多了。我要是再往下降價，它們就會出現虧損，堅持不下去，就有可能退出，這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我們主動把行業的定價權交給了歐洲的競爭對手。”

在石華山眼中，那些曾經領先的歐洲公司一度是不可戰勝的。當漢宇通過技術和品質，一步一步打敗歐洲強敵后，石華山最大的成長和變化就是，再也不怕外國人了。“外國人能做到的東西，中國人一定能做到。就這么一個既簡單又樸素的道理，我用了至少10年時間，才真正把它內化到我的血液里。”

“這是我的傷心事。”訪談石華山時，我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關于他的新能源汽車造車夢。

2014年，漢宇集團上市，它在全球排水泵行業的市場份額超過30%，排名第一。但是，石華山并沒有滿足于眼前的成就：“排水泵這個賽道太窄了，就是把全世界的市場都給漢宇，也才只有30億元人民幣。”

石華山希望找到一個更大的賽道，能讓他大展拳腳。到底什么樣的賽道才算大賽道呢？在多方考察、反復論證后，他選中了新能源汽車。“不是說汽車行業賽道大，我一拍腦袋就進來了。進入之前，我認真研究過全球汽車行業的大公司，從全球第一到第八，加在一起，平均年銷售額大概在1萬億元人民幣。這么巨大的體量，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翻越的。在傳統燃油車領域，我沒有任何機會。但是，在新能源汽車上，全世界都才剛剛起步，機會還非常大。直到今天，我仍然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石華山說。

2014年，石華山買來7輛特斯拉汽車。對它們進行逆向拆解后，石華山的造車之路開始了。“我的電腦里現在還存著特斯拉逆向拆解后的全套圖紙。”石華山說。

在對特斯拉完全拆解后，石華山開始分“豬肉”，張三負責電機，李四負責驅動器，王五負責電池管理系統，至于電池，石華山說服了同在江門的另一家上市公司一起參與。

“我和那家公司的董事長關系非常好。最開始，我們兩家的孩子是幼兒園同學，后來，我們慢慢熟悉起來，成為好朋友。我跟他說，我來造車，你來配套造電池。我的車只能做自己的品牌，而你的電池可以賣給所有想造車的人。說不定到最后，你做電池，還能做得更大。”那位董事長被說服了，在石華山開始研發汽車的2014年，投資了一家鋰電池廠。

但是，非常不幸的是，2015年，石華山的這位企業家朋友因為心梗突然離世。談論至此，石華山有些感傷：“他才44歲呀，一個非常好的朋友，既聰明又能干，說走就走了。公司后來的經營者對電池方向有不同認識，沒有堅持下去，真的好可惜。”

從2014年開始組建新能源汽車研發隊伍，人員不斷增加，2016年一度超過600人。2018年，第一臺樣車終于造出來了。

那一年，江門的市領導來漢宇視察。在公司大堂，當著市領導的面，石華山把一塊巨大的紅布奮力一掀，親自登上一輛沒有裝修的樣車，開到市領導面前。那是石華山永遠無法忘懷的時刻，“我們完全靠自己的技術和研發，實實在在造出了一輛車”。

樣車出來后，準備投產。一個30多萬平方米的工廠開始建設，同時，石華山開始規劃和引進整套汽車生產裝備。

這時，一座大山橫亙在石華山面前。根據工信部的標準，如果要拿到汽車生產牌照，工廠必須有年產10萬輛汽車的產能。為此，除了廠房之外，漢宇至少還需要投入20億元資金。

“對汽車行業來說，20億真的不算多。投資不是問題，我自己錢不夠，還能找朋友們一起來投資。但是，核心問題是我不會賣。真造出10萬輛車，我也賣不掉呀。我自己估算了一下，第一年能賣個5，000輛，第二年可能不到1萬輛，第三年1.5萬輛，第四年能不能賣到2萬輛，我心里就沒數了。”做研發時，石華山沒有猶豫過，但是在考慮未來市場和銷售時，石華山開始有些忐忑。

更重要的是，漢宇的董事和高管們終于坐不住了。幾乎所有董事都反對繼續投資新能源汽車，他們的理由很簡單：這么大的投資額，以及未來數年的巨大虧損，會拖垮漢宇集團。石華山開玩笑說：“我決定研發新能源汽車的時候，他們是敢怒不敢言，到了我真要造車的時候，他們終于受不了，集體爆發了。”

面對團隊的巨大壓力和對未來市場的不確定性，石華山選擇了放棄。

“放棄的過程是痛苦的，但是，通過放棄造車這件事，我對上市公司也有了新的認識。作為一家公眾公司，必須靠利潤來支撐，否則股民們為什么要投資你呀？這就是規則，上市公司必須有上市公司的規則，上市公司不是老板的一言堂，更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給自己定了個規矩，以后只要是有可能虧損的項目，我先拿自己的錢來玩。賺到錢了，放到上市公司里來，賺不到錢，我拿自己的錢兜底。”

既然做不了汽車，石華山很自然地想到轉型做汽車配件。“剛開始以為很容易，但真的走了一圈下來，才發現，做汽車配件也不容易。”

根據工信部的相關要求，幾乎所有汽車零部件，尤其是核心零部件，必須實行備案制。這就意味著，要成為某個整車廠或某款車型的供應商，必須在研發階段就要與整車廠深度合作。

“一個車型，研發一兩年，那是太普通的事情了。我作為配件廠，就得陪它一兩年。等樣車出來后，還得做冬季和夏季試驗，至少又是一年。等所有實驗都做完，還要根據市場情況研判是否投產。”石華山說，“整個流程下來，至少要四五年時間，我們的配件才有機會真正賣給車廠。即使到了這個時候，距離成功也還遠著呢。中國市場上每年新車那么多，真正好賣也就那么幾款。我們哪有那么好的運氣，一進入汽配行業，就能碰到一個大爆款？所以，花四五年時間陪伴的車型，就算真有生意了，也未必能賺到多少錢。我們的汽配產品品質雖然很好，但目前還沒有起量。急也沒用，得靠時間去慢慢熬。”

轉戰汽配領域，另一個讓石華山特別心有不甘的事情是，雖然他自認為在新能源汽車電機研發領域有明顯的技術和產品優勢，但國家的產業政策又把他擋在了門外。根據工信部的標準，所有新能源汽車整車廠除了規模要求之外，還有一個硬性條件，就是在新能源汽車的七大核心配件中，必須自己生產4個。

新能源汽車的七大核心配件是電機、驅動、電池、電池管理系統、底盤、車身、整車控制。“對于大部分新能源車廠來說，至少在剛開始的很長一個階段，不會碰電池，也不會碰電池管理系統，這就去掉了2個。剩下的5個核心配件中，對于電機和驅動，整車廠必須自己做一個。”石華山說，“電驅的軟件研發需要一大幫優秀的工程師，反復沉淀和不停迭代。我曾經把電驅的所有軟件打印出來，疊在一起，整整8個人高。大部分汽車廠剛開始做新能源汽車時，不會去碰電驅，因為既復雜又難搞，而且花的時間特別長。這樣一來，就只剩下電機了。所以，幾乎每一個新能源汽車整車廠都有一個電機廠，自己生產電機。”

這樣一來，對石華山來說，如果還想把電機賣給汽車廠，就只有合資一條路了，而合資似乎也沒有那么美。廣東一家生產汽車電機的企業和國內某汽車廠合資，為汽車廠生產電機。由于是合資企業，企業的經營對整車廠完全透明，產品價格被壓得很低，企業處于勉強維持生存的狀態。更奇葩的是，整車廠以車抵款，這家電機企業收到幾千輛汽車。結果，原本是做電機的企業家，不得不去做汽車租賃。

新能源汽車電機的核心技術——伺服電機，是一種可以廣泛應用于工業領域的高精技術。具體地說，伺服電機是指在伺服系統中控制機械元件運轉的發動機，是一種補助馬達間接變速裝置。伺服電機可以控制速度，位置精度非常準確，可以將電壓信號轉化為轉矩和轉速以驅動控制對象。

例如，動車和傳統綠皮火車的主要區別就在于動力系統。綠皮火車的動力系統來自火車頭，所謂“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當車廂數量及載重量增加時，車頭的動力并沒有增加，所以速度自然會慢下來。而動車的車頭只是控制系統，動力系統則安裝在每節車廂的底部，一節車廂可以跑，八節、十六節乃至二十四節車廂掛在一起，速度不受影響。

動車在高速行駛時，確保車廂和車廂之間不會因為高速而互相產生作用力的核心技術就是伺服電機。伺服電機的控制精度非常高，能達到三百萬分之一轉，也就是控制精度能達到1轉（360度）的三百萬分之一。石華山也曾試圖進入高鐵市場，但是一番試探后，主動放棄，“中國高鐵已經有自己非常成熟的體系。我們想進入的時候，已經沒機會了”。

盡管在汽車行業和高鐵行業都沒找到機會，但石華山始終不肯放棄，“我們花了那么大精力，投入那么多工程師，做出來那么好的東西，怎么可能沒有市場？”

石華山個人出資，參股成立了歐佩德伺服電機節能系統有限公司。伺服電機有個非常大的特點，就是省電。歐佩德成立后，不再執著于將伺服電機整機售賣給用戶，而是聚焦于用戶的實際場景，幫助用戶將原有的傳統機械設備升級改造成伺服電機驅動的系統，在顯著提高生產效率和精密度的同時，大幅降低用電量，實現節能減排。

“可是，不管我們怎么跟別人解釋，剛開始的時候，就是沒人信。”石華山說。被逼急了，石華山索性把設備送給用戶，再從用戶節省的能源費用中分賬。雖然企業賬期被拉長了，但是細算下來，利潤更好。

“就這樣，我把歐佩德慢慢干起來了。”石華山說。歐佩德起步之初，從空壓機到注塑機，從高速沖床到水泵，只要能用到伺服電機的地方，什么項目都做。

在改造了上千家工廠的傳統機械設備后，歐佩德開始聚焦于造紙行業的設備改造和升級。第一次去造紙廠參觀的時候，100多米長的自動化生產線上，各種大小不等的導輥烘缸連在一起的壯觀場面，讓石華山驚嘆不已。“導輥烘缸上面放個拖斗的話，不就是火車嗎？”石華山說，“拆分來看，一條造紙生產線就是一個大電機拉個減速箱，然后再拉一組東西，接著又一個大電機，再拉個減速箱，又拉上一組東西。這不就是典型的‘綠皮火車’嗎？我當時就決定，要用我的伺服電機技術，把全國造紙行業所有的‘綠皮火車’都改造成‘高鐵’和‘動車’。”

造紙行業是個非常大的行業，涉及的產品種類非常復雜，從每天都會用到的衛生紙到快遞包裝，從家裝用的墻紙到地板紙張，從香煙紙到手提袋，從書本到各種戶外招貼廣告……根據工信部數據，2022年全年，全國規模以上造紙和紙制品業企業營業收入為15，228.9億元。這樣一個超萬億的大行業中，各種類型的電機得到廣泛應用，用電量巨大，全國需要改造的生產線超過300條，每條生產線的改造費用至少在5，000萬元以上。石華山苦苦尋找的大行業機會終于來了。

為了進入造紙行業，石華山并購了兩家企業，一家是位于江門的晶華輕工機械廠，主要產品是制漿設備，另一家是位于山東聊城的昌華造紙機械廠，因為資金問題，被政府暫時接管。“買下它們，主要是看中它們的銷售系統，這是進入行業的敲門磚。昌華廠在政府接管后，一整年都沒一個訂單。我接手后一個月，就拿到一個出口印尼的3，000多萬元訂單。”2021年和2022年，這兩家工廠都運轉得非常好，昌華廠的年銷售額已經過億。

本以為只要有了銷售渠道，打開市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沒想到，真正深入行業后，石華山發現，每個傳統行業都不簡單，將“綠皮火車”改造成“動車”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2018年，歐佩德正式啟動造紙機械的伺服電機分布式直接驅動項目研發工作。在項目啟動大會上，石華山向研發團隊許諾，第一條生產線正式上線后，將拿出100萬現金獎勵所有研發人員。

“我真沒想到，這個玩意兒會這么難。”石華山說，“從某種程度上說，它甚至比動車還復雜。”動車電機標準、規范統一，而造紙生產線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一，從功率20千瓦的小電機到800千瓦的大電機，不但功率不同，速度都不一樣。

第二，應用環境惡劣。有一部分電機必須在高溫下工作，烘干箱附近的環境溫度為80～100度；有些電機工作的環境非常潮濕，到處都是高溫水蒸氣和各種紙漿。伺服電機必須經得住各種惡劣環境的考驗。

第三，對精度控制的要求甚至比高鐵還高。動車車廂之間，好歹是金屬連接，總能受些力。但是，紙張就不同了，如果一個電機的速度稍快一點，紙就被扯斷，稍慢一點，就會卷成一團，甚至把生產線搞壞掉。

為了讓第一條生產線上線，歐佩德整個研發團隊前前后后動用了近百人的工程師隊伍。經過3年的努力，2021年10月，第一條伺服電機分布式直接驅動的造紙生產線正式上線。石華山兌現了自己的獎金承諾，但因為參與人數眾多，每個工程師平均只分到了1萬多元。之后，第二條、第三條生產線陸續上線。

歐佩德改造后的造紙生產線，總費用5，000萬～6，000萬元，可省電25%，水蒸氣減少25%，碳排放降低25%，產能提升25%，每年為造紙廠節省的成本及增加的效益總計約6，000萬元。蟄伏多年，從造汽車開始，石華山苦苦尋找一條期待已久的大賽道，現在他已經上道，準備起飛了。

技術員出身的石華山酷愛發明創造，他說：“如果沒有創新，是萬萬不敢創辦企業的。”至今，石華山還清晰記得去意大利拜訪阿斯科的場景。阿斯科掌門人是一位花白胡子的歐洲典型老派紳士，他緊緊攥住石華山的手，目光逼人地冷冷說了一句，“聽說你的東西很像我的東西”。

“我一聽就明白了，言外之意無非是說我抄他的嘛。”石華山回憶說，“談了兩天后，我覺得沒有并購價值，在離開的時候，我也握住他的手，盯著他的雙眼告訴他，接下來，你的東西會越來越像我的東西。事實上，我們的產品早超越他兩三代了。”

在自主研發上，石華山有一套完整的價值觀和思考體系。

一、掌握原理遠比抄襲更重要。

歐佩德在研發第一條伺服電機分布式直接驅動的造紙生產線時，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系統，近百人研發團隊苦苦干了3年，硬啃下所有的難題。

第一條生產線上線后，石華山在山東一家造紙廠參觀時，發現其耗資6.6億元從國外引進的第35條生產線，采用的是某國外企業的伺服電機自驅系統，系統邏輯與歐佩德幾乎完全一致。

“后來，我了解到，還有更貴的，一條生產線要20億元。”石華山說，“6.6億元的生產線，如果讓我們來做，一半的價格就夠了。”

“我很慶幸，在我們自己做研發前，沒有看到國外類似的系統，否則，做出來的東西真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石華山說，“我們在參考國外先進技術時，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抄襲。為什么抄襲？因為它先進呀。結果呢，這么多年下來，我就發現，只要你抄人家的東西，就永遠干不過人家。只有你自己原創，才有可能超過對手，才能既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比如，國內造紙行業，以前的幅寬一般在5米以下，長度大約500米，老外的工廠呢，幅寬可以做到10米，長度可以達到1，800米。必須得承認，在機械領域，發達國家還是很厲害的。如果我們要去抄他們的，從7米寬開始，7米的會了，8米呢？接著抄？9米、10米呢？我們的第一條生產線改造完成后，幅寬從3米到10米都行，因為我們知道它的原理。”

歐佩德第一條造紙生產線的成功，不僅為伺服電機找到了新市場，還順帶解決了造紙行業一個非常關鍵也很有挑戰的問題——怎么把紙壓得更干。把紙壓干，對造紙行業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序。為此，國外企業發明了可控中高輥的靴式壓榨，歐佩德則發明了更先進的自平衡復合式雙靴壓，其干度、可靠性、節能性都顯著超越國外設備。

在石華山創辦的所有企業中，尊重原理是堅持自主創新的基本邏輯。“我們所有的研發工作，始終遵循一個邏輯，就是不管問題多復雜，當你回歸到力學、機械學、電磁學、熱力學、化學、數學的基本原理，一定能找到合理的解決方案。”石華山說。

在石華山領導的團隊中，年輕大學生經過兩三年的歷練，就能達到相當高的水平，其關鍵就在于不唯上只講原理的科研文化。在一次項目立項會上，一位剛剛大學畢業的年輕工程師直言不諱地向石華山指出，石華山提出的某個想法不符合原理。隨后，石華山的這個想法就直接被否了。

“研發工作，不講職務高低，只講原理。在我們心里，只有牛頓、愛因斯坦、法拉第這些發現和發明科學基本原理的人，才是真正的大神。”石華山說。

二、敢想敢干，永遠以世界最高標準為對標。

剛開始研發新能源汽車時，石華山買了7輛特斯拉逐一拆解。“特斯拉的確很牛，但是我們拆特斯拉，不是為了抄襲它，而是為了超越它。”石華山說。

如何在技術上超越特斯拉，是石華山的夢想。在他看來，作為一名研發人員，如果連超越國際同行的想法都沒有，無異于一種自殺行為。“沒人能阻止你的思想，更沒人能阻擋你的智慧。特斯拉為什么就不能超越？我們剛開始做水泵的時候，感覺歐洲公司就像神一樣，不可超越，后來不也從技術上徹底打敗它們了嗎？從那以后，我就有了一個基本信念：不用膜拜老外，大家做的都是基于相同的科學原理，沒有什么是不可超越的。”石華山說。

石華山總是不停地提醒研發團隊：“我們做研發工作，一定要以世界最高標準為對標。如果不是按照最高標準來做，研發的意義是什么呢？直接抄一個，多省事。”

三、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石華山的研發方法論。

“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這句來自《道德經》的話被石華山奉為圭臬，也是石華山的研發工作方法論。所謂圖難于其易，就是不管多么復雜的問題，總可以從解決簡單問題入手。為大于其細，就是不管多么大的項目，只要分解得好，總能從很細小的地方一步步開始。

石華山說：“我們最開始接觸新能源汽車伺服電機的時候，各種控制器、元器件，密密麻麻，盤根錯節。正常人第一次看到，都會害怕，也不可能不害怕，誰都沒搞過呀。但是，我們把研發團隊分成若干小組，每個小組負責一個很細小的領域，專心把自己手里的這件事徹底搞明白。同時，每個小組不僅要自己弄明白，還要能當老師，講給大家聽，這樣整個團隊就能共同提升。提升以后，我們再繼續一步步切入。從小處入手，從簡單的地方入手，再困難的東西，再大的項目，都會有辦法的。我們可以簡單算個帳，如果一名工程師每周解決一個簡單問題，一年是不是能解決差不多50個問題？10個工程師不就能解決500個問題？如果有100個工程師，就能解決5，000個問題。只要把原理搞清楚，加上合適的方法，沒有解決不了的研發問題。”

四、自主創新是超越競爭對手唯一的手段。

2006年5月，作為水泵主要原材料的銅價暴漲，從每噸2萬多元漲到8萬多元。當時，漢宇集團正承接著三星公司的訂單，每月虧損300多萬元。在巨大的壓力下，石華山親自帶隊，研制出用鋁線代替銅線的新技術，不僅使水泵的線圈成本下降一半以上，而且產品質量更高，重量更輕，功率更低。和歐洲一個競爭對手的產品相比，漢宇水泵的重量僅為它們的1/3，功率從120瓦降到50瓦，節能效果顯著。這項新技術使漢宇產品在接下來的六七年中享受到非常高的成本紅利，同時完成了對國際競爭對手的超越。當競爭對手試圖否決漢宇鋁線泵的專利時，漢宇一方面積極應對專利訴訟，一方面組織研發隊伍繼續攻關，研發出比第一代鋁代銅水泵成本更低的第二代、第三代一體泵，技術遙遙領先。

2017年，在美國通用電氣年度供應商大會上，漢宇集團榮獲“0ppm質量大獎”。1ppm就是百萬分之一，0ppm意味著漢宇賣給通用電氣的數百萬個水泵，質量零缺陷。“獲得0ppm大獎是我們集團的真正榮耀，把原來‘中國制造等于劣質產品的代名詞’變成了‘中國制造是優質產品’，這所有的一切都離不開自主創新。”石華山說。

五、激發全員創新熱情。

作為第二代一體泵核心技術的主要發明人，公司技術部經理王紅標獲得了100萬元獎勵。在漢宇集團，從董事長到普通員工，創新深入人心。在這里，不只有大學生和博士才可以搞創新，普通生產線工人照樣可以搞創新。朱楊梅是漢宇集團水泵裝配車間工人，高中畢業后就來到漢宇集團。她在給水泵裝配小橡膠圈時，發現水泵經常會從生產線上掉下來，既影響產品質量，也影響效率。她從生活中找到靈感，發明了一個小滑梯，解決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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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以來，石華山在微信朋友圈里經常分享他設計的水療馬桶，也曾推薦給我們。他還多次向我們推薦他獨特的健身方式——站樁。

石華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創業者，其實很難用一句話概括。可以預見的是，他肯定不會止步于此。日語里有一個詞，叫“一生懸命”，意思是拼盡一生，至死方休。用這個詞來形容石華山，也許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