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

崔民

阿雙來到濱城打工。到濱城打工是阿雙爸爸的意思，爸爸囑咐他，進城后，去找你小叔，他在城里混的年頭多，或許有門路幫你。

進城里后，阿雙沒有聽爸爸的話，他想獨自闖一闖。于是，他找來一塊紙殼，歪歪扭扭地寫上了“搬運工”三個字，手持這塊紙殼牌子，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道旁邊。城里人管這些找活兒干的人叫站大崗的。

果然有個人找阿雙，是往樓上背水泥和沙子的活兒。他給的工錢少，找了一圈，沒人接這份活兒。阿雙不討價還價，有事干就行。阿雙跟著那個人去了。其他站大崗的，都用兇巴巴的眼神瞧著阿雙，弄得阿雙直發蒙，這些人怎么了？

阿雙跟那個人走了一段路，突然有人拍他肩膀。他膽怯地轉過身看，竟然是他的小叔。阿雙沒想找小叔，可見到了小叔，還是很驚喜。

小叔把阿雙腋下夾的“搬運工”紙殼牌拿過來，使勁兒扔到路邊草叢里，拉著阿雙就走。走了一段路，小叔放慢腳步，說：“阿雙啊，你明白嗎？在城里靠賣力氣是賺不到錢的，你得動腦子，懂嗎？”

阿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小叔接著說：“我聽你爸說你來了，正想找你，巧了，咱倆就遇見了，算你小子有運氣。”

小叔領著阿雙走進一家照相館，屋里光線很暗。小叔沖著里面說：“陳經理，我把人領來了。”陳經理背著手走過來，阿雙這才看清陳經理的頭發挺長，濃眉，兩眼炯炯有神。

陳經理瞧了瞧阿雙，沖小叔問：“這就是你的侄兒，看著這身板挺單薄，能接這個活兒嗎？”小叔說：“沒問題，別看人長得瘦點兒，那是干莊稼活兒磨煉的。”陳經理把小叔叫到里屋，示意阿雙在外邊等著。

過了一會兒，小叔出來了，壓低聲音說：“陳經理要是問你會不會武術，你就說會。”阿雙說：“小叔，這個不用說假話，我會武術。”阿雙說完后倒退了幾步，然后一個箭步上去，表演了一個空翻，接著幾個箭步，“嗖”地爬上墻。小叔鼓掌說：“你還有這一手，太好了。我跟陳經理談好了，你明天跟他走，去牽一頭駱駝回來，到時候你會得到一筆工錢。”阿雙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叔說：“小叔，您就瞧好吧！”

小叔領著阿雙來到一家小飯店，要了兩碗清湯刀削面。阿雙兩天沒吃飽飯了，端起飯碗，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刀削面吞到肚里了。阿雙看看小叔那碗清湯刀削面，還是滿滿的。小叔說：“陳經理就指著這頭駱駝賺大錢呢，你要是有個閃失，陳經理就完蛋了，小叔我也完蛋了。”阿雙點點頭，說，明白。小叔又給阿雙要了一碗清湯刀削面。

次日，陳經理帶著照相館劉師傅與阿雙在火車站碰頭，一起坐了兩天兩夜的綠皮火車，來到四周都是戈壁沙漠的地方。在一個大院門前，陳經理讓阿雙在門外等著，他和劉師傅進了大院。

約摸過了一個多小時，陳經理和劉師傅牽著一頭又高又大的駱駝從大門里走出來。劉師傅把牽駱駝的韁繩，遞給阿雙。

阿雙牽著駱駝上路了。這一路上，孤獨得像地球上就他一個人在行走。然而孤獨對阿雙來說根本就不算個事兒，讓他恐懼的是接二連三遭遇的險情。最危急的一次，阿雙差點兒被兩只餓狼撲倒，險些丟了性命，好在走出了戈壁沙漠，走出了草原，再也不擔心遇到狼。

一天傍晚，阿雙牽著駱駝走到一座鐵路橋旁，看到河對岸遠處有燈火，根據行走時間估摸，過了這條河應該就是濱城。

阿雙心里充滿喜悅，就快完成陳經理交給的事。他高興地對著駱駝說：“伙計，咱們要過河了。你看看河對岸的燈火，那就是咱們要去的地方。”

第二天，天亮透了，阿雙才牽著駱駝上橋，剛走出五米多遠，駱駝突然不走了，任憑阿雙使出全身力氣往前拉，駱駝就是不動。阿雙想，這駱駝八成是暈橋，便掉過頭往回拉，駱駝也不動。這時，傳來火車鳴笛聲。駱駝被驚嚇得躥起來，阿雙死死地拉住韁繩，不管用，瞬間，駱駝就從十米多高的橋上摔到橋下石頭上。阿雙忍著疼痛，掙扎著坐起來，一眼就望見倒在血泊里的駱駝……

阿雙滿身泥水，戰戰兢兢地跑到陳經理那里報信。陳經理聽到這個消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損失可不小。小叔非常氣惱，一把拉過阿雙，說：“你說，你怎么這么廢物啊，第一次做事，就把我的臉丟盡了。”阿雙沒敢說話，低頭等著發落。過了會兒，陳經理擺擺手，跟小叔說：“你也別責怪他了，他盡力了。我另買吧。”

阿雙向陳經理鞠躬，腰還沒直起來，便痛得摔倒在地上。阿雙再也沒有進過濱城。

若干年后，阿雙經過努力，也成為了老板，雙倍補償了陳經理曾經損失的那頭駱駝。這時，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去那條鐵路橋，蹚過那條河水進濱城。

阿雙來到那座鐵路橋邊，望著當年擋住他進城的這條河，挺起腰板，扯開喉嚨喊：“我回來了！”

隨后，阿雙縱身跳進河里，開始蹚水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