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無畫處皆成妙境

□韓延祥

中國畫中的留白，即為“氣”，并隨著畫中所繪形成一種動勢，向一定的方向運動，形成“氣局”。所以畫不在大小，在乎氣局要大。有的畫咫尺有千里之勢；有的畫尺幅再大，氣是散的，也形不成氣局。因此畫要講布局、經營、位置。

中國畫除了三度空間外，還有四度空間，即時間性。中國畫并非紙上的平面，空白處已隱喻天地自然，而且畫的四周和內在形成了時間的順序和延伸。在高幀巨幅中如此，在長卷或古代壁畫中表現得更為分明。

“留白”的美學意義

中國畫中的“留白”，需要藝術性與審美性有機結合才可使畫作達到以虛襯實、虛實相生的至高境界。以虛襯實是從審美的需要出發，有意識地將主體物象設置于畫面中心位置，并以虛白巧設空景，使實景更加突出。清李方膺有畫題曰：“觸目橫斜千萬朵，賞心獨有三兩枝。”這大概就是鑒于藝術形式與審美取向而顯示出關于“取”“舍”的心理定向。“取”的兩三枝為“實”，而“舍”的千萬朵便是“虛”的“空白”了。這種“舍”，十分符合中國人“含蓄”的心理特征。笪重光《畫筌》中有語:“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郭熙在他的畫論《林泉高致》中說:“山欲高，盡出則不高，煙霞鎖其腰則高矣。水欲遠，盡出則不遠，掩映斷其派則遠矣。”如此“高”與“遠”之境，當由“留白”之法予以實現。畫中空白處，自當使人盡觀睹妙想于幽遠山水景致之間。

當然，中國畫中的“留白”并不局限于山水畫中，這種審美性與藝術性于人物畫和花鳥畫中也是不可或缺的。在中國畫的二維空間中，孕育于山川湖泊間跌宕起伏的，猶如心跳般的“節奏”皆來自精心鋪陳的“空白”。沒有節奏感的畫作既沒有生命力和缺乏美感，也自然失去了自身存在的價值。中國傳統繪畫，始終在自覺而別具匠心地利用“留白”技巧來打破單一的墨色于畫面呈現出的那種嚴肅。

中國畫始終都在講形式美，在我看來，形式美的主題是以“留白”的表述方式結合筆墨技巧的精進來完成的。其一，有目的的“留白”使畫面中的主體得到襯托后一目了然；其二，“留白”處理會使畫面于經營中達到“氣韻生動”，形成和諧美；其三，畫家可以在“留白”的過程中使自己的“經營”與創造能力得到自由發揮。

“留白”的法則

中國傳統繪畫中，“白”可以是天空、浮云、流水、迷霧、塵壤。同一畫面上不同位置的“白”，因與不同的“實景”相配合，產生了不同的話語意義。如近山之頂或鎖其腰之“留白”處，或遠空，或云霧；近崖埃者，或水之淼淼，或雪之皚皚……由“白”帶來的美感已得到共識，但這種“白”不是畫者于畫面上隨意成就的，它是精心設計的產物。“留白”應該按照一定的原則完成。

首先，“留白”要從全局出發，精心設計。只注重局部的虛實，必定造成畫面的支離破碎，從而失去畫作的整體美感。

其次，“留白”要依據生活邏輯和藝術規律來進行。在表現畫作的虛實景致配置時，不可因約束無形而信馬由韁。人可以循著聯想完成作者所未表述完全的畫外含義，這也是“留白”賦予畫者和觀者的公平權利。

第三,“留白”要有“度”，并把握筆與意之間的“關聯”。中國畫所提倡的“意境”，在“留白”中得到了至善至美的實現。畫之空白不可以表述得過于“截然”，要有筆墨上的相對過渡以避免突然“斷裂”的感覺。畫之妙境多在若隱若現之間。因此，留白與畫實景要以相應的“度”做“關聯”，從而保持畫面“實景清而空景現”的藝術效果。這里的“關聯”，意義在于實景與空景的合法過渡。

《梨花雙棲》陳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