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地容,雷易娜
近年來,農村幼兒園在“保基本、促公平、提質量”過程中開始立足于農村幼兒園特有的生態環境建設屬于自己的質量文化,希冀通過質量文化引領幼兒園教育高質量發展。因此,從學理層面澄清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的內涵和意義,理清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的現實困境,不僅能為農村幼兒園教育高質量發展提供借鑒參考,而且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助推鄉村教育振興。
“質量文化”這個概念源自管理學,由美國現代質量管理學家約瑟夫·M.朱蘭(Joseph M.Juran)在其著作《朱蘭質量手冊》中首次提出。他認為,一個組織要有滿足顧客需要的產品、技術和以質量為基本目標的文化,才能做到質量卓越超群。由此提出“質量文化是人們與質量有關的習慣、信念和行為的模式,是一種思維的背景”[1]。2002年,歐洲大學協會(EUA)提出質量文化是一種旨在永久提高教育質量的組織文化,認為質量文化包括兩個要素,一是文化和心理要素,指向組織中人對質量的共同價值觀、信念、期望和承諾;二是結構和管理要素,指向質量管理系統并協調個體努力的質量改進過程[2]。教育領域的質量文化不同于企業或其他組織的質量文化,有自身的特殊性,更重視組織機構中人的作用,強調質量管理應從外控式轉向內控式、從技術理性轉向文化理性、從科層式管理轉向人本化管理,把組織內部成員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以及質量意識、質量承諾作為質量文化的核心。
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是農村幼兒教師長期共同努力的成果,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個性特征,凝聚、規范、導向、激勵和約束著教師的教育行為,培育著教師共享的價值觀念,能在很大程度上增強教師凝聚力、向心力和共享價值觀念的形成,甚至還關乎教師的職業流動,有研究發現,農村幼兒園文化水平越低,教師的流失意愿越高[3]。
文化的主體和目的是人,人“棲居”于文化生態之中,在適應文化生態時創造著文化,是文化生態系統得以良性循環的核心動力因素。作為教育生態系統的組成部分,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應是幼兒園內部的園長、教職員工、幼兒和外部的政府、社會組織、家長等多元主體協同作用、長期互動的產物。但是我國農村幼兒園班均規模和生師比大、基本衛生狀況差、游戲材料缺乏等問題的長期存在[4],其發展邏輯主要依靠政府推動,按照教育行政部門政策制度要求建設質量文化,遵循“自上而下”的外在于農村幼兒園的“命令—控制”的文化生成路徑,又因農村幼兒教師專業水平偏低、流動性強、園長管理能力弱等因素影響,農村幼兒教師、幼兒、家長等直接建設主體在外在權力和制度安排下只能被動應對,扮演著執行者、旁觀者、追隨者的角色,質量文化建設的主動性和自覺性被消解。建設主體單一性造成農村幼兒教育主體尤其是教師質量自覺意識薄弱、質量自覺能力不強,難以產生對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近年來,各級政府改善農村幼兒園辦園條件、擴大辦園規模、提高鄉村兒童入園率,把扶持重點放在“看得見摸得著”的物質制度層面。農村幼兒園在自上而下的質量管理模式和本身治理水平不高的雙重境遇下,常常被動接受政府管理,把質量文化建設重點也放在硬性的物質與制度層面。對于質量意識、質量信仰等隱性的精神文化建設,尤其是質量文化各子系統之間的內在聯系把握不足,如有學者提出“當前學校文化建設關注‘器物層面’,忽視‘意義層面’和整體性”[5]。每種文化在文化生態系統中都有不同于其他文化的功能地位即“文化生態位”,當文化因子處于適宜的“生態位”時,文化生態系統就會達到系統內部的平衡和諧,否則就會出現文化沖突。單方面重視質量物質與制度文化而忽視質量精神文化,尤其忽視系統之間的交互關系,會造成生態系統“錯位和缺位”,使質量文化建設懸浮于表面,出現“有形無魂”等問題。
很多農村幼兒園在制定各種規章制度時隨意性強。各項規章制度零散、不成系統,甚至會出現前后矛盾,制度與制度之間、制度制定與執行之間存在斷裂。這些認識和操作上的誤區造成質量文化內容碎片化、孤立化和非系統化,無益于構建完整動態平衡的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體系。
我國農村學前教育底子薄、歷史欠賬多。“十二五”“十三五”期間基本上在“保基本、兜底線”,解決有園上等結構性問題。隨著社會經濟水平日益增長以及鄉村社會不斷轉型,農村民眾對教育質量要求越來越高,“十四五”期間全面提升質量成為農村學前教育發展的核心任務。
近年來,農村幼兒園通過質量評估、質量監測等技術手段提升質量和建設,使得辦園行為越來越規范。技術手段的標準化、程序化和模式化給農村幼兒園質量管理帶來了操作上的便利。但質量本身負載著文化價值,用標準化手段、技術和程序建設處于不同文化生態環境中的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忽視了質量的文化規定性[6],造成了諸多不利影響,如技術手段的對象側重于“物”,注重管理的“物化”結果,無法培育“人”自覺的價值觀念和質量愿景,而這恰恰是質量文化建設的根本。
究其原因,一是源自政府重點關注農村幼兒園硬件設施的改善,忽視配齊配足配好其軟件;二是農村幼兒園自身發展動力和能力不足,難以實現“內部造血式”的主動發展,致使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的實證主義色彩和技術理性取向濃厚,技術理性取向背后的邏輯是追求質量的標準化、客觀化、統一性和確定性,對文化的差異性、主觀性、多元化、情境性等人文性特征觀照不夠。
當前,我國農村幼兒園仍然是學校教育發展中的短板,財政投入不足、區域發展不均衡、普惠性資源匱乏等[7]問題的解決需要來自外部政府的宏觀調控和強力支持,加上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剛剛起步,建設經驗水平較低,需要繼續借助外部環境的力量推動積極學習和借鑒質量文化建設的成功經驗。貴陽市息烽縣小寨壩中心幼兒園通過走進浙江安吉,學習安吉幼兒園質量提升成功經驗與做法,實踐探索西部地區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路子,少走了許多彎路,質量提升快速,該園成為貴州省第三所評上省級示范幼兒園的農村幼兒園。但是,大部分農村幼兒園過于依附順從外部環境,在學習借鑒時照抄照搬、生搬硬套、機械套用城市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思路、經驗和做法。這樣,質量文化并不能成為農村幼兒園全體師生員工內含于心、外顯于行的文化系統,反而削弱了農村幼兒園自主建設質量文化的內生意識、動力與能力,遮蔽了農村幼兒園鄉土教育的獨有特色。
文化的主體性要求農村幼兒園教育主體要發揮各自優勢形成合力,共建“自覺自發、共同享有”的質量文化。
第一,發揮政府主導作用。農村幼兒園教育是我國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直接關乎鄉村兒童健康成長和鄉村億萬家庭和諧幸福。作為責任主體,政府一方面要為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提供頂層設計、政策經費支持,構建完整的質量保障體系,確保農村幼兒園教育質量;另一方面,要改變“自上而下”的質量管理模式,向幼兒園、社會、個人下放權力,采取多項措施鼓勵和支持多種力量參與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通過宣傳、教育引導社會公眾全面客觀認識農村幼兒園的價值意義和形成科學的農村幼兒教育質量觀。
第二,發揮農村幼兒園關鍵作用。《幼兒園園長專業標準》指出園長是幼兒園改革與發展的帶頭人,要“凝聚幼兒園文化建設力量,鼓勵幼兒積極參與,發揮教師的主導作用”。園長要通過各種途徑形成科學的質量理念和質量建設能力,基于農村幼兒園文化生態環境,整體設計質量文化建設“藍圖”,適度放權分權,保障平衡教師和其他員工質量話語等權利,把“以人為本”理念貫穿于建設全過程,為多元主體參與共建提供條件。農村幼兒教師是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的“代言人”和“直接創造者”,其行為方式、價值觀念、思想情感等構成了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的核心,在質量文化建設過程中要主動改變“局外人”身份。農村幼兒園要喚醒教師參與建設的責任擔當和自覺意識,為其賦權增能,培養本園質量文化的認同感。質量文化建設成效最終要在幼兒身上得以具體表達,應把以幼兒為本的質量核心價值觀作為建設的出發點、著力點和落腳點,吸引幼兒參與建設。
第三,其他主體主動參與建設。社會力量應主動參與農村幼兒園質量建設并進行有效監督,為農村幼兒園發展提供良好的社會文化生態氛圍。農村家長是鄉土文化的載體,激發家長參與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能拓寬鄉土文化內涵,增強文化的地域適宜性。
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是一種獨特的社會文化樣態,是在長期農村幼兒教育實踐中形成的,是由質量物質文化、質量制度文化、質量行為文化和質量精神文化等構成的相互滲透、相互轉化的完整系統。
在建設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時必須要用整體系統性思維,充分考慮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所處的時空位置,注重質量文化子系統與子系統的互動、傳承與共生。質量精神文化涉及與質量的理念、愿景、信仰和價值,是質量文化的靈魂,建設時應將其作為重點。培育農村幼兒教育主體的質量理念、質量價值觀和質量愿景,下沉到質量文化的最深層,使質量文化建設“有形有魂”。
同時,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要從碎片化走向整體性,全面均衡建設質量物質文化、質量制度文化、質量行為文化和質量精神文化,注重文化子系統的循環式交互作用,使文化生態中的每個系統都能得到良性可持續發展。
從時間來看,文化具有流變性和積累性,要促進文化子系統延續性發展。文化的本質是“精神”的,需要長期的孕育積淀和涵化過程。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是一個由淺入深、循序漸進的過程,任何一步到位、一次性建成、一蹴而就的“運動式”建設都違背了文化的生長邏輯。農村幼兒教育主體要從時間序列考慮本園發展歷史,找到園所文化中存在的矛盾和沖突,及時加以修補、調整和完善,使質量文化建設過程伴隨著幼兒園、教師和幼兒發展的全過程。
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是關于人的文化,是關于農村幼兒園培養怎樣的人和怎樣培養人的文化,質量文化建設本質上是人的精神價值追求與意義建構的過程。
第一,繼續通過審核、評估、監控等技術手段建設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2022年2月,教育部頒發了《幼兒園保育教育質量評估指南》,對幼兒園保教質量評估的方式、內容等有詳細的規定和說明,農村幼兒園應利用技術化手段對照質量評估體系和方式進行自評,讓全體師生員工在質量評估中不斷地形成、反思和改進質量意識、質量價值觀和質量行為觀。
第二,發揮文化潛移默化的教育功能。文化是人的價值意識本原,通過文化的濡染與涵養,建構人的價值意識,形塑人的思維習慣。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應從文化層面來提升質量,關切文化與質量、文化與組織、文化與管理的相互依存、相互促進關系,通過利用或創造農村幼兒園優秀文化來引領全體師生員工生成共享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讓全體師生員工浸潤于文化之中建構意義,實現自己的精神價值追求。
第三,融合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堅持人本性。改變質量文化建設的實證主義傾向,把建設關注點從側重工具技術理性轉向文化價值理性、從科層式管理轉向人本化管理,突破技術所圍裹的現代性藩籬,觀照質量文化差異性、多元化、情境性等人文性特征,使建設的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既能體現育人價值,又有助于農村幼兒園教育質量的持續改進。
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受到中國社會變革、鄉村社會轉型等各種因素的綜合影響,又與農村幼兒園內部的教師文化、課程文化、班級文化和教育系統內其他各子系統緊密相連,這就需要從內部和外部兩方面創設文化生態環境,處理好內外部環境之間的交融共生關系。
從教育外部生態系統來說,應不斷優化經濟、政治、文化等社會生態環境,營造良好的農村幼兒園育人文化氛圍。
從教育內部生態系統來說,應通過政策制定、媒體宣傳、社會幫扶等營造有利于促進農村幼兒園高質量發展的良好教育生態。
作為育人的主陣地,農村幼兒園應根據以人為本的理念,建設積極健康、開放包容的園所文化環境,建立制度規約全體師生員工的行為方式和組織責任意識,為全體師生員工提供良好的文化生態導向。內生性的質量文化更有助于農村幼兒園教育質量的持續改進,是農村幼兒園發展的文化之根。這就要求作為質量文化關鍵主體的農村幼兒園要自我驅動,綜合考量本園所處的文化生態環境,從具體問題出發,對自身質量行為進行反思、監控、修正、改進,激發和培育教師主動參與質量文化建設的意識、動力和能力,把外部要求規約變為內部主動需求,達到對質量文化的自我覺醒、自我反省和自我創建[8][9],最大限度地發揮自身內在潛能,形成質量文化認同感,增進農村幼兒園質量文化建設的持續性和文化適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