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冬青林

文/任哥舒

圖/巧克麗麗

是誰在彈鋼琴？歡快的琴聲乘著夜風飄在小區花園里，小姑娘跳跳十分喜歡，自己給這旋律取了“月光下的冬青林”作為曲名——窗外一長排一長排靜立的冬青樹林這時不再是黑乎乎的讓人害怕的一長溜黑影，而是活潑潑的，像一排排在歡唱的合唱隊員。有這樣的琴聲相伴，月光下的一切都變得非常暖心，仿佛小區花園里舉行著歡樂的派對。瞧那些花和草，充滿勃勃的生氣；一盞盞路燈不再冷清孤寂，而是散發著家的溫馨。

跳跳朝窗外探頭聽一下，琴聲就是從隔壁人家傳來的。是的，昨天剛有一戶人家搬來。樓前有路過的人也朝這邊望來。哈哈，好聽嗎？是我們樓里的鄰居彈的。跳跳心里涌起了自豪。

突然，琴聲飄忽不定起來，繼而“哐哐哐”幾下，被人煩躁地狠命砸著似的。彈琴的人像是有一腔怒氣沒法發泄。跳跳猛地站起要去看個究竟，賽跑似的奔向隔壁人家。她是學校田徑隊的，來來去去總像在操場上沖刺，風風火火的。她湊近鄰居家門縫細聽。琴聲又“咚咚咚”幾下后，有人嚷：“累死了！煩死了……”是一個男孩的聲音。他好像是重重地“嘭嘭嘭”跺起雙腳。跳跳一驚，想再湊近些看個仔細，不小心腦袋在門上撞了一下，里面立刻有男孩的聲音爆響道：“誰？”房門“嘩”地打開了，有人沖出來，跳跳想要躲到墻角，但是已經被發現了。確實是個男孩，朝跳跳一抬胳膊訓斥道：“來搗亂？走開！”跳跳沒防備，被他一胳膊撞倒了，她一屁股跌在地上，跌得生疼，委屈地流下兩顆眼淚，默默地爬起，垂頭喪氣地往家走。

沒有了鋼琴聲的小區，夜晚一片黯然。原本黑黑的小區一直這樣倒也算了，有過了月光披在冬青樹林上面的那層柔曼的輕紗，現在突然被扯去了，跳跳感覺夜更黑了，月亮的光慘淡了，模模糊糊的，好像月亮也很不高興。跳跳怯怯地望著小區花園那些花草樹林，竟不敢走出樓門了。她本是個大大咧咧的滿不在乎的女孩，有了琴聲的相伴，心里多了一層柔軟，讓她體會到這夜色的美麗。可是現在琴聲突然沒了，讓她很失落。她甚至責怪起了自己，要不是太關心男孩的鋼琴聲，不去湊著他家的門縫聽，也不會惹他不高興，最后發生了這樣一場風波。她決心要把這事給彌補回來，可是該怎么做呢？

小區的孩子們開始玩“好人壞人”的游戲了。那個彈琴的男孩也在。“好人壞人”就是一種追人游戲。游戲用“猜手心手背”的方式開始，大家邊喊“乒鈴乓啷起”邊“唰”一下往前伸出手，接著就看誰出了手心誰出了手背，用約好的規則來定輸贏。贏的人都做開心撒腿逃跑的“壞人”，輸的人就都要做辛苦追趕的“好人”。輪到跳跳時，跳跳贏了，應該是做自由自在逃跑的“壞人”，可是她要求做追趕的，一個沖刺就去追趕那個男孩。別的小伙伴都朝奔逃的男孩起哄道：“哈哈，快逃，小北！讓人家小姑娘捉住就難為情了……”這個叫“小北”的彈鋼琴的男孩快活地趕緊撒腿逃跑，從花園里逃到小區大門口，又穿過馬路，爬上一個陡坡，跳下一個臺階……跳跳緊追不停，盯住他不放。賽跑本來就是跳跳喜歡的事情，加上她憋了一股子氣，所以把小北追得實在吃不消，最后倒在路邊草地上四仰八叉地躺平了。跳跳一把揪起他，神氣地把他往回“押送”。小北無可奈何地在前面走著，十分狼狽，這下他肯定要被大家笑話了。

小北突然聽見小姑娘問他：“那個好聽的鋼琴真的是你彈的？”語氣是兇巴巴審問式的，臉上卻有抑制不住的祟拜神情。小北起先一驚，等回過神來，不禁洋洋得意地笑了，說：“當然是我彈的，還有誰彈啊？”

跳跳突然又下命令似的說：“你帶我們去你家看你彈鋼琴吧！”頓了頓，她又說：“讓大家看看你的厲害。”

小北望了跳跳一眼，哦，放心了，不是讓人看笑話啊，是看他彈琴厲害呀！他立刻答道：“好的呀。走吧。”他們回到小區，其他的小伙伴們都等著準備起哄呢！看一個男孩被小姑娘“押送”回來，這很好玩的。可是這時小北臉上升起一種非常莊重的神采，邁著昂揚的步子，在小伙伴們起哄的夾道“歡迎”中，抬頭挺胸走進自家樓里。小伙伴們呆呆地看著，真被小北的氣勢給鎮住了。他們見跳跳緊隨著小北也跨進樓里，便都熱熱鬧鬧地跟在后面。

小北步子越走越穩，氣派越來越足，真有鋼琴家的架勢了。他進了家門，走到自己的鋼琴前，雙手撫摸一下琴身。只見他很優雅地拉開琴凳，穩穩地坐下，掀開琴蓋，把琴譜端端正正地擺放在鋼琴上，醞釀一下感情，終于朝琴鍵上落下了自己的指頭，“叮咚叮咚……”，琴聲響起。他精神抖擻地彈著琴，身后的跳跳他們不由得都肅然起敬，悄悄地圍住了彈琴的小“鋼琴家”。這時小北彈的是一支可愛活潑風格的曲子，跳跳覺得也非常好聽！聽著聽著，她又想好了這個曲子的名字“打滾的小貓咪”——小區花園里那只全黑的流浪貓常會嚇她一跳，聽小北彈著彈著，她不由得想起這只貓咪，它會活潑地滿地打滾，逗她玩。

突然小貓般活潑跑跳的琴聲像絆到了“腳步”，跌跌撞撞起來。“鋼琴家”急了，連著彈了幾下，都彈不過去。聽眾中間有人不禁發出“嗤嗤”的笑聲。小北的手指剎了車，又像之前那樣變得煩躁起來，揮拳“砰砰”砸了兩下琴鍵，房間里氣氛頓時凝固了。大家都覺得沒趣起來，跳跳當然更尷尬。小北抓起一本大大厚厚的琴譜，“啪”一下蓋在頭上，把自己遮住，仿佛想找個地方隱身溜掉。只聽他無奈地嘟囔著：“我考級的曲子，怎么辦……”原來他是在準備近日就要參加的鋼琴考級呀！看得出他十分焦慮，所以變得很暴躁。

跳跳不由自主地慢慢退出了房間，其他的小伙伴們也一個個往外走去。小北突然朝跳跳的背影叫起來：“不要走啊！剛才你捉住了我，接下來是我追你呢……讓我再抓緊把這一段練一下，馬上來追你！”跳跳停下了腳步，其他人也跟著停下。小北把琴譜“啪嗒”一下擱好，狠命地練起來。跳跳猶豫著是不是要回房間去，小北在里邊又叫了：“你是害怕我一下子就把你抓住了是嗎？”其他的孩子也指著跳跳“嘻嘻”笑。跳跳說：“誰怕誰呀！”大步沖回房間，其他的孩子立刻又跟著走回去。

小北這時舒暢地笑了，發自內心地感受到，跳跳和小區里的鄰居小伙伴們一起來看他彈琴，給他贊賞，這真好像幫助他治愈了焦慮，讓他感覺有這么多的朋友喜歡看他彈琴，喜歡聽他的琴聲，這確實比參加鋼琴考級本身讓他開心得多。小北發揮得越來越穩定，跳跳露出為他而驕傲的笑容，她朝其他的孩子看看，大家都正入迷地望著小北和他那架閃閃發光的鋼琴。此刻在這些小伙伴的眼里，小北的一切都那么的美妙。

一曲終了，掌聲四起，大家喊著“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小北沒睬大家，一蓋琴蓋，站起身就朝跳跳沖過來，嚷著：“我要抓你了！你快逃呀！”跳跳嚇一跳，轉身就要逃跑。不過小北被其他的人擋住了，一定要他再彈一個。小北望了一眼跳跳。跳跳也期待地望了一眼小北，是很想聽他再彈下去的意思！小北就又坐回鋼琴前，琴聲又悅耳地響起，像月光般流淌著。正是那首由跳跳悄悄取名的“月光下的冬青林”！窗外，冬青林“沙啦啦啦”一陣又一陣熱烈地響著，也在為小北的琴聲喝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