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愛書房，寄情于斯

記者 王嬌蓉

古人大多喜歡用齋、堂、屋、居、室、庵、館、軒、園等來命名自己的書房。一間書房，是古人讀書、立言、藏書之地，也是傳統(tǒng)文脈賡續(xù)之所。書房，便是文人最好的歸所。

雅居：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南宋趙希鵠在《洞天清錄》中描繪了一個理想的宋人書房：“明窗凈幾，羅列布置，篆香居中。”

從一些古畫中，我們可以看到宋代前后書齋空間大致遵循了比較統(tǒng)一的布局規(guī)則——以“榻”為中心。榻居中心，供人坐臥，榻后通常有一屏作隔，四周置桌案，擺放書籍和文房四寶等物，席地而坐的生活方式是這種以榻為中心的布局形成的主要原因。明代文震亨在《長物志·卷六·幾榻》開篇提出了幾榻的不同于俗人之用途：“古人制幾榻，雖長短廣狹不齊，置之齋室，必古雅可愛，又坐臥依憑，無不便適。燕衎之暇，以之展經(jīng)史，閱書畫，陳鼎彝，羅肴核，施枕簟，何施不可。”

到了明代，隨著高型家具的成熟與完善，桌案類家具逐漸取代床榻在書齋陳設中的中心地位。包含畫案、書桌、琴幾等的桌案類家具可以滿足不同功能需求的多種形制家具，于是書齋也由單一中心展開的布局向多個中心、多個功能分區(qū)的趨勢發(fā)展。以榻為中心的休憩單元的設計，在保留宋以前文人生活方式的前提下，很好地融入于明清書齋新的空間格局之中。它雖然不再處于書齋的核心區(qū)域，但所提供的休息功能卻為文人的書齋增添了閑適與安寧，使作為獨立形式存在的書齋空間更具完整性。

文徵明的畫作《猗蘭室圖》中，一間掩映于蒼松之間的書齋，蘭花與雜草共生在屋前屋后，主人撥動琴弦，象征了君子修身立德，不因窮困而改變節(jié)操。文徵明經(jīng)歷過19次考試的失敗，57歲時依然閑居在家，但品格和情操從未改變，這就叫不得志，修身見于世。

與正堂當中用“整堂”家具對稱擺設不同的是，書齋中的布置，最忌諱成套與對稱，坐具與幾案講究高低錯落，各有不同的藝術化造型，這樣看起來隨意不拘束，且有富風雅情趣。

雅物：案頭清供，增添情趣

一間書房中，占據(jù)主角位置的無疑是書。唐代李泌家富藏書，韓愈詩中云：“鄴侯家多書，插架三萬軸。”隋唐時期雕版印刷開始發(fā)展，到宋代，冊頁書籍開始盛行，書籍裝幀方式也以線裝為主。為了保護圖書，往往制作函套，也就是厚板紙作里層，外面用布或錦等織物裝裱而成的盒式外套。晚清中國外銷畫家發(fā)呱繪制的《家具陳設畫冊》中，就可見書架上有裝在不同顏色的函套中的圖書。

明代文震亨在《長物志》中描述了他心目中理想的書架：“書架有大小二式，大者高七尺余，闊倍之，上設十二格，每格僅可容書十冊，以便檢取；下格不可以置書，以近地卑濕故也。足亦當稍高。小者可置幾上。二格平頭，方木、竹架及朱墨漆者，俱不堪用。”

除了書籍，清代中期繪畫及版畫中常有描繪放置在案頭供觀賞的物品擺設，這些包括盆景、插花、時令水果、奇石、工藝品、古玩、精美文具等等在內(nèi)的各種擺設被叫作清供，可為廳堂、書齋增添生活情趣。

文震亨“石令人古”道出了石中所蘊藏興味，也強調(diào)了以小見大的意境，石供能收香，最受文人推崇，為文房清供之首選；《紅樓夢》描寫探春的秋爽齋中，“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nèi)盛著數(shù)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出現(xiàn)了音諧“福壽”的佛手；《儒林外史》中說“枕頭邊放著薰籠，床面前一架幾十個香櫞結成一個流蘇”表現(xiàn)了香櫞的陳設之法；乾隆《詠和闐玉如意》中寫道：“一握玉如意，長盈尺有奇。柄文渾勝畫，首素待題詩。”則是古人把玩如意的情景……有道是“案頭清供是君子之心”，古人寄托于物，自有一種生活態(tài)度或情趣在其中。

雅趣：喧寂爐香，洞察天地

孔子說：“友直，友諒，友多聞。”《陋室銘》中說：“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于文人言之，書房不僅是觀書誦讀、伏案書寫的容身之所，更是他們交友暢談之處和獨有的精神棲息之地。最能代表古人雅致生活方式的，莫過于“四般閑事”。宋人賦予了花、香、畫、茶雅的品質(zhì)。在書房之內(nèi)置爐焚香，禮佛慕古，靄靄煙氣如同一道隱形屏障，屏去紅塵，將精神引入一重清潔世界。

以琴幾為中心的“休閑區(qū)”是體現(xiàn)文人獨特生活方式與生活理想的特色空間，文人書齋中經(jīng)常會辟一處空間，設琴幾坐凳，配以香幾置爐焚香。宋徽宗著名的畫作《聽琴圖》中便有類似的家具。古代講究的琴桌會以石為桌面，曹昭在《格古要論》中提到：“琴桌須用維摩樣，高二尺八寸。可容三琴，長過琴一尺許。桌面用郭公磚最佳，瑪瑙石、南陽石、永石尤佳。”以漢代空心磚作為桌面，尤其古雅，而且琴音可在磚內(nèi)形成共鳴，產(chǎn)生獨特的演奏效果。《長物志》中說當時“以河南鄭州所造古郭公磚，上有方勝及象眼花者以作琴臺，取其中空發(fā)響”。

高山流水的琴音之中，蘊藏了中國古代文人的性格和情操，他們不僅僅只待在書房，也走出書房，仰觀宇宙，俯察萬物，與天地融為一體。無論是受命于危難之際，入世立功的諸葛亮，還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范仲淹，讀書人信奉“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的人生哲學，“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也是從一座座書齋中滋生出的家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