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日月，萬物有光

杜明芬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下面平鋪著皓影，上面流轉著亮銀，而你面帶微笑向我走來，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我特別喜歡余光中老先生的這一段話，尤其覺得“絕色”二字用得極妙。于滿目蒼茫中遇見驚喜，于風霜雨雪里遇見安寧，應當是老先生寫那段話時的感觸吧。我總覺得尋常的人是寫不出那樣的話來的。因為尋常的人看什么都是平平淡淡，只有在心有日月的人的眼里，那些花鳥蟲魚、人間風雪才會有耀眼的光芒。

尋常的人見落雪只是落雪，見瀑布只是瀑布，見月光只是月光，見青山只是青山。而心有日月的人見落雪是“千樹萬樹梨花開”，見瀑布是“疑是銀河落九天”，見月光是“露似真珠月似弓”，見青山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尋常的人只懂得眼見之實，卻不懂意境之幽。囿于塵世煙火，困于歲月迷茫。而心有日月的人卻懂世間萬象的緣何，也懂赤子之心的難得，懂青山綠水的曠幽，也懂一盞清茶里的苦澀。

心有日月的人活得有趣。塵間俗事于他們而言只是一杯白茶的清歡，平淡但不淺淡，尋常且又悠遠。“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連蝴蝶也是花魂的前生，螢火也是腐草的后世。即使只是一株養在水潭里的菖蒲，或者是一朵長在幽谷里的鳶尾，在他們眼里都是有趣的。汪曾祺在《人間草木》里說：“都說梨花像雪，其實蘋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這是我見過的關于梨花最美的比喻。若是尋常人最多也只是覺得梨花潔白無瑕，且有淺香。誰又能想到梨花竟是月光的化身？這便是心有日月的人有趣的地方了。

心有日月的人活得安寧。外界喧嚷于他們只是一汪青藍的水潭，漣漪輕起，但心上不留半點余痕。我很喜歡杜甫的一句詩：“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鐘愛于這個“燃”字，總覺得是因為有了這個字，整個畫面才變得生動起來。“燃”字是鬧中的安寧所在，是不動聲色的鬧，是沉沉穩穩的靜。“一笑出門去，千里落花風”的情景亦是與“燃”字有異曲同工之妙。熱鬧的一切在心有日月的人的眼里都是含辭未吐、氣若幽蘭的模樣，那些熱鬧中的沉寂比熱鬧的本身更有意義。陶淵明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之句，指的就是真正的安寧。心有日月的人會在內心修籬種菊，修得一味清歡，坦然又自若，隨性而不加修飾。

做一個心有日月的人吧！“春聽鳥鳴，夏聽蟬聲。秋聽蟲唱，冬聽雪吟”，親近每一朵花，傾聽每一滴雨，并且熱愛每一個翩翩起舞的日子！

做一個心有日月的人吧！在內心煮一壺陳年的普洱，熬著歲月的綠意。在凌晨四點看未眠的海棠，發現生命中的小小驚喜，并且懷揣一縷有趣的心情！

做一個心有日月的人吧！舍棄人間閑事，攜帶詩意躍筆心間。交付靈魂于萬物，在漫長的歲月里璀璨盛開，雅如青蓮！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