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美國2022年版《核態勢評估》報告

張 晶 吳敏文

1 0月27日，美國防部發布拜登政府的《核態勢評估》報告。此報告和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國防戰略報告一樣，其發布是美國歷屆新政府上任后的規定動作。此報告的上次發布，是在2018年2月的特朗普政府期間。和類似報告推遲發布一樣，集中體現拜登政府核戰略的這份報告，較往屆政府的同類報告發布時間推遲了近半年。

基本情況

《核態勢評估》報告描述美國政府對全球核態勢、核力量當前狀況的分析、判斷和結論，以及對美國核能力的評估結論，本屆政府運用核力量所要達成的目標，以及為此所采取的戰略、政策和手段。在核力量仍然是國家武裝力量重要組成部分，核武器是實施威懾和達成國防戰略目標重要手段的當下，作為國家戰略一部分的核戰略仍然非常重要。由于美國至今仍是世界最大的核國家和霸權國家，其核戰略不能不令人關注。

新上任美國政府的《核態勢評估》報告，都在醞釀和研究一年之后才得以公布。事實上，2022年3月28日，美國防部向國會提交了機密版的《核態勢評估》報告，透露出拜登政府違背競選時“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承諾的信息。

此次正式發布的2022 年版《核態勢評估》報告，總共包括九個部分：采取全面而平衡的方法以保護國家安全利益、核安全環境和挑戰、核武器在美國戰略中的作用、具有高針對性的核威懾戰略、加強區域核威懾、軍備控制和核不擴散、美國的核能力、具有彈性和適應性強的核企業、綜合結論。歸納而言，拜登政府的《核態勢評估》報告具有以下鮮明特點。

一是渲染所謂美國面臨的核威脅。美新版《核態勢評估》報告認為，在接下來的20年，美國將同時面對中俄兩個核強國。美國防部長奧斯汀表示，中國是“唯一既有重塑國際秩序意圖、又越來越有實力這樣做的競爭者”；俄羅斯雖然“無法系統性地長期挑戰美國”，但“具有侵略性”的俄羅斯，對美國的“利益和價值觀構成緊迫而嚴重的威脅”。

《核態勢評估》報告提到，美國在高超聲速武器發展方面落后于中俄。據美國防部與雷神公司和諾思羅普·格魯曼公司簽署的發展高超聲速武器的合同，為美空軍提供首款高超聲速巡航導彈的時間最早為2027年。鑒于相關試驗已經多次未獲成功，到期能否按時交付尚存變數。

對于“包括俄羅斯和中國擁有的高超聲速武器，美國尚無防御能力”。2022年3月19日，俄羅斯使用匕首高超聲速導彈，摧毀了位于烏克蘭伊萬-弗蘭科夫州的一處烏軍大型導彈和航空彈藥庫。這意味著俄羅斯已將高超聲速武器用于實戰。搭載高超聲速彈頭的導彈往往兼具搭載核彈頭的能力。這成為美國渲染所謂核威脅的重要由頭。

二是全力強化美國在核領域的優勢。美國是全球最主要的核武器大國，同時是唯一對他國使用過核彈的國家。迄今為止，美國的核武庫無論從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是世界最頂級的。美國擁有的現役核彈頭至少有7068枚，其中戰略核彈頭近6000枚，戰術核彈頭超過1100枚。美國核武庫“三位一體”的運載工具包括陸基的民兵-3洲際彈道導彈、海基的俄亥俄級戰略核潛艇和空基的B-2與B-52H戰略轟炸機。

美國防部向國會提交的機密版的《核態勢評估》報告，透露出拜登政府違背競選時“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承諾的信息

同時，美國也是每年為核武庫投入最多資源的國家。核武器不是一次性投入即可持續保持作戰能力的。對核武器的維護、改進，使其保持在戰斗狀態，以及不斷更新相關技術，需要投入大量資源。在美國年度國防經費中，大致每年對核武庫的投入為200～400億美元，這幾乎相當于一個大國每年的國防投入總和。美國這些投入，不僅用于維護已有核武庫，使其處于良好的戰備狀態，而且用于研發新型核彈頭、運載工具，改進態勢感知、通信和指揮控制系統，以及在其他各個方面對已有核武庫進行信息化、智能化改造。

三是降低美國使用核武器的門檻。美國民主黨政府的傳統核理念較為保守，上屆美國民主黨奧巴馬政府執政期間，甚至提出了“無核世界”的理念。現美國總統拜登在競選期間，也表示將延續“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但是，在此次《核態勢評估》報告中，卻以“美國繼續秉持‘不首先使用’和‘只用以反擊核攻擊’的原則將使美國面對不可承受的風險”為由，不僅放棄美國“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并聲稱“不排除在本土、海外美軍或盟國面對非核戰略威脅時使用核武器”。這使美國使用核武器失去了基本的屏障，也使“美國依舊會維持動用核武器高門檻”的表態不僅虛假，而且具有欺騙性。

重要舉措

新版《核態勢評估》報告表示，美國核武器的根本作用是“懾止對美國、盟國及其合作伙伴的核攻擊”，并在“極端情況下”使用核武器“保衛美國、盟國及其合作伙伴的切身利益”。為確保達成這一戰略目標，報告提出了一系列重要舉措。

俄羅斯匕首高超聲速導彈

提升“三位一體”核打擊能力。美軍經過長期努力構建的“三位一體”體系化核打擊力量中，搭載核彈頭的導彈包括陸基、海基、空基三種，分別是空基46架載核B-52戰略轟炸機以及20架載核B-2轟炸機，陸基400枚民兵-3型洲際核彈道導彈，以及海基14艘俄亥俄級戰略核潛艇等為主力發射平臺。

為整體提升核能力，美國防部正在全力提升“三位一體”運載平臺：計劃以LGM-35哨兵陸基洲際彈道導彈替代現役的民兵-3，以哥倫比亞級戰略核潛艇替代現役的俄亥俄級，以新研發的B-21取代或部分取代現役的B-2與B-52H戰略轟炸機。另外，美軍還在發展用F-35A第五代戰機投放戰術核武器的能力。2021年9月21日，美空軍兩架F-35A戰斗機成功進行了投放B61-12戰術核彈的試驗。

試圖通過“核共享”強化核聯盟。所謂“核共享”原本是冷戰時期美國與北約盟友達成的核威懾政策，即在北約部分無核國家境內部署美國核武器，平時由美控制、監管與維護，戰時在獲得美授權后，由北約國家投入作戰使用。雖然冷戰早已結束，但冷戰的陰魂卻在霸權主義者心中持續不散。

在新版《核態勢評估》報告中，不僅敘事主體反復使用“美國、盟國及其合作伙伴”的聯盟概念，而且明確表示“只要核武器存在，北約就仍然是一個核聯盟”，“美國的戰略核力量和前沿部署核武器為歐洲和北美之間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政治和軍事聯系”。對于印太地區，新版《核態勢評估》報告表示，“我們對印度-太平洋地區盟友和伙伴的安全承諾是堅定不移的”，美國戰略核力量要為“印度-太平洋地區提供強大而可信的核威懾”。

美國力推“大國競爭”，不斷加強所謂“印太戰略”，“核共享”成為拜登政府維護美國霸權的利器。在2022年3月美國防部向國會提交機密版的《核態勢評估》報告之時，一些獲得消息的日本政客開始炒作美日“核共享”的概念。作為世界上唯一遭受過核武器攻擊的國家日本，對美國與盟友之間進行所謂“核共享”表達出歡迎和欣喜，絕對是別有用心。它的如意算盤是，在日本部署美國核武器，甚至更進一步，自己發展核武器。如果日本的陰謀得逞，美國在東亞的另一盟國韓國也有可能跟進，這絕對是地區國家和人民的噩夢。

發展戰術核武器用于實戰。戰術核武器主要是指用于戰術目的，具有體積小、重量輕、機動性能好、命中精度高等特點，爆炸當量從百噸、千噸、萬噸、十萬噸至百萬噸不一。美軍很早開始發展戰術核武器，如B61系列，1968年即研發成功，1997年B61-11型列裝。現役的核航彈B61-12，重量約320千克，長度3.5米，直徑33厘米，當量從0.3千噸到340千噸不等。

核武器實戰使用所面臨的障礙之一就是其破壞力過于巨大，造成難以承受的附帶損傷和人道主義災難。美軍發展戰術核武器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使核武器便于實戰使用。例如，在作為對非核攻擊的反擊，或者在某種模糊地帶、模糊情況下使用。當前，在俄烏沖突繼續惡化并可能導致失控，歐洲北約盟國感到威脅的情況下，美國政府在2022年10月底通知北約盟國，最新版本的B61-12型戰術核彈將在2023年第一季度完成作戰部署。這一方面是為了給北約盟國壯膽，另一方面也是實實在在的實戰準備。

使核威懾成為一體化威懾的組成部分。一體化威懾不是新概念，但卻是拜登政府所特別強調的。美新版《國防戰略》在第四章《一體化威懾》中表示，“我們的競爭對手，正在推行采用各種形式的威脅性整體戰略。這一挑戰需要全面應對，即加強一體化威懾。”在《核態勢評估》報告中的《加強區域核威懾》一章強調，“美國將繼續部署適合于威懾地區核沖突的靈活核力量；我們將與盟國和伙伴合作，尋找機會增加美國戰略資產在該地區的可見性，以展示美國的決心和承諾。”很顯然，作為國防戰略手段的“一體化威懾”與作為核戰略的“核威懾”具有對應性和從屬關系，核威懾是落實一體化威懾的重要步驟。

嚴峻形勢

美國加強核戰能力建設的努力，以及新版《核態勢評估》報告所展示的美國核戰略，不僅使全球越來越籠罩在不斷加劇的核陰影之中，也使得核戰接近爆發的臨界點。這無論如何是一個讓人不敢掉以輕心的嚴峻形勢。

美國正在進行實質性核擴散。盡管中、俄、美、英、法五大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和五大合法擁核國于2022年1月3日共同發表了《關于防止核戰爭與避免軍備競賽的聯合聲明》，各方均接受和強調“核戰爭打不贏也打不得”的基本理念。但是，8月26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第十次審議大會卻未能就成果文件達成一致。其中，美國堅持實質性核擴散是重要障礙。

2021年9月15日，美國總統拜登、時任英國首相約翰遜和時任澳大利亞總理莫里森共同宣布，美、英共同向澳提供核潛艇。向無核國家提供包含核反應堆并可搭載、發射核彈的核潛艇，是赤裸裸的核擴散。在2022年9月的聯合國大會上，美、英、澳企圖通過給《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增加修正案的方式，讓這筆核買賣和核擴散合法化。雖然這一舉動被主持正義的聯合國成員國成功狙擊，但不能排除美、英、澳鋌而走險，進行違法交易的可能。

基于澳大利亞越來越成為美國“印太戰略”的重要盟國和戰略支撐點，美軍不斷加強在澳大利亞的軍事存在。10月31日，澳大利亞宣布，美國防部劃撥1億美元，在澳大利亞廷德爾空軍基地建設專用設施，以支撐至少6架B-52戰略轟炸機的規模行動，確保B-52戰略轟炸機每年在此的駐扎和輪換部署，以及進行軍事演習所需。眾所周知，B-52戰略轟炸機是美軍重要的空基核武器搭載和投放平臺，美軍此舉無疑具有核擴散危險。

美國哥倫比亞級戰略核潛艇

與此同時，美國新版《核態勢評估》報告中所強調的“核共享”概念，更是核擴散的集中代表。在沒有其他強有力因素制約的情況下，美國打著“核共享”的招牌，可能向它認為有需要的北約、歐洲盟國和其他受制于它的國家，有步驟地進行核擴散。

全球核平衡越來越脆弱。核平衡本就是一種恐懼的平衡。但因美國和北約在核彈頭、運載工具、指揮控制系統方面具有越來越大的優勢，這個恐懼的平衡已經越來越脆弱，乃至有崩潰的危險。

美國在核彈頭、“三位一體”運載工具等方面的發展和優勢是顯性的、可見的，而在與核相關的通信與指揮控制方面的發展與優勢，卻是隱性的、難以覺察的。但是，在戰爭形態日益信息化、智能化的今天，核彈頭、運載工具僅是核打擊的拳頭，通信與指揮控制系統才是神經系統和大腦、靈魂所在。通過精確高效的指揮控制，可最大限度地縮短發起核打擊的反應時間，通過釋放電子干擾、增強抗干擾能力、強化隱形能力、實行動態變軌等，提高核導彈規避敵偵察、跟蹤和攔截的能力，以提高核武器的突防能力，可顯著提高核武器的命中精確度和殺傷破壞能力。

核武器破壞力過于巨大，將造成難以承受的附帶損傷和人道主義災難

《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第十次審議大會上，由于分歧，未能通過會議成果文件

2020年12月8日，美國會研究服務處發布《核指揮、控制和通信現代化》報告，分析了核指揮、控制和通信的背景及現狀，以及實現核指揮控制現代化所需費用和國會需要關注、考慮的問題。2021年7月12日，美國家核安全管理局表示，正推動將人工智能科學和技術用于核檢測的能力，應對美國國家安全面臨的挑戰。經過長期的規劃和資源投入，美國核打擊系統的通信和指揮控制能力已經獲得大幅提升。

核大戰危險越來越嚴重。事實上，美俄等核大國每年都會進行核戰演習。這些演習以實戰演練和虛擬現實等方式展開。2022年10月，正是俄烏沖突進行之時，俄羅斯和北約展開了頗具針對性的核戰演習。10月26日至29日，俄羅斯舉行了代號“雷霆-2022”的戰略核力量演習。10月17日至30日，北約舉行代號“堅定正午”的核威懾演習。在軍事沖突背景下，兩個實質上的參戰方同時展開核戰演習，不僅具有極強的針對性，而且隨時有擦槍走火變成核戰的可能。它提醒世人，世界隨時處在核大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