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競爭背景下美海軍發展特點析論

蘭培軒

美國作為一個海洋強國，長期以來將海軍視作拓展國家利益的重要抓手和實現國防戰略的強大支撐。當前美海軍的發展環境正經歷巨變，一方面全球地緣格局演變促成全新的大國競爭態勢；另一方面世界各國武器裝備發展也正抵消美海軍技術優勢。美海軍上將約翰·理查森就曾表示：“美國目前海軍力量體系發展尚不足以適應全球變化，難以決定國家現在和未來的命運。這是戰略上的致命弱點，必須得到立即解決。”美軍正基于當前世界政治格局，著眼未來軍事發展趨勢，在各領域多措并舉以維持其優勢。

立足現實轉型艦隊結構

美海軍任務繁重，幾乎每天都需與盟國或伙伴國聯合演訓、維持常規威懾和應對處理持續性或應急性的地區沖突。因此建設一支大規模的艦隊對美海軍尤為重要，但造船能力下降、老舊艦船退役等因素極大地制約了其規模擴張。根據美海軍的報告，當前的艦船規模僅能滿足戰區指揮官一半的需求，其艦船規模已難以維系其全球戰略。為此，美國提出相應計劃以尋求建設一支規模更大的艦隊。

2016年12月，海軍在部隊結構評估(FSA)后宣布要力爭建設并維持一支由355艘艦船組成的艦隊。在2019年后，美國大幅增加了對海軍的財政撥款，保持年均13%的增幅，以實現其雄心勃勃的海軍建設計劃。2020年10月6日，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更是提出“戰斗部隊2045”這一新目標，旨在到2045年建設一支擁有超過500艘艦艇（含無人駕駛船只）的艦隊，其中包括13個航母戰斗群(CSG)、13個艦載機聯隊、15個遠征打擊群(ESG)。

但計劃的實施卻遭到很大阻力，首要原因在于經費不足。根據評估，美海軍每年的造船經費需提升50%才能實現這一目標，但實際上其造船預算卻不增反減。美海軍2022財年的造船預算僅為226億美元，相較于2021財年下降1.7%。具體地，美海軍在2021財年和2022財年分別購買了10艘和8艘戰艦，并計劃于2023財年另購9艘。但這樣的采購速度與美軍的計劃差之甚遠，甚至無法填補老舊艦艇退役導致的空缺。2022財年時美海軍艦艇數為296艘，與2021財年所制定的計劃差了10艘。并且預計到2023年，美海軍將僅有285艘艦艇服役。其次，新冠疫情也會對美海軍的造船計劃產生負面影響。一方面，造船企業員工患病或隔離等情況將延緩造船速度；另一方面，造船所需的零部件采購與供應也會受疫情影響而抬高成本，使本不充裕的預算變得更加緊張。

在資金預算限制和作戰樣式變革等因素的驅動下，美軍正在調整其“造船計劃”，未來或將采購更多無人船只與小型艦艇，并借助通用型兩棲攻擊艦與非核動力航母彌補當前大型核動力航母的缺陷。海軍未來或將采用新型兵力體系結構，即艦隊樣式從當前由20艘大型水面艦艇和10艘小型水面艦艇組成的經典搭配，轉變為包含10艘大型水面艦艇、20艘小型水面艦艇、30艘大型無人水面艇以及40艘中型無人水面艇，并由各類傳感器和指揮控制系統聯接組網的新型結構。

應對挑戰改革作戰樣式

美海軍上將約翰·理查森表示美國目前海軍力量體系發展尚不足以適應全球變化

由于內部有限的資金預算和外部多變的威脅挑戰，美海軍在調整其艦隊結構的同時，還在改革其海上作戰樣式，以提升分布式作戰能力。其具體強調要在強大的殺傷鏈和高抗毀度的后勤支持下，通過廣泛分散的兵力部署，形成大規模火力網，對敵實施分布式打擊。

分布式作戰需具備三項能力。一是分布式殺傷，即將攻擊性武器裝備在數量多、成本低的新平臺上，例如瀕海戰斗艦、兩棲戰艦和后勤船只。海軍中將羅登要求將水面海軍的建設重點從此前在空海一體戰中所強調的集中力量投送與火力打擊，向對目標艦隊的海上控制轉移。二是電磁機動戰，即通過高抗毀度的數據網絡和通信渠道聯接組網分散的部隊，共同對敵方通信和武器系統實施“軟殺傷”。三是分布式后勤，即通過引進新技術，建設安全的補給口岸、海上樞紐與基地，研發具有高防御能力的彈性后勤指揮控制網絡，以在分布式環境和各種沖突中快速高效地部署后勤部隊，進而通過戰場維修、彈藥補給、油料供給和醫療保障來為作戰力量提供“更靈敏、更快捷、更多樣”的后勤支撐。

為向分布式作戰轉型，美海軍正在調整其艦隊的戰術隊形。一方面，通過增加小型水面戰艦的比例，避免將作戰能力集中于有限數量的大型高價值平臺，降低因單個平臺損毀而導致體系崩塌的風險；另一方面，通過建造更多無人艦艇并將其與有人平臺相互協同，形成“有人-無人結合”的作戰能力。

美國級兩棲攻擊艦主要作為美國兩棲登陸作戰中空中支援武力的投射平臺

此外，美海軍還通過開發新概念來充實分布式作戰的理論內涵。一是“遠征前進基地作戰”。該概念能使美海軍兵力在敵方遠程精確火力范圍內持續行動，以應對“反進入/區域拒止”威脅，確保順利執行海上控制、海上拒止等作戰任務。二是“替代兵力”。這一概念通過大量低信號特征、低成本、低風險的平臺群來對抗對手，利用技術優勢構建一體化海上防御，提升在封閉海域內的整體戰斗力，進而抵消對手的遠程精確打擊能力。在這些新概念指導下，美海軍將重點通過無人系統、指揮控制系統等技術應用，借助進攻性水雷戰、目標精確定位等手段來遂行分布式作戰，進而實現戰略轉型、維持海上作戰優勢。

可以預見，美海軍作戰樣式將發生革命性改變，未來分布式作戰將戰斗力更強、配置更分散、行動更靈活。但該樣式目前還主要存在兩方面的問題。一是“分布式殺傷”等概念的效能、風險和優勢尚不明晰，有待進一步的研究、試驗及模擬演習。二是新兵力結構中涉及的諸多技術尚需進一步研發和成熟。實施新的兵力結構將對美海軍工業基礎提出更高要求，而當前美國國防工業并不足以支撐其分布式艦隊所需的無人系統、遠征后勤、協同作戰網絡等能力。

維持優勢推動技術創新

美軍在海上力量建設時高度重視前沿技術的應用，但當前其技術優勢正被逐漸抵消。一方面，中俄等大國不斷創新研發軍事技術，呈奮起直追之勢，現已取得較大突破；另一方面，美國知識創新機制也受制于內部結構性矛盾，包括創新方向零散且不具有系統性、優先投資事項難有指導性、成果分發缺乏合理性、采購流程極具復雜性。

為此，美海軍強調需在戰略層面把握住五大趨勢來維持并提升其海上技術優勢。一是大量引入人工智能與大數據技術，用以搜集、處理并共享互聯網中的海量數據。美海軍正與新興科技領域專家學者合作，挖掘海量數據以增強態勢感知、加快決策速度、助力海上行動。二是開拓技術獲取來源。當前軍事技術的商品化特性日益突顯，美海軍希望不斷開拓采購途徑，力爭成為全球技術的潛在用戶。三是重視基礎學科建設。美海軍希望以基礎學科為依托，推動學科間交叉創新，以力爭實現顛覆性技術突破。四是優化支援分配模式。美海軍指出要平衡各領域的創新投入，充分考慮研發周期、科研效率、技術顛覆性、以及投資風險等要素，實現最優化的資源分配，以有效應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五是加速推進以創新技術為支撐的作戰能力建設。美海軍希望在技術方面時刻保持領先地位，防止對手的技術突襲，具體要在給予基層科研人員足夠的自主權的同時適時適度地給其施加壓力，以在加強研發工作靈活性的同時營造良好的創新氛圍，進而提升創新效率。

具體地，美海軍正在多領域不斷推動科技創新。在2023財年預算方案中，共計241億美元將被用于科研創新，以攻克重要難題、研發關鍵技術。具體在信息領域，美海軍希望通過聯合人工智能中心優化信息管理與分析能力，并強調要不斷加強其海上信息技術以幫助信息被更科學地處理與分發。在系統建設方面，美海軍希望利用網絡、云計算、機器學習、人工智能，以及部署在岸基、海基設施上的戰術云等技術來連接所有的武器平臺與傳感器，并通過數字技術以增強殺傷力，整合新技術以提高信息能力，改良工作模式以加強敏捷性。

美海軍通過建造更多無人艦艇并將其與有人平臺相互協同，形成“有人-無人結合”的作戰能力

面向戰場加強人才建設

美海軍將人視為其在長期戰略競爭中的重要因素之一，認為人才是最稀缺、最昂貴、最具價值的資源。美海軍具體希望在發展建設和海上沖突中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以在日新月異、變幻莫測且充滿威脅的時代充分保持靈活性與適應性。具體地，美海軍通過現代化的教育理念、訓練環境培養官兵，通過優厚的福利酬勞、待遇保障吸引人才，以進一步塑造未來海上競爭優勢。

首先，美海軍正不斷改良其物理培訓樣式，并計劃在2023財年再度投入35億美元用于繼續推進教育培訓現代化。一方面，美海軍正推行一種以戰備為導向的相關訓練，即通過在教室、宿舍以及海濱訓練場向水手提供包括甲板等海軍設施在內的仿真模擬場景，使其能更好地掌握海上作戰的關鍵技能。另一方面，美海軍還在發展虛擬現實訓練，即通過計算機技術與云平臺將訓練場景實戰化，使美軍官兵能在安全可控的條件下了解實戰場景、掌握戰術技能、熟悉操作流程。此外，美海軍還以高校為平臺整合學術資源，希望通過良好的科研創新環境幫助教員與學員在作戰概念創新與軍事技術開發方面取得突破。

其次，美海軍還在優化其官兵的心理認知發展。一方面，美海軍希望能在內部營造卓越文化，即通過生理與心理相結合的訓練方案來塑造官兵的榮譽、勇氣等要素在內的崇高理想與堅韌精神。另一方面，美海軍還正在推廣認知訓練，即通過冥想等途徑來鍛煉感官知覺、提升專注程度以及培養情緒恢復能力，進而幫助官兵在殘酷復雜的戰場環境下保持頭腦清醒與理智決策。

另外，美海軍高度重視人才引進，強調必須雇傭、培訓和發展最優秀的科學、技術、工程、商業和行政等領域的人員，以應對各類挑戰。具體地，美海軍正利用優厚的工資報酬吸引更多優秀人才。根據2023財年預算方案中，海軍軍官和文職人員的薪酬將提升4.6%。此外，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預計美海軍現役人數還將持續增長，或將在2025年達到349100人。

著眼全球強化國際合作

美海軍將盟友與伙伴關系視為針對其戰略對手的關鍵不對稱優勢之一，將其作為與美國一道維護國際準則、建設海上力量、開發海洋利益的重要力量。美海軍強調要在各階段建立、維系并發展其盟友與伙伴關系，以確保在平時、危機或沖突中快速贏得優勢。

首先，美軍在各個時期都針對其國際海上合作提出相應要求。在平時，美海軍主要將合作重心放在兩個方面。一是共同維護海洋安全穩定。美海軍需在國際海洋組織等多邊機構中發揮決定性的領導作用，為全球海上行動制定標準以保證全球海洋安全與治理，進而維系自由開放的國際體系；同時美海軍還把富有彈性的聯盟與伙伴關系視為維護海洋秩序的基礎，即需通過聯合執法、情報共享來與盟友、合作伙伴共同強化全球海洋治理。二是監控戰略對手違反國際法、竊取海洋資源和侵犯他國主權等的惡意活動并搜集其證據。美海軍強調要利用己方、盟友與伙伴的網絡部隊來預先偵測、及時防御針對美國及其盟友的網絡攻擊，以提前彌補網絡漏洞，抵消負面影響，并揭發、譴責對手惡劣行徑。

在危機時期，美海軍希望盟友能通過力量投送提升其地區威懾力和行動合法性，并為美海軍提供情報共享、后勤補給、網絡支援來共同維護海上安全，同時在必要時共同開展排雷與反潛工作。在戰時，美海軍將允許其盟友接入其指揮控制網絡，要求其在各作戰域提供后勤補給、情報支撐以及火力支援，進而共同維護其海上與空中通道的安全穩定，反擊對手的進攻性行動，并適時拒止、破壞對手的海上貿易與物資船運。

其次，美海軍主要通過聯演聯訓與推廣聯合系統等方式深化與盟國、伙伴之間的合作關系。一方面，美軍希望通過聯演聯訓來學習盟友與伙伴在特定地區行動的專業經驗并增強其地區影響力。例如2021年10月11日，美日印澳四國海軍部隊就在孟加拉灣開展了“馬拉巴爾2021”演習，其目的在于加強印度洋地區四國之間的綜合海上行動能力、熟悉印太兩洋海洋環境，并增強其在印太地區的影響力以進一步擠壓中國戰略空間。另一方面，美海軍還在不斷加強聯合系統建設。以2020年美軍提出的海上無人系統(MUS)倡議為例，該協議要求北約各國綜合各類資源以開發更靈活、更具互操作性的無人海上運載工具和系統，并且要共同開發新型海上問題解決方案和采購相關應用程序以提高整體作戰效能、管控各類風險、降低作戰成本。

美海軍將人視為其在長期戰略競爭中的重要因素之一，重視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

結語

美國高度重視其海上力量建設，并不斷竭力建設與利用其海上力量。美軍現將中俄等國視為其主要安全挑戰與戰略威脅，并以此為戰略假想敵轉型發展海上力量。囿于預算限制與艦隊老化等問題，美軍擬將艦隊結構朝“小而多”“有人-無人結合”的分布式艦隊發展。此外，美海軍還希望通過軍事技術創新、人才梯隊建設、國際海上合作來維系并擴大其海上優勢。總體來看，當前美海軍發展特點可為我軍提供如下啟示。一是強化體系建設，探索破敵之策。當前美海軍所提出的分布式作戰對我反進入/區域拒止武器發展具有較強的針對性，我軍應基于自身優勢，在進一步完善自身體系的同時，研發體系破擊之道，以在下一輪競爭中奪得優勢。二是立足技術創新，推動科技強軍。我軍前期在軍事科技方面較為落后，當前需大力推進信息化戰爭武器裝備體系建設、培育造就高素質軍事科技人才隊伍、調整優化規模結構和力量編成，以力爭做到彎道超車、實現后來居上。三是促進海上合作，鞏固海洋權益。要實現“走向深藍”的發展目標，我國切忌故步自封、閉門造車，需通過國際維和、“一帶一路”倡議等平臺加大外界交流合作，以共同治理海洋、保護海洋、發展海洋，同時塑造與維護我大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