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天人合一”思想的意蘊及當代價值

任 爽

一、引言

當代環境和生態倫理理論的發展主要是基于西方的哲學思想體系，其主要思想強調人對自然是處于支配和主宰地位，這種思想從本質上來講是將人與自然對立起來，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助長人類浪費自然資源的不正風氣，也會造成很多嚴重的環境問題和生態問題。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開始逐漸認識到西方哲學體系在當代環境與生態倫理的理解中存在的缺陷，比方說只關注對環境和資源的剝削，不重視對環境的保護，導致環境問題愈發凸顯。而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則體現了了解自然、敬畏自然的理念，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和共同發展，強調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的生存都依賴自然。雖然在社會的發展過程中人類獲得了一些改造自然的能力，但人類并不能夠將自身凌駕于自然之上，對自然資源隨意掠奪。人類必須踐行“天人合一”的理念，在發展過程中盡量減少對自然環境的破壞，在利用自然資源時也要注意取之有度，既要延續自然發展，也要促進人類社會的可持續進步。因此，在當前自然環境遭受破壞、生態問題愈發嚴重的當下，更應當對儒家“天人合一”思想進行深刻解讀，悟透其中蘊含的道理，向先賢所追求的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靠近，以實現人類社會的長遠發展。

二、儒家“天人合一”思想解讀

天者當以極大者而存在，對于這句話可以從三個方面進行理解：一是指與地相對應的天的概念，也可以看作是當代所指的自然；二是從精神上所指的天，天對人的命運甚至是萬事萬物的發展都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在古代中國這一精神上的天主要是指皇帝；三是從義理方面所指的天，認為天是最高義理所在，是世間萬物的發展都必須遵循的至高之理。綜合這三個方面的理解，儒家思想所崇尚的天的含義有明顯的上位者姿態，需要人以尊敬和仰望的心態對待自然。很多先儒學者對于天的解釋大同小異，但學者的核心思想都離不開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關系，指出人的存在是因為天存在，人的所有活動都需要依附自然，人只有不斷提高自身主觀能動性才能實現對自然的積極改造，進而提高對自然環境的適應能力。儒家“天人合一”思想認為人和天不應當是簡單的剝削和被剝削關系，相反，人應依附自然，應在“天”的客觀規律下有節制地開展生產活動，確保人與自然在共生共存的基礎上推動自身的長遠發展。

三、西方哲學思想體系對天的解讀

西方哲學思想體系對天的解讀與儒家思想的“天人合一”理念存在很大不同，其對于天和自然的看法甚至帶有支配、凌駕的意味，從本質上就表明人與自然的對立地位。西方哲學思想體系注重對所有事物的價值評估，而人是賦予萬物價值的主體，對萬事萬物的價值進行評定。只有人存在并對價值進行評定，這個世界才能夠具備價值。這種觀念使人們認為天和自然只是人類發展的工具，在人類出現之前自然沒有存在的意義。基于西方哲學思想觀念，形成了這種以人為中心的環境和生態理念，自然對人類而言只是達成目標的工具，用以維持自身的生存和繁衍。在人類改造自然的能力無法滿足自身生存發展需要時，西方哲學思想的這種價值觀念還是相對積極的，因為人必須不斷尋求更好的生存環境和食物等來適應人類種群的壯大和安定。由于工業革命深入推進，科學技術的發展越來越迅速，人類改造自然的能力不斷提高，人口數量不斷增加。在這種環境下，西方哲學思想體系中自然理念的不合理性逐漸凸顯，比方說通過考古可以發現人類不過是地球發展漫長歷史中的一個微小的組成部分。雖然與其他動物相比，人類已經具備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并且已經在自然生態系統中占據十分獨特的地位，但是人類在自然面前仍然是非常渺小的，必須敬畏自然，與自然和諧共處，絕不可以以僭越之心對待自然。

四、“天人合一”思想對生態理論的意義

（一）基于敬畏之心而生和諧之意

早在兩千多年前，儒家學者已經提出“天人合一”的概念，后又經過數代先儒的不斷鉆研和不斷努力，逐漸融入了“天人本一”的思想觀念，使“天人合一”的概念更加飽滿。雖然經過了漫長的發展歷史和內涵的不斷外延，但是“天人合一”觀念的核心仍然是對自然的敬畏與尊重。基于此，儒家學者也奠定了儒家理念的核心——仁，希望能夠實現仁者愛人，推及萬物。回望儒家先賢的思想可以看出，早在兩千多年前學者就已經理清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本質關系，并且在實踐中積極地踐行了這一理念，做到尊重自然、愛護自然。孔子曾提出：“君子三畏，一曰天命，二曰大人，三曰圣人之言。”孔子認為天是人們首先且必須敬畏的，雖然其中仍然存在命理的相關內容，但也具備了自然之天的基本理念，奠定了后世“天人合一”理論的思想根源。隨著儒學內容的不斷發展，“萬物一體”“天人本一”的思想則更像是在敬畏天命的基礎上形成的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反思。比如，北宋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張載提道：“人生天地間，以天為父，以地為母，人之無父無母者古今未之有也。”張載認為人是組成自然的一部分，人與自然是難以割裂的。王守仁也提出“萬物一體”的觀點，這一觀點認為萬事萬物之間都存在聯系，世界本身就是一個整體，這個整體被稱之為天。從中國古代學者的觀點可以看出，人類要想獲得可持續發展就必須與自然保持和諧共生的健康關系。儒家學者的仁愛思想也強調了這種關系，指出人類雖然已經具備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但這種能力不能打破自然的規律，否則傷害自然最終也會影響人類自身的發展。從“天人合一”思想觀念中可以發現，古代人民對于自然、生命就有敬畏之心。雖然儒家學者并沒有明確指出人的核心地位，但也指出了人類在自然生態環境中的特別之處。儒家哲學將人置于一個較高的維度，與其他普通的生命區分開來。雖然尊重自然、敬畏自然，但也非常重視人對自然的主觀能動性，指出人對自然存在一定的支配權利。相較于西方哲學思想體系而言，中國儒家學說更加注重以仁愛的思想對人所支配的生命負責，不能夠為了一己私欲隨意地傷害其他生命，從尊重自然、愛護自然的道德理念出發，與自然中的其他生命之間建立互惠共生的良好關系，以更好地維護地球生態平衡和提高人類長遠發展的能力。

（二）從價值評定到價值融入

在儒家哲學思想理念中天是獨立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論人類是否定義其價值都無法影響其客觀存在。同時，“天人合一”思想認為人也是“天”的組成部分，二者相互影響、共同發展，因此人應當與自然和諧共存。這種思想也體現了人的價值，人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自然的發展走向。在西方哲學思想體系中，非常看重對事物存在價值的判斷，認為人是評價萬事萬物價值的主體，只有經過人的評價，事物才能夠被賦予價值。西方學者威廉·詹姆斯強調以人為中心的觀念，將自然看作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只有經過人的價值評估才能具備價值。這種觀念長遠地影響了西方社會的發展以及其觀念的進步。西方學者亞里士多德認為：“大自然創造動物和植物為人所用。”這種觀點將自然界中的動物和植物視作被人類支配的東西，上帝創造動植物就是為了更好地服務于人類的生產和生活。這些都可以體現出西方哲學思想體系對自然的支配和占有觀念。但隨著經濟的發展、科學技術的進步以及人們觀念的改變，人們越來越能意識到以傳統西方哲學思想體系為核心的當代環境和生態理論中存在的弊端。世間萬物不可能因為人類沒有涉及而停下自身的腳步，自然界的一切活動都遵循其固有的發展規律，并且自然界也有其存在的價值，萬事萬物都處于完整的生態鏈條之上，無論人類是否存在，這條生態鏈條都會遵循其原有的發展軌跡。隨著當代生態環境問題的日益嚴重，人類也越來越意識到對自然進行價值評定的錯誤性，人來自自然，依賴自然獲得不斷的發展與進步，而不是以一種凌駕于自然的僭越之心看待自然，應以一種更加恰當的方式看待自然，實現與自然體系的價值融入，進而促進人類社會更快、更好地發展。

（三）從價值攝取到責任回歸

西方這種以人為核心、以自然為工具提供者的傳統理念一直影響著人們的生產生活，人類不斷汲取自然界中的有用要素以不斷促進自身的發展，但這種發展方式是建立在破壞自然環境、損害生態鏈條的基礎之上。西方哲學思想體系教會人們如何利用自然，但卻沒有告訴人們如何承擔保護自然的責任。為了更好地解決當下日益嚴重的環境問題，人類必須認識到自身肩負的保護自然的責任與義務。人類社會發展與自然資源的保護并不是相悖的，而是可以通過努力兼得的，但這必須建立在人們能夠認識到自身在面對自然時既有責任也有義務的基礎上，盡力在發展過程中減少對自然資源的消耗以及對生態環境的破壞，保證自然資源的可持續性，避免出現生態失衡的狀況。儒家思想提出的“天人合一”理念能夠有效解決西方哲學思想體系中有關人與自然的矛盾問題，推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觀念的深化。相較于之前人類生產力水平較低的時期，現階段人類對于資源的需求量更大，生產力水平相對較高，如果一味地剝削自然資源將會給生態環境帶來難以預估的風險和挑戰。這與“天人合一”的思想剛好相反，導致自然與人類發展的矛盾沖突愈發尖銳。這主要是因為人們并沒有將對自然資源的權利與義務對等起來，責任承擔意識不足。儒家思想中“天人合一”理念則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強調不應該以割裂的目光看待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而是應當認識到人類的發展離不開自然資源，自然資源也需要人類的保護。儒家思想指出，“天地之性人為貴”，但并不認為人可以支配萬物，世間任何事物都是平等的，應當以仁愛之心去看待事物，并肩負起對自然的責任與義務，實現對自然環境的有效保護，減少對生態環境的破壞，推動人類社會的綠色發展。

五、“天人合一”思想對生態理論的補充

傳統西方哲學思想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存在偏頗，但20 世紀70 年代以來，西方社會也逐漸轉變自身觀念，開始深入思考并審視與自然的關系，考慮自然的價值是否僅僅依賴于人對其的評估，發現自然不僅僅是人類開展生產活動工具，使得環境和生態理論的思想由主觀向客觀轉變，但是總體來看仍然無法掙脫傳統以人為核心的局限性。儒家“天人合一”思想肯定了“天”的獨立性和客觀性，強調“天”的崇高地位，在此過程中也明確了人與自然的統一關系。儒家哲學指出萬事萬物是循環反復、不斷發展的，人和其他自然界中的生命一樣，都存在于生態循環中。當人類從自然界拿走一些東西時，也要相應地給予回饋，避免在生態鏈條中出現空缺，以促進良性的生態循環。儒家“天人合一”學說極大地肯定了自然是萬事萬物發展壯大的根源所在，對當代環境和生態理論予以補充和完善，認識到否定自然就是否定人類本身，傷害自然也等同于傷害人類自己，因此人類應當在利用自然的同時保持敬畏之心，合理地對自然資源進行補償，在實現人類社會高質量發展的同時積極維護好自然界原有的秩序和發展規律，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六、結束語

儒家哲學涵蓋的內容較為廣泛，不僅注重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進行探究，還關注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探索。而“天人合一”思想則完美地體現了儒家學者對自然的態度，在保持敬畏之心的同時積極地維護自然環境，避免對環境造成破壞。自然是人生存發展的基礎，人與自然不是簡單的主客體關系或支配與被支配關系。人類雖然具備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但這并不意味著人可以凌駕于自然之上隨意利用自然資源，而是要根據自然環境的承受能力，有節制地利用自然資源。人類無法擺脫與自然的相互制約和相互依存關系，這就使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變得更為重要。人類只有樹立起尊重自然、回饋自然的理念，才能夠正視發展過程中面臨的人與自然關系的危機，通過秉持儒家思想“天人合一”的觀念，與自然建立良好的關系，為人類社會的進一步發展打好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