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樣板戲樂隊編制與西方歌劇管弦樂隊編制的對比
——以歌劇《圖蘭朵》為例

張 暢

一、西方歌劇《圖蘭朵》的管弦樂隊編制

歌劇《圖蘭朵》中，管弦樂隊頗具規模，采用了宏偉的三管編制。優美精致的弦樂組，細膩抒情的木管組，凝重輝煌的銅管組，錦上添花的打擊樂組，普契尼在樂器的使用上可謂是豐富多彩。此外，他還融合了許多中國音樂的元素，比如在樂器方面，他加入了中國鑼，與西洋打擊樂器木琴、鐘琴、管鐘、鋼片琴、豎琴和管風琴等相結合，形成了獨樹一幟的音響效果，對音樂的戲劇性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普契尼在這部歌劇中還運用了豐富多彩的中國的五聲音階和民族曲調，他巧妙地用管弦樂與這些曲調結合在一起，相互映襯，使得整個作品充滿了濃厚的東方氣息。通過這種方式，讓聽眾在聆聽中仿佛置身于故事的發生地，感受故事的情節，增強了整個戲劇的感染力。另外，普契尼還用具體的樂器組來呈現《圖蘭朵》里的主要人物和固定主題，例如用莊嚴厚重的管弦樂齊奏的皇宮主題，配上短笛、長笛、單簧管、三角鐵、木琴、鋼片琴和豎琴，裝飾性地展示了皇宮的燦爛華麗；銅管樂領銜演奏的圖蘭朵公主主題，溫柔憂傷的薩克斯管配上稚嫩的童聲合唱營造出空靈唯美之感；在表現悲情角色柳兒時，則用輕柔的弦樂組配上細膩婉轉的長笛、雙簧管和單簧管，刮奏的豎琴模仿出柳兒的滾滾淚珠；在描寫三位大臣平、龐、彭時，用撥奏的弦樂組搭配木管組，加了弱音器的小號和三角鐵、鋼片琴給人帶來一種詼諧感。普契尼精準地運用各具特色的樂器，成功地塑造出鮮活的人物特點，如此宏大的樂隊編制也對音響、氣氛的渲染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二、京劇樣板戲的樂隊編制

（一）傳統京劇的樂隊編制

傳統京劇樂隊的編制，主要分為“文場”和“武場”兩個場次。文場用“三大件”，即京胡、京二胡和月琴（如加上小三弦，即為“四大件”）作為主奏樂器，配合人物唱腔，渲染人物情感。武場則主要依靠打擊樂器，即板鼓、大鑼、小鑼、鐃鈸，也稱“打擊樂四大件”，來帶動音樂氛圍，根據劇情以及人物各色的表演動作，配合著豐富的鑼鼓點，加強了武場的伴奏氣氛。

（二）樣板戲的樂隊編制

京劇樣板戲的樂隊突破了傳統戲曲音樂伴奏的模式，伴奏保留了傳統京劇的“文場”和“武場”，結合西洋管弦樂隊，還加入了一些中國傳統的民族樂器，形成了中西混合的小型管弦樂隊編制。樣板戲首先要突出的是人物唱腔，整個樂隊伴奏都是為了烘托人物演唱的。第二是“三大件”，用來配合人物唱腔。第三是部分中國民族樂器，比如琵琶、鍵盤排笙、曲笛、鋁板鐘琴等，帶有濃郁的本土特色。第四是京劇傳統打擊樂器“四大件”：板鼓、中音大鑼、小鑼、鐃鈸，用來加強音樂氣氛。第五是弦樂組：4 把第一小提琴，3 把第二小提琴，2把中提琴，1 把大提琴，1 把低音提琴，也就是俗稱的“四三二一一”排列方式，最初創作于1969 年版的《智取威虎山》，它代表了一種融合了東西方元素的新型演奏形態，是中西樂隊混合編制的探索之作，自此之后的樣板戲多是以此劇的樂隊編制為藍本進行創作的。最后則是在此基礎上加入的木管組：2 支長笛，1支雙簧管，1 支單簧管；銅管組：2 支圓號，2支小號，1 支長號。在保持京劇原有風格、力求音響平衡的前提下，根據人物情感和音樂表現力的需求選擇性加入木管組和銅管組的樂器。

（三）傳統京劇的樂隊編制與京劇樣板戲樂隊編制的比較

傳統京劇樂隊的編制實際上已經比較完善了，尤其是武場的打擊樂器。由于樂器的尺寸、形狀和厚度等方面的不同導致了它們在音質、音高方面的差異，再配合上數量龐大、組合嚴謹的鑼鼓點，編配得十分考究。但是從整體上分析，文場的伴奏樂器都是高音樂器，音高較高，音色較尖，且有些單調。武場的伴奏樂器音量較高，在早期的露天草臺上演出，空曠的地理位置和四面透風的環境條件，雖然鑼鼓喧天但是無傷大雅；但若搬到密閉的劇場里，可能就會顯得有些吵。并且要使京劇樂隊的表現力和戲劇性有進一步的突破，那么傳統京劇樂隊的編制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相比之下，中西混合的樂隊編制，既保留了京劇的本土伴奏風格，又融入了濃郁的民族氣息，而且擁有更加充裕的樂器選擇，既有高、中、低三個聲部的樂器兼具，音量上面又可以取長補短，達到平衡。此外，樂器的音色也更加豐富，可以根據不同人物特征和情感變化，選擇不同的音色來表現，使音樂情感得以進一步表達；樂器的力度也更加多變，通過相互協調增減樂器，通過力度的變化從而更好地控制情感的伸展，增加了樂隊的層次感，使中西混合編制樂隊在音樂表現力和增強戲劇性上增添了更多的可能性。

三、《圖蘭朵》管弦樂隊編制與京劇樣板戲樂隊編制的對比

從直觀上比較，歌劇《圖蘭朵》的樂隊編制與京劇樣板戲的樂隊編制最為顯著的不同在于它們的規模。歌劇的樂隊規模十分龐大，采用三管編制，是由龐雜的西方管弦樂器組成的大型交響化伴奏樂隊。京劇樣板戲的樂隊規模不大，它主要由京劇傳統樂隊組成，以西方管弦樂隊為補充，是中西混編的小型樂隊。

兩者在樂器使用以及表現上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弦樂組的獨特魅力來自于它音域跨度寬廣，力度范圍寬泛，還有拉奏、撥奏等不同的技法使用，表現力豐富，能夠創造多種多樣的聲音，營造不同的環境氛圍，增加音樂的和聲性與層次感，可以說是整個管弦樂隊里的主導者。木管組音色富有特點，充滿濃郁的表現色彩，快速與緩慢的樂章都能靈活演奏，還能夠通過不同樂器的組合形成不同的音色對比，填補了弦樂組和聲及音色上的空缺，能夠更加細膩地展現人物的心理情感，是整個管弦樂隊里的調色板。銅管組整體力度較大，靈活性雖然不如弦樂組和木管組，但是在需要力度支持的音樂片段中。銅管組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讓音樂整體音響雄厚飽滿還充滿了金屬感，也是一般高潮樂章必不可少的樂器組，是整個管弦樂隊里的氣場擔當。打擊樂沒有明顯的音高變化，但是對音樂的動力與節奏起到了推動作用，結合弦樂組、木管組和銅管組，讓音樂更富有生動性和律動感，使音樂效果更加有沖擊感，是整個管弦樂隊里的氣氛組。但二者又各有側重。歌劇《圖蘭朵》更喜歡用樂器表現特定的人物或者渲染主題氛圍，比如用厚重的銅管組來烘托“皇宮主題”的輝煌威嚴、渲染“砍頭動機”殘忍可怖的氛圍；用細膩的木管組塑造柳兒溫柔悲情的角色；用溫暖的弦樂組襯托出卡拉夫男性柔情的一面；用優美的弦樂組和木管組結合表現圖蘭朵公主的美麗形象；用詼諧的木管和靈巧的打擊樂襯托三位大臣的幽默感。京劇樣板戲則更側重于人物的唱腔以及京劇傳統樂隊的使用，比如在特定情節處會去掉交響化，回到傳統樂隊“三大件”的伴奏，把京劇演員的聲音亮出來。而樣板戲對于西洋樂隊的配器十分直白，目的是能讓聽眾聽得到故事，比如用長笛與雙簧管結合產生的明亮優美的音色代表黨的光輝形象，木管組多在需要表現人物形象或者情感變化以及描寫場景時使用。銅管組多在特定需要增加聲部和音量的激情段落使用，偶爾出于音色的需要來演奏人物主題或者場景描寫，如用圓號演奏“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主題；用圓號演奏“打虎上山”幕間曲部分的神秘旋律。打擊樂以京劇打擊樂“四大件”為主，而西方打擊樂器使用較少。

相比之下，盡管樣板戲中樂器的數量遠遠沒有西方管弦樂隊豐富，但是樣板戲的小型樂隊編制同樣取得了西方管弦樂隊編制的演奏效果，并且多了一份京劇特有的民族氣息與演奏特點。京劇傳統樂隊與西方管弦樂隊相輔相成，提高了京劇樣板戲的表現力與感染力，反映了民族精神和時代需求。同時，小型樂隊的編配使演出更具特色，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舞臺表演內容，滿足了觀眾對戲曲藝術多元化的審美需要。最后，小型樂隊的編制還有利于協調演奏人員的排練，提高了樂隊的整體度與凝聚力。

不得不提的是，歌劇《圖蘭朵》不同于意大利當年很多只重視人物演唱，不重視樂隊配器的歌劇作品，普契尼不僅重視角色演唱在作品中的地位，對樂隊的編配也十分重視。他讓樂隊伴奏烘托人物演唱，實現了和諧統一的音響效果，這就使《圖蘭朵》的音樂更加豐滿細膩。

因此，歌劇《圖蘭朵》的樂隊編制與京劇樣板戲的樂隊編制共同點在于：它們都是以人物演唱為核心，用樂隊伴奏來烘托演唱。不過歌劇樂隊是橫縱向立體多聲部的，音色豐富，音區廣闊，和聲濃郁，力度對比鮮明，樂隊氣勢磅礴，戲劇氛圍濃厚。京劇樣板戲樂隊多為橫向“拖腔保調”式的，以京劇傳統樂隊模式為主，西方管弦樂隊為輔，讓樂隊伴奏配合著演員的表演，根據劇情、人物以及環境的變化來進行配器，烘托出劇中人物的思想感情。